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日,《五陵年少》杀青。
杀青那天西安下了一场薄雪,刚落地,就化了大半。冉霖和唐晓遇蹲在雪中的街边啃菜夹馍,唐晓遇夹的青椒土豆丝,冉霖夹的秘制花干,蹲在一起啃得不亦乐乎。随着狼吞虎咽呼出的白气,透着欢腾劲,让这理应有些落魄的场面,满满的朝气蓬勃。
这是剧本里很前期的一场戏,但因为发生在冬天,所以拍摄计划里,倒安排在了最后一场。
“过!杀青了——”
这一嗓子犹如天籁,冉霖和唐晓遇蹦着高跳起来,全剧组也一片欢呼雀跃。
近四个月的辛苦奋战,终于,圆满收工。
庆功宴上,唐晓遇要和冉霖喝酒,理由也很充分,从《落花一剑》到《五陵年少》,两个人都演的是好哥们儿好兄弟,理应干杯。
冉霖来者不拒,而且也确实认唐晓遇这个哥们儿,那就干杯走起来。
结果一个小时之后,已经止不住往桌底下滑的唐晓遇就意识到,和冉霖拼酒是人生做的最失误的一个决定。
好在冉霖还顾念点兄弟情,没真灌他,最后还一路扶着脚下有点飘的小鱼兄弟回了酒店,陪唐晓遇的助理一起帮他安顿稳当。
翌日,唐晓遇回北京,冉霖则直接飞回了家——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
这两年冉霖就没正经在家过过除夕,所以这次回家没打任何招呼,准备给父母一个惊喜。
抵达自家包子铺门口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包子铺里有三四桌客人,人不算多,但因为店面也不大,所以看起来还挺热闹的。
冉霖带着鸭舌帽和口罩走进店里,挑了角落一张桌子坐下,年轻的服务员立刻拿餐单过来递给他。
餐单就一张,上面列着各种馅的包子,还有小菜,饮料。
冉霖看着餐单,服务员看着冉霖,莫名想瞧瞧这位顾客准备什么时候摘口罩。毕竟进来店里都是吃包子的,哪有都坐下了还把嘴捂这么严的道理。
然而这位顾客还真的就戴着口罩点了单。
小服务员虽然心理活动丰富,但面上还是笑脸迎客的,立刻转身去下单。
冉霖望着小服务员离去的方向,但却不是看他,而往后厨里瞄。
奈何从前面根本看不见后厨,只能看见小服务员拿着点好的单子一闪,便消失在了通往后厨的走廊里。
熟悉的桌椅,熟悉的包子香。
小时候冉霖经常往店里窜,因为店铺周围特别热闹,玩的东西多,所以他经常是先挑个没人的桌子做作业,做完了书包往收银台里一扔,就跑出去疯玩。
街里街坊都认识,父母也不担心他的安全,便由着他。
可以说,这个店面,这条街,承载了冉霖整个童年。
都说童年的经历会影响人的一生,但冉霖的童年里也实在没什么大事,所以最终带给他的影响就一个——包子豆浆当早餐,万年不变。
深深吸口气,熟悉的味道仿佛带着安神功效,让人从里到外的放松,踏实。
就像回了家,关起门,任你外面再大的风雨,也扰不进心。
忽然心里一动。
冉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店铺写真发给陆以尧,没任何文字,就一张照片。
服务员把热乎乎包子端上来的时候,仿佛计算好时间一般,陆以尧的回复也同期而至——【你家的店?】
冉霖整张照片里都没出现任何包子字样或者包子状的物体,这也能猜出来……必须是心有灵犀啊!
忽略了一下飞机就告诉恋人自己已经落地正在往家赶的事实,冉霖在自己营造的甜蜜氛围里,傻笑着拍了第二张照片——这一次是有包子的了。
正准备把冒着热气的白白胖胖的美食写真发过去,手机忽然被人抽走。
冉霖下意识抬头,就见亲妈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皱眉看他:“自己家包子有什么可拍的!”
