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番外:岁月静好——与君同枕西凉月(10)
林倩芳专注,是以很快觉察出人群中的异样。那道目光虽很快别开,但她确信无误,那是洱苍——洱苍在打量着那个男人。
只是,洱苍的眸光闪转太快,她看不到那奴子眼里的东西。她心里本愤怒酸涩,百感而集,这时又多了丝迷惑。
突然,那龙九微微抬起头。
他是觉察到什么了吗?林倩芳疑惑正重,却又听得一阵阵脚步声从山洞以外传来。
那样遽重的步伐,来人必定......很多!
她瞬时在所有人面上看到惊慌,暗地里看她好戏的,臆测着那个男人来历的人此刻都措手不及,追兵来了!
朱七是被凌乱惊恐又夹集着喊叫说话等种种声音吵醒的。
尔后,不知谁说了句什么,所有声音顷刻扑灭。
她闭了闭眼,还想再睡,睡意却散了些许。伸手去揉眼睛,又被人扯下在脸上肆虐的爪子,感觉身子被人搀扶起,被安置在萦着淡香熟悉的怀中。
“阿离。”
她咕哝着,听得那人道:“忍耐一下,我带你下去,山路有些颠簸,马车上再好好睡。”
“嗯,咱们要赶路了去看你师傅。”
她应着,睁开眼来,冷不防被面前忽然下跪的身影吓了一跳,又听得对方朗声道:“臣叩见娘娘。”
前方谦恭尔雅与她见礼的正是那被于林二家“念念不忘”的宁君望。
她怔愣半晌,直到扑哧一声轻笑传来,循声看去,只见山洞里陡然多了不少人。龙梓锦,夏桑,段玉桓等人都携妻子到了。玉致正掩着嘴,一脸促狭地盯着她看。
她不过是才睡了个小觉,这人怎都涌上来了?
又见地上一片安静,满目是黑压压低垂的头颅,那于林两家的人全数跪在地上,空气中隐隐透出丝屏息静气的紧窒。
抬头的时候目光刚好落在岩壁旁俯跪的林倩芳身上,女子头垂得极低,朱七看不清她神色,却见她身子颤抖厉害。
朱七不由得蹙了眉,带着初醒的惺忪,尚有几分不利索,道:“君望,你怎么跑这边来了?还是说......我在做梦?”
她话口未完,笑声一片,正是那边玉致几个。
霓裳笑着轻咳出声,龙梓锦一惊,即剥下披风,将她裹进怀中,霓裳满脸通红,羞声道:“呆子,你这是做甚!我又不冷。”
“那可是哪儿见着不适了?”龙梓锦却更见心焦,握了她的手。
霓裳只不答他,她确实未见不妥,适才是笑岔了气,想了想,回握住他的手。
龙梓锦这才稍搁了心,他又怎知道,霓裳此刻想,纵使二人无法举案齐眉,她想她也不再遗憾。
一旁,宁君望道:“禀娘娘,臣因公务需回京与皇上商议些事,归京后闻夏侯说皇上携娘娘出了宫,问了路线,遂赶到此处来。”
宁君望为人持稳,君臣间向来融洽,他与朱七也是相熟,听得这位娘娘如此说,也不禁生了些笑意,但他当不似玉致几名女眷那般玩笑,只端正姿态回禀。
他过来之际,正值龙非离携朱七上山,青莲教与于、林战毕,后者见机逃遁雪峰,后隐伏暗处随驾而行的段玉桓率兵制住了青莲教教众。陆凯一说帝后行踪,众人虽谙龙非离之能,但到底顾虑,便寻了上来。
因段玉桓领了不少禁军上山,洞外一时喧响。
众人进得来,于淳不意在此看到宁君望,而宁君望甫进来看到他,只略一点头,却朝龙非离下跪便拜,施行大礼。
于淳与林家众人一下大惊,又有谁会想到这同处一处的竟是当今天子。
念及之前种种,谁不额浸重汗,立时散跪一地请罪。
有胆大者,察言观色去,却见皇帝神色素淡,并没说什么,只微微拧眉往膝上女子看去。
却是龙非离看朱七眼底浮清,倦意甚重,心中微躁......她不复灵力,之前又受了林晟之击,怀孕对她来说,耗损极大,只令不许作出一丝声响吵醒皇后。
于是,谁也不敢发出一声半响。
但声音断断续续,朱七到底是醒了。
与宁君望说了几句话,此时,朱七的睡意已尽数消去,笑道:“君望不必多礼,快起来罢。”
宁君望谢了恩,却见龙非离的目光往他与段玉桓身上轻掠而过,他立时会意,知道龙非离绝不允许朝廷介入武林争斗中去,此次制住青莲教便罢,此后,黑白二道须互有牵制,这方是上乘之计。
他幼年师承于家,但家国为重,他既誓永效忠于龙非离,心中早有决断,绝不相帮于家,只是在琼杏楼里听及夏桑之言,知于淳未婚妻曾开罪于朱七,虽怒其不争,但耽于师门恩情,正琢磨着向龙非离求个情,却听得朱七笑道:“阿离,我身子粗重,有些倦了,你这就带我下去可好?”
