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的哥哥薛蟠在宝玉挨打那日看见过林黛玉,那一颗心就被钩得五迷三道的,总求薛姨妈为他求亲。.ZunSo.com薛姨妈知道自己的儿子恶名在外,老太太必不答应,何苦找那没趣儿?再者别人虽然不知道,其实薛家大不比从前,薛蟠终日斗鸡走马,胡作非为,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各省买卖承局总管也趁机拐骗,家境渐渐不支。宝钗和薛姨妈想给薛蟠找一个家境殷实的做媳妇,也好帮衬帮衬薛家。林黛玉一介孤女,根本不在薛家寻觅的范围里。
不料薛家有一门老亲,姓夏,非常富贵。其余买卖田地不用说,单独有几十顷地种着桂花。老爷子已经没了,只有母女二人,没有儿子继承家业。那女儿名叫夏金桂,出落得花朵一样,薛蟠见了甚是满意。薛姨妈和宝钗也十分中意,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夏金桂娶了来,岂能不带着家产过来?
托媒人一说,竟然成了。薛姨妈一家三口自不必说,香菱也高兴的很。这香菱原是个娇弱美丽的女儿,虽然命苦,不灭一片向上之心,爱的是琴棋书画,文雅风韵。自从跟了薛蟠这等粗俗之人,犹如芳草园了里进了一头野猪,被他践踏得一片狼藉。心里恨不得薛蟠离她远远的。今儿听说夏金桂也识文断字,就把她当作自己在大观园见到的姑娘们一样,盼着奶奶过来一起写诗看文。再者,薛蟠有了妻子,就不会总来折腾自己,也得了一时清静。
黛玉听了香菱这番言论,不禁为她担心。王嬷嬷道:“香菱实在心眼儿太实,薛大爷根本就不懂诗书,她偏爱得要命,怎么能讨爷们的欢心?”
黛玉道:“香菱是不肯与薛蟠同流合污,总不能为讨污浊者欢喜,就将自己也投进污泥里去吧?”
薛宝钗已经挪了出去,在家里忙着为薛蟠娶亲。这里迎春的好日子也到了,黛玉、探春、惜春皆来看望迎春。各人送了一些小东西做念心,不必细说。园子里少了宝钗、宝琴、李纹、李绮、迎春、岫烟、湘云等人,丫头们撵了几个,年纪大的又打发了一些,园子里越发空旷起来。
宝玉这一个月来,经历了抄检大观园,晴雯病逝,心里难过,恹恹成病。王夫人虽然心疼,想着及早除了祸害,可免后患,只命人好好伺候宝玉。
八月初三正是贾母八十大寿,因恐筵席排设不开,贾政贾赦贾珍贾琏商议了,议定于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止,宁荣两府齐开筵宴。宁府请男宾,荣府请堂客。大观园也收拾出缀锦阁、嘉荫堂等大处来作退居。
七月二十八日请的是皇亲、驸马、王公、公主、郡主、王妃,二十九请的是阁下、都督及诰命,二十九请的是长官及诰命,初一是贾赦的家宴,初二贾政,初三贾珍贾琏,初四族中人等凑的家宴,初五是赖大林之孝等人。
自七月上旬,送礼者便络绎不绝,礼部奉旨钦赐了许多物件,元妃也派人送来寿礼,余者亲王官员莫不有礼,凤姐挑其中精致的拿给贾母看,后来也看烦了,道:“收起来吧,改日再瞧。”
二十八日,荣府内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太妃、锦乡侯诰命等人都来了,先请入嘉荫堂吃茶更衣,贾母等人皆是按品级大妆迎接。然后至荣庆堂入席。王妃们上席,诰命贾母作陪,点了戏,酒菜献过。大家复入园中更衣吃茶,南安太妃道:“怎么不见宝玉?”
贾母笑道:“在东院陪男客呢。”
又问众小姐们,贾母道:“她们没见过世面,给她们一个小戏班,在那边厅上看戏呢。”
北静太妃笑道:“请来见见也好。”
凤姐便叫人请姑娘们出来。林黛玉、探春、惜春来到嘉荫堂,南太妃笑道:“今年怎么人少?我记得云丫头是住这里的,怎么不出来?”
