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组默默地离开了屏坝乡,此行让他们感到不是个滋味,张本民的话让他们意识到,可能事情本身真就是活生生的一个徇私枉法案例,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事实如此,他们又能如何?
当日回兴宁,前往兴邦职业中专学校,调查组的劲头没那么大了,他们在和薛玉叶对接了解情况的时候,也不再带着观点找问题,甚至还有点敷衍,所以根本就没有任何收获。
反过来,薛玉叶似乎还找到了为正义发声的机会。“学生张本民在校期间被诬蔑杀人,要不是机缘巧合得以脱身,估计已经被枪毙了,那是多大的冤屈?而且后来之所以能洗清罪名,还是真凶因其他案件落网后主动交待的,你们想一想,如果不是运气好,张本民是不是将永远不见天日?”她义正言辞地说。
“那些不在我们的调查范围内。”调查组被说得有些不自在,并不想继续话题。
“我是从事教育行业的,不了解你们从政的在为人处事方面有什么所谓的原则,难道你们奉行的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认为那是不对的,你们所在的单位部门是国家机构的组成部分,所发挥的职责和效能,不应该那么单一割裂地存在。”
“你说的这些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见得百分百正确,不是说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嘛,如果跨行业、跨部门瞎掺和,岂不要乱套?”调查组不能当闷头鳖,怎么着也得回应几句。
“我的意思你们还没明白,并不是要你们去亲自抓有关张本民被冤枉的问题。”薛玉叶道,“你们是纪委和组织口的,难道对张本民被冤枉一案就没主动介入进去,看看相关公安部门有没有渎职行为?在用人方面是不是存在猫腻?我想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几乎每一个冤案背后,都有利益的交换存在或者是权势在作祟。”
“你说这些没用的,体制内的事情都有规则,程序化的东西不能少,任何部门采取行动,是要根据程序要求来的,不是说谁想行侠仗义就可以出头。”
“你们谈到了体制和程序,那我也有话讲,因为张本民当时是我们系的,所以我跟进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薛玉叶道,“张本民被冤枉入狱、被判死刑以及后来不得以流浪在外受尽了苦难折磨,国家是不是该赔偿呢?”
“应该是有的,如果没有的话,估计是张本民没有提出来吧。”
“国家赔偿不是程序性的东西么?还要当事人提出?”薛玉叶道,“就像你们每月发工资,不都是自动的吗?难道还要每月都写个拨款申请才能拿到工资?”
“超纲了,你说的这些跟我们这次任务没有关系,我们没法回答你,也不想听你再讲下去。”调查组道,“而且,你是不是觉得有些过于维护张本民了?”
“不,我不是维护某个学生,而是为了维护我们学校的声誉。”
“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要给学校抹黑的意思。”调查组说完就离开了,他们不想再跟薛玉叶有任何交流。
薛玉叶也明白适可而止,主要是为了让调查组感到点阻力和压力,不再轻易来第二次就好,要是过了度让调查组恼火起来,会适得其反。
没错,薛玉叶的目的达到了。离开学校后,调查组成员的怨气逐渐大了起来,说这个任务的安排真是没来由,就苦了他们东奔西走的瞎闹腾,被弄得灰头土脸。一阵沉默后,又有人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个工作而已,该有的过场不落下环节就可以了,有些事没必要太较真,说到底事情本身真的有点儿荒唐,要是真再存有个人意图的推动,那调查组可真被坑苦了,简直就是个冤大头。
话音一落,大家都点着头说是那么回事,不能不为自身多考虑一点。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得去屏坝一趟,毕竟是领导授意交办的事情,怎么说形式上要做得周全,收尾不能马虎。
很快,调查组再次来到屏坝乡大院,张本民一见他们就皱起了眉头,但也没先说什么。
“还有个问题得找你证实一下。”调查组的口气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带着俯视的态势。
“有问题尽管问,我理解你们的工作,不能消极地留下疑问,否则是会被问责的。”张本民也将态度柔和了下来,还拿出香烟散给调查组,并泡了茶。
调查组犹豫着接过了烟,虽然没有点上,但说明了一定的问题。张本民一看心里有了底,看来事情是虚惊一场,完全能平稳过渡,
“你毕业之后,根据档案资料显示,你是到屏坝乡大院上班的,但据我们所知,很长时间以来,你并没有在岗位上。”调查组道,“那段时间,你都在哪儿?”