冉霖瞪大眼睛,低头看看自己新买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再摸摸帽子,口罩,没问题啊,最后只能摘下口罩,抬头问:“我都捂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来?”
吕清翻个白眼:“你是我生我养的,你就算拔根头发扔到理发店的地上我都能一眼认出来哪根是你的。”
冉霖:“……妈,做人还是要谦虚。”
吕清又掐了一把亲儿子的脸,终于再绷不住,喜笑颜开,转头就冲着后厨方向吼:“老冉,儿子回来了——”
吕清的声音婉转透亮,细声细语的时候很悦耳,但要喊起来,穿透力极强。
冉霖刚想拉着亲妈说别喊了,店里还有客人呢,影响生意,四桌客人都已经闻声望过来,冉霖愣住,总算知道亲妈为什么能这么自在了。
“何姨,王叔,张婶……”四桌客人里,三桌都是老街坊,冉霖连忙挨着个的点头打招呼。
待看到最后一桌,终于是生客了,两个大小伙子,冉霖本想笑笑就算,却在六目相对之后,收获两声惊讶——
“冉霖?!”
冉霖以为对方只是认得他是个艺人,没想其中一个直接起身过来,情真意切地表达对他的喜欢和欣赏。从《落花一剑》聊到《凛冬记》,又从《凛冬记》聊到《染火》,最后还和他讨论起了《灯花传奇》!
冉霖知道自己有迷妹,没成想自己还有迷弟。
开门迎客,就不存在秘密,所以这边冉霖还没送走迷弟,那边已经陆续有闻讯进店的客人,没一会儿,店内人气爆棚。
冉义民终于擦干净手上面粉出来的时候,儿子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踮脚都看不见脑袋那种。虽然看不见儿子,但看得见儿子受欢迎的程度啊,所以冉义民依旧站在外围傻乐呵,并庆幸自己今天没出去跟哥们儿“小酌”。
人气来了,点单的也就多了,毕竟占着人家店,不吃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吕清一把将还在傻乐的冉义民推回后厨,自己也跟着进去忙活起来。
自己家的生意,冉霖那叫一个尽心尽力,最后干脆帽子口罩一摘,坐到收银台里面当吉祥物。
有冉霖坐镇,一整天包子铺的人气就没降下来过。
其实就算从早到晚爆满,也赚不到太多钱,毕竟是小本生意,但吕清和冉义民高兴的是儿子有那么多人的喜欢,冉霖高兴的是爹妈以自己为自豪。
全天下的父母和子女都一样。
父母总希望自己的付出能让子女成才,子女总希望自己的成绩能让父母骄傲。
及至忙活到店铺打烊,吕清才得空问:“怎么也不打个招呼,鬼鬼祟祟就回来了?”
“……你这都什么用词。”冉霖怀疑亲妈最近在追抗日神剧。
“你妈是高兴的不会说话了。”冉义民从母子二人身后悠悠飘过,留下一句弹幕。
吕清现在没工夫收拾孩子爹,先把儿子情况问清楚:“这次回来待几天?”
冉霖冲亲妈咧嘴:“过完正月十五。”
吕清怔住,没想到儿子这次竟然能踏踏实实在家过个年,心里顷刻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但心里越激动,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干脆一拍儿子肩膀:“你这回签的公司挺有人情味,妈喜欢!”