贾母笑道:“她下个月要出门子了,早家去了。”
南太妃笑道:“可是呢,一晃都是大人了。这些姑娘们果然灵秀,我都不知道夸哪一个好。”说罢,叫人拿出见面礼来,早有跟来的人将礼物打点出三份来。北太妃和众诰命也各有礼物。
林黛玉咳嗽了几声,贾母道:“这孩子身子不好,先下去吧。”
北太妃一见黛玉,就满心喜欢,笑道:“可巧我那儿来了一位杏林高手,老太君要是放心,就让她到我那里住几天给她调理调理。”
贾母也为黛玉的病忧心,听了这话笑道:“她一个小丫头,竟然要去惊扰太妃,老身心里不安啊。”
北太妃道:“我虽然只匆匆见过林姑娘几面,她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谁没读过林姑娘的诗呢?在我那里住几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黛玉跟着北太妃来到王府,先坐在帐子后面,伸出一只手来,紫鹃拿帕子替她盖住。然后就有一位老先生过来替她号了脉,又看了另一只手,道:“可否让老朽看一看金面。”
太妃笑道:“这位张爷爷是个德高望重之人,林姑娘还是不要拘泥世俗礼教为好。”
黛玉略一犹豫,又一想太妃也是好意,便吩咐紫鹃掀开帐子。
那张爷爷一见黛玉,大吃一惊,打量半晌方笑道:“姑娘可是夜来失晓,心烦多疑,咳嗽多痰,体弱畏寒?”
紫鹃在一边点头称是,那大夫又道:“看你情形,平日的饭也不会好好吃,平时吃什么药?”
黛玉道:“十顿饭只好吃五顿罢了,去年开始每日吃一点燕窝粥。自小就服用人参养荣丸。”
张大夫道:“以后不必再吃什么燕窝粥了,那东西并不像人们说的那么管用,还有那什么人参养荣丸也不必吃了。我给姑娘开一个方子,保管对姑娘有效。”
太妃笑道:“但愿如此,你不知道,我一生只生了一个儿子一个闺女,看到人家的姑娘们多心里就羡慕得慌。偏这身份现摆着,又不好轻易去认什么干闺女。这位林姑娘虽然与我非亲非故,怎奈我对她的诗爱极了,她又生的这么惹人疼!”
张爷爷道:“林姑娘暂时歇几天,改日我再教你个养生的法子,定把你调养的健健康康。”
林黛玉连忙谢过老先生,老先生道:“我去告诉溶儿一声,只怕他早等急了。”
林黛玉心里一惊,她听宝玉说过,北静王的名字就是水溶,难道大夫是北静王请来的?他为什么请人给我看病?太妃口口声声喜爱我的诗,她从何处见来?
晚饭摆上,丫头红菱道:“王爷说太妃有贵客,不便打扰,他和张爷爷在外头吃了,叫林姑娘不必拘束,想吃什么、要什么只管开口。”
太妃点点头道:“他不用担心,我不会委屈林姑娘。”
林黛玉不解的问:“小女子藏在深闺,太妃娘娘如何见过我的诗呢?”
太妃笑道:“有一天,我不经意间得到了一把写有白海棠诗的扇子,向溶儿一问,才知道是贵表兄贾宝玉之物,诗为林姑娘所写。老身当时便为姑娘的才华倾倒。现在还能将那诗背出来。‘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多么风流别致的一首诗啊,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儿有这般才华?后来贾宝玉又将姑娘的菊花诗、柳絮词、葬花吟都写给溶儿瞧,当然也便宜了我这个只会看不会写的老婆子了。后来去荣国府见到了姑娘,虽然满心的喜爱,却不好说出来。前儿听宝玉说林姑娘身子不好,溶儿的师父是杏林高手,我们就请了他来给姑娘看看。姑娘年纪还小,一朵鲜花才刚刚打了个苞儿,还没有到没开的时候呢,可要好好保养才是。”
黛玉听了,心里一面暗暗埋怨宝玉不该把她的诗随便给人看,一面又感谢太妃的一片深情。原本素昧平生的人,因爱自己的诗而推及于人,也算得是知音了。
太妃笑道:“林姑娘不要客气,这几天老太君过寿,家里乱糟糟,必然顾不得你,安心在这里住几天吧。”
红菱带着黛玉来到客房,只见里面收拾的精致典雅,黛玉十分满意。红菱道:“王爷听说姑娘爱看书,隔壁就是王爷的书房,姑娘只管去看,王爷不会去打扰姑娘。”
黛玉道:“为了我耽误王爷的正事,如何使得?”
红菱道:“无妨,太妃说了姑娘这么样的人,怎么疼爱都不为过。”
紫鹃早看出来红菱是太妃身边一等一的人,位置等于贾府的鸳鸯,因笑道:“红菱姐姐早些歇着吧,忙了一天了。”
红菱笑道:“这柜子里是太妃专为姑娘做的几件衣裳,这匣子里是几件首饰,太妃说了,东西平常,委屈姑娘凑合着用吧。”
黛玉送红菱到门口,回来坐在床边恍然如梦,这太妃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仅仅是为了几首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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