八月十三日夜,蔚国,澜山密道
柏夜盯着眼前的幽蓝色光球,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刚才摸着黑摆弄了半天,才铺好铺盖。还没来得及坐下,他便猛然发觉,鼻尖前凭空出现了这颗光球。
他轻轻把上身后仰到了极限,慢慢偏过头,轻轻呼出憋了半天的浊气。
余光中,寸许大小的幽蓝光球明显地晃了晃。
稳住。
柏夜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跳。
稳住,我认得它,笔记里见过,我有办法。
“纤弱飘渺,喜逐灵力;一旦附着,焚燃不熄。”应对之策是,是……
“断其本体。”
默默回忆的同时,他控制着身子继续慢慢往后蹭,生怕搅动气流把这光球带到自己身上。
本体是什么?它为什么是飘过来的?看不到根茎枝叶,难道这玩意是蒲公英么?
终于离得足够远了。年轻人摸索着够到了包裹里的火把和火镰。
火光亮起,十步方圆能看清了,夜空中的星光也黯淡下来,身周的黑暗更显浓郁。
借着火把,他仔细观察着半空中那颗蓝点,上方似乎连着一根细细的黑线。
下意识的,火把靠了过去。黑线如同干燥的棉线一般被热气轻轻荡开,下一瞬便烧断了。
糟糕了。
四周,甚至头顶不远处,瞬间亮起大片幽蓝色的光点。层叠如幕,随山风层层流动,原来它们早已把自己罩在其中。
要命了!
眼见着无数闪烁的光球从四面八方慢慢向自己身上靠拢,柏夜忽然醒悟,连忙扭头伸出火把。
他的目光顺着满天光斑一路延伸到身后那棵树干之上。
本体。
“笃”的一声,一支漆黑的利箭凭空出现在树干上。箭首三寸阔的月刃切断了盘绕在树上的紫色藤蔓,似乎有大量汁水飞溅开来。
几乎同时,柏夜觉得腰里一紧,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半空中他挣扎着抓向腰间。触感坚韧温润,心里便一下子踏实了下来。
是蛟筋,自家人。
利箭甫一射中树干,半空中所有的光球都僵了一瞬。然而柏夜被拽得飞上半空,带动起气流激荡,光球又几乎全都追身贴了上来。
腰上缠在腰间的黑色索带上,又传来一股更强的力量,柏夜整个人猛地被甩到了一丈开外,终于脱离了包围。
柏夜落地的姿势不太好看。
不过当他慢慢爬起身前,已经大致想好了措辞。他故作轻松地整理了一下长袍,作了个四方揖:“多谢小叔叔出手。你们怎么折返回来了?”
没人理他。黑色的蛟筋再次划破长空。把那支长箭也拽了回来。
“你爹种的,可惜了。”黑暗中两个人影并肩显露了身形。
身量高些的是阎叔叔。他收起长箭,平常的语气里似乎透出淡淡的伤感。
“一千两银子。”报价的是索叔叔,似乎更心疼些。
“我爹?为什么会种在这?这玩意儿太危险了!”
“防御。”
柏夜被异口同声地噎了一句,顿时有些气馁。
索叔促狭地仰起了下巴,揶揄道:“天天研究笔记,不认识这东西?”
“自然是识得。但是我爹的笔记里可没画完整啊,我怎么知道它是这么大一棵。”
柏夜低头琢磨了一下:“笔记上说它能感应灵力?”
“对。只要你体内有灵力,它便会黏上来。所以你爹当年在这密道上种了几棵。不留神着了道,至少也要脱层皮。”
“二十年没派上用场,到底却毁在七哥的手上……”
阎叔叔本名阎王,外号也是“阎王”,排行第七;索叔叔全名索七,在芳邑老兄弟间的排行却是第八。为这点事,索叔耿耿于怀了几十年,却每每拿来打趣。
看七哥有些郁闷,索叔瞅了瞅柏夜,“算你账上。”
柏夜大窘,又来!
这索叔别的都好,就是不该让他协管村上的帐。坐下了病了简直。
他生硬地转移起话题:“早就发现我跟着了?”
黑暗中看不到叔叔们的具体动作,但聊天的同时,自己放在树下的铺盖也被一样样被卷了过来。
“嗯。”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蛤蟆石。”
“那不是在村口…”柏夜的脸有些发烧。
太失败了。
虽然慈姑姑不在客栈,柏夜还是没敢当面跟小兰姐说乙弛受伤的事。
他偷着进了厨房留了张纸条,便到乙弛的房间里匆匆打了个包袱,跟在小叔叔们后面踏上了密道。
第一次出远门,柏夜有点紧张,又满是兴奋。
他谨慎地拉开了距离,本待半路追上队伍把生米煮成熟饭的。没想到刚迈腿就被发现,不出十里就跟丢了,打算露宿还差点交待在自己老爹手里。
“你胡子叔不让轰你回去,说你大了,该锻炼一下。”索叔嘬了嘬牙花子,“是该锻炼锻炼。直接把铺盖摆在机关里,真牛。”
还好今夜只有星光,柏夜盼着没人能看到他涨红的脸。
不过希望不大,两位叔叔似乎不需要任何照明便能夜间视物。他们已经扛起自己的行李,准备出发了。
“走吧。他们走得急,在十里外了。”
柏夜有些丧气。
叔叔们不点火把,又怕自己看不见路,索性一边一手,把自己架在了半空。
“叔我自己走吧。这,这太尴尬了。”
小叔叔们不答话,但确实速度奇快。闷头赶了半天,索叔终于憋不住问:“小夜你就这么不放心小叔叔们?我们还能害了他不成?那法子肯定灵,你胡子叔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
脚不沾地的年轻人艰难地活动了下脖子:“放心,放心。等等,我晕。”
三人的身形登时停住。索叔有些紧张。“怎么了?什么感觉?”
“晃的。”柏夜双手扶地,缓了一会儿,“谢谢您们了。先说说话,然后还是我自己走吧。”
两位叔叔对视了一下,望天叹了口气。
“那先告诉我,这趟是为救命。这么着急,为什么反倒不骑马?以前您们偷过去捕猎,都是骑马的啊?”
“这回不远走。先解决小乙的伤,然后把他,把你们送回去再说。”
“去蝴蝶泉的路,马走不了。一会儿就要垂下山壁了,到那里你就真找不到我们了。”阎叔看着漆黑的远方,幽幽地问,“小夜,你这些年连村子都很少出,这回抽风了?哪来的自信能在蔚国的荒郊野外跟上我们?”
缓过劲儿来的柏夜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了一枚扁平的骨环。
他抚摸着骨环上的八枚对称尖刺解释道:“子母灵犀核。子核我藏在小乙身上了,这是母核。我们小时候常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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