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内外忙乱着元妃省亲别墅的事情,无暇顾及府内姐妹乃至于宝玉等人,因贾母和王夫人凤姐儿皆忙的抽不开身,更是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每日里见她们一面的机会亦是微乎其微。
那宝玉见到此光景,愈发的如同无笼头的马一般,没有贾政的约束,竟是渐渐荒废了学业,每日里只在姐妹之间厮混,拉着诸人建立诗社,吟诗作对。
清晨晏起,窗外枝头已是吱吱喳喳,黛玉抬起纤手掀起浅绿纱帐,揉了揉迷蒙双眼,秀气的打了个呵欠便坐起身来。
方才准备下床,便听到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紫鹃带着小丫头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漱洗之物。
看到黛玉已经起身,紫鹃轻笑道:“姑娘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看着黛玉眼底淡淡的青色和通红的双眼,紫鹃有些心疼。
昨日是清明,黛玉只能在屋中设立香案,摆上些鲜果遥遥祭拜林如海和贾敏,一天不曾出紫晴轩,泪眼婆娑娇弱不胜让人心疼极了,晚间更是到了四更时分方才渐渐入睡,今儿倒是一大清早就起身了。
黛玉摇了摇头,叹道:“今儿已经起的太迟,虽然老太太太太那里不用咱们晨昏定省,也断然不能太过疏懒,反倒是将骨头都躺的软了起来。”说着便走至外面洗面梳头。
方才梳好发髻,便听到轩外一阵噪杂之声,黛玉有些诧异的看着紫鹃,“这一大清早的,外面怎么了?”别说紫晴轩有自己定下的规矩,有王嬷嬷的约束,婆子丫鬟从来不敢大声喧哗,或是说三道四。就是三春姐妹底下服侍的婆子媳妇,也不会这般不懂得规矩的张扬嘈杂。
紫鹃看了看窗外,放下手中象牙梳子,道:“不知道是哪个院落的婆子竟是这般的没了规矩。姑娘略等等,待我出去瞧瞧便知缘由。”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方才掀了帘子出去,迎面便瞧见雪雁脸色极为不快的走了进来,紫鹃看她气嘟嘟的模样,不禁莞尔失笑,道:“大清早的,谁与咱们雪雁姑娘置气的?”
雪雁听了更是嘟高了嘴巴,瞪了紫鹃一眼,忿忿的朝外努了努嘴,冷笑道:“还能有什么的?只不过看不惯那些婆子的嘴脸,一个个巴结谄媚,只差没有趴在地上舔她们走过的路子了。这般的张扬不知规矩,还是太太房里的陪房呢,真是活打了嘴巴,没的让人恶心。”
紫鹃听了雪雁不知遮拦的话,慌乱的眸子看了看四周,斥责道:“雪雁你这蹄子,混吣什么的?难道不知道咱们这院子里都是何等的人吗?”
雪雁心中暗惊,吐了吐舌头,便也住口不言。紫鹃看着登时松了一口气,却仍是迷惑不解,待得仔细想要问清楚一些,身后的珠帘响起,回身看时,只见黛玉已经立在门边,袅袅娜娜如同姣花照水,弱柳扶风。
扶着春纤的手走至她们身旁,侧耳倾听院外嘈杂之声,轻声笑道:“可是薛姑娘搬到这里来了?”
雪雁惊讶诧异的神情更是证明了黛玉的猜测,点了点头。没错,正是薛宝钗搬了过来,而且还是王夫人身边周瑞家的亲自送过来的。
“姑娘你早就知道了?”那周瑞家的大清早便指挥着那些粗使婆子媳妇,将宝钗不多的行李搬到略远黛玉一些的院落,原是宝玉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单单这样的安排,便已经让人觉得气愤难平,更何况,那周瑞家的见雪雁抱着插瓶,竟也想要吩咐她与宝钗整理东西,如何不让她气愤难平?
这般的嚣张,这般的指挥众人,仗着自己是王夫人的陪房,竟是一大清早的吵嚷不休,丝毫没有顾及府里的这些主子姑娘正在休息。
没有回答雪雁的话,黛玉摇了摇头,缓缓走回屋内,只吩咐身旁的小丫鬟去关上了院门,看着黛玉走回屋内,紫鹃和雪雁面面相觑,宝钗今日方才搬来,先时也并无人知晓,黛玉是如何得知的?