“这个就有点复杂了,因为涉及到了领导帮忙的问题。”张本民吧唧了下嘴巴,“你们来调查的是我的身份,其他的事情不在调查范围之内吧。”
“只要跟身份无关,我们不会过问。”调查组很干脆。
“哦,那就好。”张本民轻轻咳嗽了下,道:“我跟现任乡长宋广田早就认识,关系很不错,毕业之后就找他开了个后门,在乡大院弄了个保底的工作。”
“保底的工作?”
“对,就是先落实个有把握的工作,但并不实际到岗上班,然后趁机出去到外地,到大城市去寻找机会。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在大城市落下脚,则放弃先前的工作。”张本民叹了口气,“这话一说,对宋乡长的影响不太好。”
“你都去了哪些地方?”调查组并不接有关宋广田的话题。
“沪城、惠城,主要是这两个地方,不过都没有长时间逗留,所以没法提供相关的见证人,我只是零零散散地去转了几个人才市场,期间住的小旅馆、吃喝的小饭馆等,也都记不清名字了,所在的路段也都模模糊糊,只能回忆个大概,个别的地方也能记得清楚,但大多数都说不出具体的位置来。”
“除了在沪、惠两城,其他时间都在哪儿?”
“大部分时间都在县城,和亲戚在一起。”张本民道,“我在沪城和惠城没找到什么机会,就想回来发展,于是就了表弟丁向文,跟他一起谋出路,但始终也没如愿,没能找到好路子,最后没办法只好回屏坝乡大院。”
“兜兜绕绕又回到了原地,也真够折腾的。”
“开始我也这么认为,纯粹是瞎折腾,不过后来察觉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出去到大城市见了世面,开阔了眼界,所以时间不长就任乡重大项目招商办主任一职,而且自认为做得还不错。”张本民言语间故意透着自豪,“现在屏坝乡在项目经济上,已经在春山县各乡镇领先了,我想用不了多久,会在全市排上名的。在这里,我也向各位打个广告,如果你们有相关招商信息,可以互通有无,屏坝乡会按照政策兑现奖励。我们的奖励力度非常大,我可以保证在全市还没有超过屏坝乡的。”
“你这话题跑得有点远,让我们没法接。”调查组没有顺话说下去。
“不好意思,人在岗位身不由己,总是不自觉地想要把工作做得更出色,也许我就是为工作而生的吧。”张本民笑笑,道:“好了,你们继续,我不多说了,只回答你们的问题。”
“就目前情况而言,也没什么问的。”调查组已经有点坐不住,大家相互看了看,决定离开。
“我送送你们吧。”张本民对调查组负责人道。
“不用。”
“没事的,反正顺路,我要去市里一趟。”张本民此刻不想太低调,小声道:“我要找我的老乡、市长的准儿媳妇郑金桦聊聊,看她下一步还能玩出什么幺蛾子。如果她还不知足,那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绝对不会让她再有作乱的机会。”
“这个,我没法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有工作条例要求,我只是想表明一下决心,不会任人宰割,是强是弱得拼一下。”
张本民说的是真心话,他要直面郑金桦把话说清楚,往后各显神通,谁死谁活就看自己的能耐和造化。
对此,郑金桦并不接招,她面对张本民时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漠然无谓的样子。
张本民明白这是一种聪明的逃避方式,他可不想让郑金桦得逞。“你食言了。”他直接挑开话题,“上次我说过,假如你再向我发难,就不能怪我不客气。”
“我怎么了?”郑金桦眼见没法回避,就开始抵赖,“不要弄得我一头雾水,有什么事就直说。”
“你不是在背后发力,让市里查我的身份嘛。”张本民道,“查什么?查我是杀人犯?”
“说话得有证据,否则就是你违约在前。”
“到底不愧是郑金桦啊,反口先咬人,蛮横无赖谁能比得上你?”张本民笑了下,“你的准公公是市长,利用他做事,当然没法让我抓到证据。不过嘛,凡事无绝对,只要你们不收手,我就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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