冉霖抿嘴乐,决定晚上告诉陆以尧,虽然你还没露面,但已经有了隔空的印象加分。
不过乐完,他又有点紧张。这次不单是回家过年,也是跟父母坦白。虽然从意识到自己是gay的那一天,冉霖就在为出柜做准备,可真等到了眼前,还是忐忑。
转眼到了除夕。
吕清一早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冉义民在贴完对联之后,满屋乱转,东看看,西走走,一会儿帮吕清搭把手,一会儿坐沙发里看电视,一会儿浇浇花,一会儿弄弄草,属于其实没什么事,但又闲不住,非想出点力。
亲爹都帮不上亲妈太多,更别提冉霖,刚进厨房就被人赶了出来,他又不会摆弄花草,只能抱着手机坐沙发里,当个饭来张口的熊孩子。
不过这个熊孩子正在酝酿大事,所以从清晨起,心就没静下来过,时不时还手心冒汗。
【你当时紧张吗?】——这种时候就得去有经验的恋人那里寻求精神鼓励了。
哪知道等了半天,等来恋人两个字——【还行。】
冉霖眯起眼睛,没好气敲字——【还行是个什么概念啊!】
那头又安静了一会儿,才发来——【就和你现在一样。】
冉霖囧,那分明就是紧张得要死好吗!
仿佛听见了他的吐槽,手机又震了——【如果承认紧张,有损我业界大亨的人设[微笑]】
冉霖——【这种毫无公众认可度的人设崩就崩吧……】
陆以尧——【[对方就愿意听你说话不管你说什么都要把你搂过来用力亲一口.jpg]】
冉霖——【为什么你已经忙到除夕白天都在上班了,还有时间做表情包!】
陆以尧——【确定要在今天讲?毕竟是大过年的。】
突然言归正传,冉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冉霖——【过年气氛好,而且我们这边有个说法,过年不能打孩子的[嘿嘿]】
陆以尧——【[心机boy.jpg]】
冉霖第一次见到这个表情包,上面一个叉着腰的小人,笑容狡黠,怎么瞧都十分欠揍。
……恋人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做这张表情包的啊!
没等冉霖吐槽,手机又震了,而且是三连震——
陆以尧——【[放心吧,我陪着你呢.jpg]】
陆以尧——【[你说的,做父母的永远拿孩子没辙.jpg]】
陆以尧——【[冉小霖加油.jpg]】
表情包绝对属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反正冉霖的一颗心是化成了黄桃罐头汁,连紧张,都被染成了甜的。
冉霖——【陆以尧。】
陆以尧——【……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汗]】
冉霖——【我爱你。】
电话安静了许久。
久到冉霖怀疑恋人刚好放下手机离开,以至于压根没看见最后这条时,手机终于重新震动——
陆以尧——【嗯,知道。】
冉霖磨牙看着这三个字,觉得回去之后有必要和对方探讨一下“如何正确回应恋人示爱”的问题。
晚上八点,春晚开始,冉霖家的年夜饭也正式开席。
冉义民一年里只这一天喝酒不会被骂,于是喜滋滋拿出儿子孝敬的茅台,给自己倒上。
倒完之后又要给冉霖倒,吕清看不过去了:“你自己想喝就喝,别总把儿子往酒鬼的路上带。”
冉义民皱眉,不同意媳妇的说法:“我是酒鬼,我儿子可不是。他在喝酒上是有天赋的,就你总拦着,才华都被埋没了!”
吕清翻个白眼:“什么天赋,就是遗传,要孩子的时候你如果听我的话戒了酒,冉霖根本不是现在这样。”
“……”冉霖特想问,他现在哪样了啊,虽然对酒没有太多爱,但千杯不醉这个隐藏技能他还挺喜欢的。
“儿子你看见了吧,”冉义民说不过媳妇,只能找儿子当帮手,别看他电话里像个闷葫芦,每每一家三口“共享天伦”的时候,嘴皮子就利索了,属于现场发挥型选手,“你妈天天在家就这么欺负我,我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啊。”
“不容易的是我,”吕清提高一个八度,把儿子注意力拉回来,“儿子,我这辈子嫁给你爸,委屈大了……”
电视里的春晚歌舞眼花缭乱。
电视外的冉氏一家其乐融融。
这就是冉霖最怀念的除夕夜,热闹,喜庆,满满烟火气。连爹妈的拌嘴,都听着乐呵。
难得一家齐全,往年不讲究守岁传统的三口人愣是精神抖擞地守到了十二点的钟声,冉霖在敲钟的一瞬间,便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声道:“爸,妈,过年好。”
吕清和冉义民笑得每条皱纹里都是幸福。
都是自己人,也没有包红包的习惯,所以拜完年,就算过完除夕了。
吕清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洗漱休息,却见拜完年的儿子还站在他俩面前,一动不动。
吕清抬头,脸上的笑意渐淡,变成微微的疑惑:“嗯?”