立在院中好半晌,紫鹃和雪雁方才掀了帘子进去,看黛玉平淡无波的在桌旁用饭,看了看屋内并无旁人,有些急迫地道:“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她们好奇惊讶的神情,黛玉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碗筷,道:“你们当真不知?”紫鹃和雪雁皆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雪雁却是咕咕嚷嚷地道:“真不知道那薛家在想什么,咱们原是依附着老太太而居,他们薛家有自己的家业在这里,倒是死活赖在这里了。如今娘娘省亲,要借用那梨香院,他们倒是甘愿搬到更小的院落,不愿意离开。”
黛玉扬起娇颜,淡嘲一笑,每日里不曾间断的定省,或许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眉宇之间藏着一抹让人看不透的清灵神秘,带着无限的清愁凄楚,飘忽的眼眸望向窗外枝影婆娑,花枝条条,“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说她们能放心我们如今住在这里吗?”
是的,王夫人不会放心的,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宝钗一同搬进来住呢?贾母借用梨香院已经是下了逐客令,但是她们愣是装作不知道,宁愿住在更小的院落,说起院落,她如今倒是明白了王夫人这样安排的目的了。
如今薛家仍旧借居贾家,王夫人拿着院落狭小,薛家又是为省亲挪出来的院子,薛家的姑娘和贾家的姑娘住在一起,这个理由,只怕贾母看在亲戚的份上也不好拒绝。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谁都会明白,王夫人自然有千万个理由不放心。
雪雁呆了呆,旋即却是明白黛玉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恨声道:“咱们姑娘何等的冰雪聪明,身份高贵,他们那样的宝贝凤凰蛋,咱们也还看不上,谁想要谁就要去算了,何必巴巴的这般千防万防的?”
紫鹃听了登时喝住了雪雁的话,道:“雪雁你说话可仔细你的皮。”说着看着黛玉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姑娘,或许,或许,宝二爷的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从小宝二爷的心里也只会为姑娘着想罢了。”
黛玉抬眸略显哀戚的眸子看了看紫鹃,淡淡地道:“紫鹃,我和宝二哥之间不过是兄妹情分,日后这样的话语断然不许再出口。宝二哥日后若是再来,直接让他回去便是,彼此年岁大了,也该紧守男女之防,免却了闲言碎语。”
清丽绝俗的容颜宛如空谷幽兰,清幽绝俗带着丝丝冷漠,盈盈水眸波光闪闪,带着泪珠却又无比坚强。
紫鹃听了登时呆了呆,不想黛玉如今竟然如此的决然,素日里虽说不许宝玉进入黛玉屋内室内,却也不曾说不许宝玉进门,呐呐开口道:“可是,可是,姑娘,”
黛玉抬手止住了紫鹃的话,口气之中有些凌厉,“照我的话做。”冷漠的语气让紫鹃极为陌生,愣到九重天,不由自主的点头答应,心中对如此陌生的黛玉有些胆怯。
寂静无声的服侍黛玉漱口洗脸,默默端着黛玉不曾动过几筷的饭菜下去,心中仍是在思索着黛玉的转变,心中暗自沉吟,想了想,便已经下了决定,将手中托盘交与一旁小丫鬟,转身向贾母正房而去。
雪雁看黛玉默然的坐在茜纱窗下,走上前去道:“姑娘。”黛玉默默摇了摇头,起身往内室而去,“我略歇一会,不要让人进去打扰我。”
不等雪雁说什么,黛玉已经闪身进了屋内,依靠着雕花槅窗,呜咽泪下,抽抽噎噎压低了嗓音。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就算是有深情厚谊又如何,不过是劳燕分飞,亦或者以死明志罢了。
没有拭去脸上泪痕,任由泪珠嚣张的爬满整个脸颊,恣意的哭一次,彻底断了这些年的情分,最后一次为宝玉而哭,哭过了,日后他们不过就是没有血缘的‘兄妹’罢了。
许久之后,直到哭的头昏昏的,黛玉方才止住哭泣,拿出腰封上的锦帕擦拭掉泪水,回身瞧时,却是看到雪雁满是担忧的立在门边。
黛玉勉强一笑,却是没有说话,只拿过雪雁递过来温热毛巾擦拭着娇颜,略略平了抽噎哽咽之声,便打开妆奁重新梳妆打扮,从不用脂粉的玉颜上,抹上一层薄薄胭脂,遮住了哭泣过的痕迹。
方才安置妥当,却又听到一阵吵嚷,雪雁侧耳细听,道:“姑娘,好似是四姑娘身边入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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