宁君望一听大喜,知朱七出言离开,乃有意承他一个人情,好让龙非离不再多追究。皇上向来杀伐决断,但对娘娘爱逾性命,些须地方若不大碍及娘娘利益,娘娘出口,兴许能有转圜余地——他心里微微一紧,稍顷,听到龙非离轻轻“嗯”了一声。
不说他心里大石既落,那跪满一地的人到这时方松了口气,知道自身性命可保,又尤以芸芳与瑞宁为最,连声称谢。
末了,于淳走出,脸色涨红,一掀衣摆,复又跪到地上,朝龙非离与朱七重重叩下去。
林倩芳的手心却净是冷汗,只怕朱七对她仍有追究。
龙九,今上俊美年轻,龙姓,登基前排行第九,早有一些端倪可寻,可是,她又怎会想到,这便是那双名动天下的人。
皇帝果敢,早有盛名。而他的皇后,因他的爱宠名声亦冠绝天下,民间又有哪家百姓只羡生出这等女子而不羡生男。
劫后余生的众人向她投来各种目光,她心中悲苦,却见那生杀予夺的男人已经抱着女人步出山洞,众将侍紧跟其后。
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没多看她一眼。
山洞口前,隐隐传来女子微笑的声音,“阿离,我能问你讨要一样物事么?”
皇帝说,好。
林倩芳一怔,为他这般毫不犹豫。
“林家里有个人我甚是喜欢,想带回宫去。”
咋惊之下,林倩芳心里大喜,那年后说的可是......自己?若她得进内苑,那与皇帝便朝夕得见。
皇帝淡淡道:“皇后猜到了。”
林倩芳微有疑惑,却见皇帝回头,眸光深沉。
那目光到处却不是看她,而是站在瑞宁身边脸色苍白的洱苍。
岩洞。
林倩芳怔怔看着跌趴在地的瑞宁,他犹自在嘶吼,“洱苍,你肚里有我两个月大的孩子。”
回应他的却是从山壁弹来的隐约的回声,还有洞外恺恺白雪上的印辙。
林倩芳尚记得洱苍临走时,轻声道,林公子,那不是你的孩子。
那又是谁的孩子?林倩芳心里突然颤抖起来,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但那已经和她毫无关系,那个男人的故事和她再无瓜葛。
睁大瞳眸,她痴痴看着漆黑如幕的天空,月华渐渐褪了,雪峰苍莽,半空中,又飘起些雪来,像绵绵的絮。
她突然又想,洱苍怀的必不会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因为,她一直记得,琼杏楼里,彼时,芸芳正与她说着什么,她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抬头一瞬,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踏阶进来。
一身琉璃白,面目倾城,却淡漠如许,惟有在对身旁女子说话时,眉间才有几分暖意。
她想,她会记得。
直到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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