冉义民没媳妇那么敏锐,闻声没看冉霖,倒先看自己媳妇,以为她有什么指示。
直到冉霖开口,冉义民才反应过来不是媳妇有指示,是儿子——
“爸,妈,我有事和你们说。”
吕清看着儿子一脸郑重,就知道这事小不了,立刻用遥控器将电视静音。
客厅里骤然安静。
“说吧。”吕清就两个字,干脆利落。
电视里的晚会画面依然热闹,却衬得气氛更静谧。
冉义民看看儿子,再看看媳妇,不懂什么情况,一脸茫然。
扑通。
冉霖毫无预警跪下:“爸妈,对不起。”
吕清怔住,半晌说不出话。
冉义民惊呆了,揪心得情不自禁开口,粗犷的声音带着轻颤:“儿、儿子,你这是干什么,你犯事儿了?你别吓你爸妈啊……”
“不是!”冉霖连忙否认。
好么,没出柜呢,差点先被亲爹打成犯罪分子。
“那到底是什么你能不能痛痛快快一口气说完!”吕清这辈子最恨说话说一半,也就是自己儿子,换冉义民,她简直不能忍。
“我是同性恋。”冉霖事先演练过无数的出柜版本,委婉的,迂回的,旁敲侧击的,层层暗示的,可等真到这个时候,对着父母真心关切的眼神,所有花招都使不出来了,只剩下干巴巴五个字。
其实核心,不也就是这五个字吗。
说出口很难,可说了,也就说了。
“我喜欢男的,从小就是,之前一直瞒着你们,对不起……妈,你不是总希望我快点成家吗,我已经找到想要在一起的那个人了,我们认识四年谈了三年了。我知道让你们立刻接受很难,但我保证,我没有学坏,我还是那个我。”
一鼓作气说完,冉霖定定看着父母,带着巨大的忐忑,带着微小的期待。
如果说在刚听见“同性恋”三个字的时候,吕清和冉义民还有懵逼,那现在,再迟钝也听明白了。
然而听明白了,却更说不出话。
沉默,像荒草一样蔓延,清走了不久前还洋溢着的满室喜庆。
冉霖看着迟迟不出声的父母,微小的期待渐渐熄灭,针扎一样的酸涩点点滋生。
“爸,妈,”冉霖哑得厉害,带着极力克制的一点哽咽,“别不说话啊……”
冉义民揽住媳妇肩膀,轻拍两下,才终于对儿子开口,声音是出乎意料的沉稳:“你让我们说什么,你这不是找我们商量,你就是通知我们一声。”
“这件事没办法商量,”冉霖轻轻摇头,既难过于伤了父母的心,又不自觉委屈,“天生的,我改不了……我小时候用左手写字,你们可以让我改,因为手有两个,但心就一个,我就是喜欢男的,没办法不用这颗,硬换另外一颗去试……”
“行了,”冉义民皱眉摆摆手,显然对于太文艺的解释不感兴趣,“你就和我说,这个是不是真的改不了?”
“真的。”冉霖几乎没半点犹豫。
冉义民胸膛起伏,显然在压抑着强烈的情绪,可他的手还揽着吕清的肩膀,担心稍有放松,媳妇就会崩溃。
“就不能让我们过个安生年吗……”吕清终于开口,声音有轻微的变调,却终是没有哭。
冉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一遍遍重复:“对不起……”
“我们不用你对得起,”吕清嗓子发紧,“我们是怕你对不起你自己。两个男的,不能结婚,没有孩子,什么保障都没有,什么牵绊都没有,说散就散了,你现在是正年轻,不怕,但是等到老了呢,等到身边没一个人陪的时候,你怎么办?”
