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用?这个李靖,到底是什么来头?”
尤浑不解地问道。
十几年前,他只是一名南疆的乡下小吏,所以根本没有听闻过当时惊艳了整座朝歌城的李靖的大名。
费仲没有对他解释什么,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道:
“你不必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只要知道这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就行了,若不是因为他们山上人自己之间的一些原因,被压制了这么多年,这个李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恐怕绝不会比武成王黄飞虎低!”
尤浑顿时被唬了一大跳,有些将信将疑,却又不敢不信,因为他向来以费仲马首是瞻。
然后只听费仲继续说道:
“这李靖此时前来投效,倒真是天助我也。前些日子,陈塘关报备镇守总兵出缺,陈塘,游魂二关,乃是东鲁往朝歌的必经之地,我们此次谋划若成,东鲁必有大变,所以这两座关隘,对于朝歌的安危意义重大,最好能够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这次陈塘关总兵出缺,闻仲那边提了个人选,黄飞虎提了个人选,可惜,我的门下却没有一个真正能统兵的人才,本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置落入他人之手,没想到刚好来了个李靖,正好让他去和那些人争一争,就看他自己能不能争到这陈塘关镇守总兵一职!”
……
费仲和尤浑之间的交谈进入了尾声,当尤浑喜滋滋地拿起桌上的包裹,朝费仲告辞时,窗楣处的那片竹叶也再次微微一颤。
悄无声息间,李靖离开了这处厅房。
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郑伦师兄没有说错,费仲果然是准备起用自己了。
陈塘关吗?
李靖知道那里,那是东海之滨的一座雄关,扼守在东鲁和朝歌之间的要道之上,地势险要,乃是守护朝歌城的十三座最重要的关隘之一。
如果能成为其中一关的镇守,对于现在的李靖来说,不啻于是一步登天,但听费仲刚才的意思,似乎想坐上陈塘关总兵的位置,还需要和其他几人竞争。
不过,李靖相信只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自己就绝不会让这个机会从手中溜走,这么多年,他等的也就是这样一个机会而已。
李靖在地下的那张巨网间穿行着,往清水坊外遁去,只是堪堪将要遁出清水坊时,李靖在地下的身形却突然微微一顿,他在某根不知是柳树还是榕树的树根内,驻足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掉头再度往清水坊内遁去。
……
这是一座占地极大的豪宅大院,三步一亭,五步一阁,间中夹有小桥流水,富丽堂皇,美不胜收,就算是在清水坊这样的朝歌权贵聚居之地,这座府邸也显得是那般地鹤立鸡群。
住在这里的人,身份自然也绝不会简单。
而这样的府邸中,同样免不了会有许多花草树木,李靖从地下的那张巨网中钻出,在地面上的花木草丛间疾行,只要枝叶之间有相触,他的路就不会断绝。
用了大概一盏热茶的时分,李靖将整座大宅绕行了一遍,然后在某处花园的僻静角落里,找到了他想要寻找的地方。
如果自己没有判断错,这里应该就是这座大宅主人的书房了。
确定这个花园中,此时一个人都没有之后,李靖从一朵开得正灿烂的秋菊的花蕊中走了出来,在金黄的花瓣上蹦跳了几下,身躯同时恢复了正常大小,然后他推开了虚掩的书房大门,径自走了进去。
书房内的陈设颇为简洁,一个大大的书柜,一张书案,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砚台旁放着一碗研墨的清水,砚中犹有湿意,看得出来书房的主人平日里呆在这里的时间绝不会少。
李靖扫视了一下书柜上摆放的那些书籍,基本上都是一些兵法韬略的典籍,接着李靖又翻了翻书案上的那些纸张。
纸张上都是关于书房主人平日观看那些兵法典籍写下的心得体会,字写的算不上如何漂亮,但一笔一划写的极为用心,笔意雄浑巍峨。
至于纸张上写的那些内容,李靖略略扫视了几眼,嘴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黄飞虎……嗯,勤奋还是蛮勤奋的么!
接着他想了一下,抽出一张纸页,提笔在尚有残墨的砚台上蘸了蘸,开始写字。
而就在李靖刚刚提笔之时,这个僻静的花园之外,远远地有两人并肩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是一个锦衣华服,国字脸,英武不凡的中年男子,在他身旁还跟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容貌跟中年男子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少年的鼻子处,有一大块乌青,在那张俊秀的脸上显得极为刺眼,也不知是怎么弄去的。
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朝花园这个方向走来。
“是不是还有些不心服?”