冉霖以为迎来的会是“两个男人不正常”这样的根本性否定,却没料亲妈的每一句,都在替他想。
眼泪再止不住。
冉霖抬手擦了一把,又有新的出来,他努力深呼吸,却没半点作用。
吕清看到儿子哭,自己憋半天的眼泪也唰地出来了:“你哭什么,要哭也是我和你爸哭……”
话像是狠话,可哭着说出来,就一点气势都没了。
冉义民看着媳妇和儿子哭成一团,心里乱七八糟,最后没忍住,自己也湿了眼眶。好在媳妇和儿子没注意,他用力眨半天眼睛,又不着痕迹压了回去。
“你说句话啊!”吕清在崩溃中瞥见“闷葫芦”似的孩他爹,火气腾就起来了。
冉义民这叫一个冤,但也知道媳妇现在需要找一个发泄对象,儿子一个大小伙子都哭成那样了,媳妇当然不忍心再轰。
重重叹口气,冉义民认命似的和吕清道:“这事儿改不了,我连酒都戒不掉,他这是根儿上的东西,怎么改。”
“我不是非要逼着他改,”吕清吸吸鼻子,做几个深呼吸,努力让声音平稳,然而说到后半句,又哽咽了,“可是他这样,以后怎么办啊,少年夫妻老来伴,他老了谁管他?”
“妈……”冉霖哭了一气,倒觉得心中压着的重石被泪水冲碎了,虽没全走,却也再没那样窒息的压抑,“结了婚还能离婚呢,现在离婚那么方便,有结婚证也不保靠。再说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和陆……就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他也和家里说明白了,他爸妈还说找个时间请我吃饭呢……”
“他爸妈要请你吃饭?!”吕清诧异瞪大眼睛。
“对啊。”冉霖又擦了把脸,这回终于止住了眼眶里的洪水。
“我的宝贝儿子你怎么这么傻!”吕清甩开冉义民胳膊,起身走过去伸手用力点亲儿子的额头,“他爸妈那是要和你当面锣对面鼓地谈,看着吧,肯定是让你别再缠着他们家儿子。”
“……”冉霖抬头看着自己亲妈,决定以后一定要对她的追剧清单进行严格把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发展!
“赶紧给我起来,大过年的,跪什么跪。”吕清抓着儿子衣服把儿子薅起来,扔到沙发里,然后凑近目不转睛盯着儿子眼睛,目光跟测谎仪似的,“真的谈三年了?”
冉霖坚定点头。
吕清静静看着他,眼圈又红了,不过这一次没哭:“妈还是不懂你们这些,但是妈就希望你好。”
冉霖用力抱住亲妈:“我很好,很幸福。”
……
整整半个月,冉霖小跟班似的随着父母走亲戚,串朋友,开店了就当吉祥物,打烊了就颠颠跟回家,时不时还给亲妈展示一下手机银行里亮眼的资产数额。
终于,正月十五那天晚上,亲妈在吃了一个元宵之后,对着又要给她“科普”的儿子不耐烦地挥手:“行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不拦着你去追求理想和自由,你能消消停停吃碗元宵吗?”
冉霖嘿嘿一乐,捞个黑芝麻的直接扔嘴里,然后就被烫了舌头。
吕清起先担心,见没大碍,就变成翻白眼了:“活该,让你一天叨叨叨。”
冉义民:“儿子就叨叨半个月,你都叨叨一辈子……”最后一个“了”,被媳妇凌厉的眼刀卡住,生生咽了回去。
一碗元宵吃不了多久,但谁都不说话,只有勺子碰碗的声音,那一分钟两分钟流逝起来,就特别缓慢。
虽然亲妈不让自己念叨,可冉霖还是不放心,刚想再说什么,却被抢了先——
“出了正月十五,就算过完年了,”吕清抬头看自己儿子,沉声道,“所以从现在开始,去年的事情不用提了。你把自己日子过得好好的,就算对我和你爸最大的孝顺了。”
冉霖心里热,眼眶酸,万千心绪化成言语,却只有一个:“嗯。”
“还有,”吕清索性放下碗勺,一次批丨斗完,“下次有事就说事,别动不动扑通就往地下跪,又不是演电视剧……”
“当然,最好也别有下次了。”
“哦对,不让你用左手写字是怕你以后上学写作业蹭一手铅笔灰钢笔水,怕我们不逼你改将来学校老师也要逼你改,不然我们吃饱了撑的管你用哪个手!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你还提,你怎么那么记仇……”
大年三十,冉霖出柜,正月十五,亲妈开始翻旧账。
……记仇的到底是谁啊!
……
正月十六,冉霖回京,先回了自己租的公寓,待到月黑风高,才开车去了陆以尧别墅。
一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大灯没亮,夜灯也没亮,而且很静,听起来就像没人回来过。
冉霖皱眉,他和陆以尧约好的今晚在这里过的,而且陆以尧也说一下班就会过来这边。
难道还在加班?
疑惑中,冉霖很自然去开玄关的灯,然而没等他的手碰着开关,忽然被人压到了墙上,下一秒,嘴唇就被人吻住了。
熟悉的气息让冉霖安心下来,搂住对方脖子,加深这个吻。
刚进门的寒气渐渐在热吻中驱散,可当陆以尧的手从衣服下摆钻进来,冉霖又起了一片颤栗。
“欢迎回家。”终于一吻结束,陆以尧带着笑意呢喃。
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冉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猜测道:“有喜事?”
陆以尧轻咬了一下他的鼻尖:“出柜成功还不算?”
冉霖挑眉:“大年三十晚上我就告诉你了,你这个兴奋点会不会持续得有点久。”
陆以尧嘴角飞扬,凑近恋人耳边道:“《五陵年少》卖出去了。”
冉霖惊讶:“这么快?后期还没做呢。”
陆以尧:“前年谈的两家卫视,昨天才定。已经算慢了,有些电视剧开机就能卖,电视台都不看内容,就看演员阵容。”
冉霖:“你是在暗示我还需要努力吗……”
“……”陆以尧无语,恋人想太多也很愁啊。
冉霖对电视剧发行了解不多,但见陆以尧这么高兴,就知道肯定结果不错。哪知道一问卖出去的价格……
“算下来你还要赔几百万?”
陆以尧摇头:“这才只是卫视,还有网络平台呢,亏不了。”
冉霖舒口气:“那就好。”
陆以尧抱紧冉霖,用下巴蹭恋人的脖颈,轻声道:“已经非常好了。这个剧我原计划就是赔本赚吆喝的,现在没赔还赚了,意外之喜。”
冉霖也跟着开心:“你果然适合做生意……”
陆以尧轻轻咬上他的脖子:“主要是男一号选的好……”
冉霖想再谦虚几句,可脖颈上酥酥麻麻的啃咬像软筋散,直接让他浑身没了劲儿。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陆以尧扛上了楼。
冉霖还没吃饭,先让陆以尧吃了个痛快,结束的时候,一根手指头都没力气动了。
陆以尧倒精神抖擞,这回开了灯,哒哒哒下去给恋人做宵夜了。
冉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陆以尧专用的人形充电宝。