那英伟的中年男子笑着问少年道。
少年忿忿不平地点了点头回道:
“爹爹您不是说过,我们纯粹武夫和练气士比起来,只要对方是仙人之下,同境相斗的话,练气士基本都不可能是我们武者的对手,可那李金吒明明只是个道童,孩儿也已经是炼骨境,可上次为什么却打不过他!”
中年男子没有直接回答少年的问题,只是悠然说道:
“天禄啊,你知道我们纯粹武夫和他们练气士之间的差别在哪里么?”
“是修炼的方式不同吗?”
“是,但不仅仅只是,修炼方式的不同,说到底是因为各自的道不同,练气士走的是天人合一的道路,追求的是借天地之力为己用,我们武夫炼的则是自身,期盼有朝一日能够让自身凌驾于天地之上。”
“凌驾于天地之上?”
少年呆呆地张大了嘴,他们这些武夫,向来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视为徒有蛮力的勇夫,说老实话,就算少年自己,面对练气士的时候,心底深处都会隐隐有些自卑,然而现在却听父亲说,他们武夫追求的,居然是凌驾于天地之上?
听去似乎比练气士更威风更霸气啊!
少年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中年男子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摇头说道:
“别多想,那只是武道之路传说中的终点,但我们人族是不可能达到这个终点的。其实,不管是练气士的仙道,还是武道,最初的时候都不是我们人族自己的道,武道的创始者乃是以前的上古巫族,那些巫族天生肉体强横,血气旺盛,举手投足间可轻易碎山蹈海,光凭肉身之力就能抗衡仙法道术,确实有可能达到那种传说中的武道终极之境,但我们人族限于自身资质,再如何苦修也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的。”
“就像为父,虽然号称人间武夫巅峰,可力抗仙人,但也要看对方的道法强弱,像前几年冀州大战中冒出来的那个郑伦,虽然只是大道士,但他的那门道术,为父就绝无抗衡的把握!”
当然,中年男子为了避免自己儿子产生某些好高骛远的想法,有些话并没有说透。
真正的巅峰武夫,比如他黄飞虎,若有先手之势,屠仙人如屠猪狗耳!
“而我们武夫和练气士之间的战斗,最重要的就是四个字:理直气壮。精神凝实如固,出手须有一往无前之势,容不得半丝犹豫……”
中年男子谆谆教导着自己的儿子,他颇有深意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继续说道:
“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当日的那场战斗,理直否?气壮否?心虚否?”
少年俊秀的脸庞微微红了一下,低声辩解道:
“当日并非孩儿主动去欺负他人,只是二皇子他与人起了争执,孩儿想着父亲您曾说过,我们黄家一门老少,终生忠于他们殷氏皇族,所以孩儿才出手帮了下二皇子。”
中年男子闻言,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他盯着自己的儿子认真地说道:
“或许以前为父没有跟你们说清楚,我们黄家,忠诚的是朝堂上的殷皇,而不是说私底下要给人当狗,我们跪于皇权之下,但绝不弯腰,黄氏家风,除了一个忠字,还有一个清字,清清白白做人,你听清楚了吗?”
少年似懂非懂,但依然用力地点了点头。
“下次再碰到你那个同窗时,你向他道个歉。”
中年男子颇为满意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接着随口问了一句:
“上次你说打败你的那同窗叫什么名字来着?”
“李金吒,他的爹爹好像是一个什么杂牌将军,叫李靖的。”
“……哦……等道完歉,你和那个李金吒再打一架,这次如果还输了,回家我再揍你一顿!”
这句话,前几天李靖也和李金吒说过,在教育儿子的教育理念上,两个年龄相仿的中年人,几乎如出一辙。
“咦……”
少年古怪地抬头看了自己老爹一眼,发现老爹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颇有恼怒之意,少年缩了缩头,不敢再说话。
中年男子嫌弃地瞥了自己儿子一眼,浑然忘了刚才还对他大加赞赏。
如果天化不是几年前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自己儿子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个家伙!
长子天化,当年就是在这个后花园中凭空消失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但一想起来,中年男子的内心依然隐隐作痛。
自己这些年,没事就躲在这花园的书房中,又哪像别人以为的那样,在认真钻研兵法,更多的是为了思念自己的孩子啊!
他怅然抬头,朝花园角落的书房那边望了一眼,然后突然对身边的少年说了一句话。
“天禄,你不是一直想见识一下为父的战虎惊天拳么,现在,你睁眼看好了,如何才能击出必杀一拳!”
下一刻,中年男子的口中蓦然发出一声虎啸般的厉吼,身后现出一头白色猛虎的虚影,然后闪电般一拳砸在了地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远处书房中正低头奋笔疾书的李靖,瞬间寒毛直竖,只觉一道无边无际的杀机朝自己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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