夜已深,陆以尧也没做什么太复杂的,就下了两碗面,端到卧室里,于床上摆开小折叠桌,跟恋人对着吃。
冉霖一边吸溜面条,一边仔细给陆以尧讲了出柜的经过。
待讲完,冉霖真心感慨:“萌萌这招‘疲劳轰炸洗脑科普法’,应该推广。”
陆以尧莞尔:“你可以当面和她说。”
吃饭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就在这周末。
冉霖抿紧嘴唇,过了会儿,轻声道:“我有点紧张。”
陆以尧当然知道冉霖紧张的不会是陆以萌,遂握住他的手,道:“没事,我父母都是非常……”
陆以尧把“和蔼”“温柔”“脾气好”等各种具有安抚力的词逐一在脑袋里面过,最后选择了——
“非常讲道理的人。”
“……”冉霖总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太多安慰。
转瞬就到了吃饭那天。
在遇见陆以尧以前,冉霖从来没想过未来会有一天和男朋友的父母坐在一起吃饭,可当这一天真的要来时,他又无数次地设想会是什么局面。
悲观的时候,设想的结局大多是不欢而散,甚至还有掀桌;乐观的时候,则也多是尴尬而沉默,或许还有一些明里暗里的交锋。
可就像出柜一样,他以为的所有狂风暴雨都没发生,就是一顿很普通的饭,随便吃吃,简单聊聊,平常得仿佛朋友来家里做客。
冉霖不知道陆以尧在背后做了多少工作,可作为享受这一成果的人,就像他和爹妈说的那样,他很幸福。
当然,所谓的“简单聊聊”也并不是真的全无内容,事实上陆以尧父母和自己的父母一样,也会担心,也会不安,尽管这些都包裹在看似随意的聊天里——
“以后你是怎么规划的?”这是陆国明问的。
冉霖坦诚回答:“我喜欢演戏,所以以后应该也会一直演戏,直到演不动,或者再没人来找我演。”
“生活呢,”陆国明斟酌一下,道,“我是说你们两个的事情。”
冉霖看出陆以尧要讲话,便在桌子底下按住了恋人的手,因为自己儿子的想法父母肯定都是清楚的,他们现在想要知道的,是儿子选择的人,究竟怎么想的。
“我们两个的事情暂时没办法对外公开,”冉霖平静道,“也许未来环境宽松了,可以讲,也许还是不行,但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
陆国明:“一辈子都要藏着,会不会太辛苦?”
冉霖沉吟片刻,道:“会,但值得。”
陆国明再没问题了,只定定看着他,仿佛能在他的脸上看见亲儿子的未来。
樊莉没怎么说话,但前夫说话的时候,她也认真听着了,说心花怒放肯定是骗人的,但起码,踏实一些。冉霖让她对儿子另一半的“胡思乱想”有了明确的形态和方向,冉霖的“坦诚”和“平稳”也让她那颗风雨飘摇的心,稍稍落了地。
陆以萌终于等到亲爹问完了,连忙凑过去,问出整个饭局上最八卦的问题——
“冉哥,你喜欢我哥什么呀?”
听见这问题的时候冉霖正喝着汤,被吓得差点呛着。
喜欢陆以尧什么当然张口就来,但当着人家爹妈的面,就有点……
陆以尧见冉霖迟疑,莫名有点小心酸:“那么难回答吗……”
冉霖无奈,看看陆以萌,再看看陆以尧,发现这兄妹俩眼里都满满期待,深吸口气,开始给未来妹妹数恋人的优点:“你哥为人正直,坦荡,做事认真,工作敬业,有上进心,有自省心,后面这点其实是最难得的。然后他对朋友看着或许没那么热络,但其实他把朋友都放在心里,说的少,做的多,而且……”越夸越顺,连带着还想起了初遇时的那些事,那个明明要气炸了,还笑脸相迎的陆以尧,仿佛就在昨天,思及此,冉霖不觉莞尔,“他脾气很好。”
“嗯,”一直没开口的樊莉忽然应了声,“这点随我。”
陆以尧:“……”
陆以萌:“……”
陆国明:“……”
总觉得空气忽然安静了,安全起见,冉霖不再言语,默默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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