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桃花道:“这场大婚,咱们总得去看看吧?”
沈在野沉默,想了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好。”
他们终于还是离开了桃花山,轻车简从,一路往大魏国都而去。路上沈在野瞧着桃花的神色,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只那一日哭得伤心了些,后头就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只偶尔念叨长玦真是胡闹。
她当真信了那封信吗?沈在野弄不太明白,不过她只要别再哭那么厉害,随便怎样都好。她一哭,他才是当真什么办法都没有。
两人到达国都皇宫的时候,本已经准备换礼服拜见陛下了,却见太监总管林公公跑过来,无奈地道:“丞相、夫人,皇上出宫去了。”
出宫?!桃花吓了一跳:“出去做什么?”
穆无暇这身份今非昔比,哪里还是能随意出宫的?
林公公叹息:“皇上经常如此,劝也劝不听,此番丞相和夫人回来,倒是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沈在野虽然不在国都很久了,但穆无暇一直给他挂着丞相的官衔,该做的事都让人分担,却如何都不让人动他的位子。得皇上这样的器重和厚爱,那他的话,皇上也应该会听些。
“但现在,该去何处找他?”沈在野皱眉。
林公公自然也是不知道的,正摇头呢,却听得旁边的姜氏低呼了一声:“我也许知道他在哪里。”
沈在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往外走了。
一年多没回来,国都看起来比以前繁华了不少,街道宽了,房屋也修得更加精致。桃花与沈在野同乘,在他怀里指路:“往那边。”
“再往前,就是贫民窟了。”沈在野道。
“就得去那种地方找。”桃花笃定地道:“他肯定会经常到那儿去看看的。”
沈在野不解,却还是听她的,策马进了贫民窟。
以前这地方算是国都的一块伤疤,房屋破旧,恶臭盈鼻,遍地都是饿得走不动路的人。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桃花瞧着,这四周却是已经修起了青瓦房,来往的人好像都是做工的,虽然穿的衣服依旧带补丁,但起码看起来也不像一直挨饿的人了。
沈在野勒马,将桃花抱了下去。桃花跑了两步,拦住了个挎着菜篮子的妇人,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长得挺俊俏的,穿的应该也不差。”
妇人一愣,恍然道:“夫人问的是那位小公子吧?他在后头的坟山上呢。”
坟山?沈在野听得皱眉:“去坟山做什么?”
桃花了然,和他重新上马,把以前他们出来结果撞死个小孩子的事给沈在野说了。
沈在野嗤之以鼻:“就他会想这么多,这天下每天被人撞死的贫民不知道有多少。”
撇了撇嘴,桃花道:“所以你是奸臣,他是明君,区别就在这儿。”
她曾经一度在想,沈在野会不会是自己想坐皇位?毕竟他有这个能力。但是现在她发现了,这人要是当上皇帝,那可能百姓该苦的还是苦,沈在野有自知之明,虽然不是个善良的人,但也没打算祸害苍生。
万幸啊!
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沈在野边策马边道:“人家都是夫唱妇随,为什么搁你这儿,我说什么你都要顶撞一句?”
“爷不是一早就习惯了吗?”眨眨眼,桃花道:“妾身只是爱说实话。”
也就是仗着他宠她,不然以前在府里,早在她第一次顶撞他的时候,她就该被狠狠地罚一顿了。说到底,还是自己惯出来的!
那就自己受着吧。
穆无暇站在山顶,看着面前这一方小小的坟墓,放了香果点了香,站了许久。
他想做的,如今都在一步步地完成,天下终究会变成他想要的样子,这人在九泉若是有知,不知道会不会舒心一些,他的母亲和妹妹都过上好日子了。
只可惜,他再也活不过来。
正有些惆怅,背后却传来个万分熟悉的声音。
“看看,就说陛下多半会在这里。”
微微一愣,穆无暇回头就看见了姜桃花,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明艳动人,拉着沈在野的手,蹦蹦跳跳地就朝他这边来了。
真是许久不见啊,穆无暇笑了,转身迎上去,看了看她,又抬头看看沈在野:“你们回来了。”
“想来给陛下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被陛下给了个惊喜。”沈在野扫了一眼后头的墓碑:“您如今已经是九五之尊,还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穆无暇道:“虽为九五之尊,也不该忘记朕为什么要坐上这位子。皇位之上需要权衡的东西很多,有时候甚至会迷失本心。每到这种时候,朕就来这里看看。”
他当初说过的,想救天下的百姓,不是只救哪一个人,而是让他们都能过上好日子。这一方坟墓就是对他的提醒,他生活安乐无忧,天下却仍旧有许多人等着他救。
所以,即便不愿意,他还是得娶了赵国的郡主。
瞧着他这表情,沈在野皱了皱眉,正想问他遇见什么事了,桃花却推了推他:“爷先去山下等着吧,妾身跟陛下说会儿话。”
看她一眼,沈在野点头,顺从地就走了。
穆无暇有些惊讶,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人完全消失了,才感叹地道:“姜姐姐真是厉害。”
不远处有个凉亭,桃花邀了他过去,笑眯眯地道:“相爷是知道您与他说不好什么话,所以相信妾身罢了。他也看得出来,陛下有心事。”
苦笑一声,穆无暇垂眸:“朕只是突然想不明白,朕到底在为谁而活?”
为这天下,还是为自己?
桃花了然:“您不想娶自己不喜欢的人?”
“面都未曾见过,谈何喜欢?”穆无暇叹息:“一旦娶了,便不能辜负,可要是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那朕到底该怎么做?”
桃花耸肩:“妾身在嫁过来的时候,也不认识相爷,这世上太多盲婚哑嫁,全靠缘分,陛下又何必太当真?赵国郡主之所以嫁给您,求的是赵国上下安稳。您之所以娶她,求的也不过是能更好的吞并赵国,各取所需,感情的事,难道不是放在最后才考虑的?”
穆无暇一愣,有些忐忑地看她一眼:“姜姐姐知道赵国的事了?”
“嗯。”桃花笑了笑:“已经成这样了,那也好,天下迟早要统一,如此一来还免了战乱。”
穆无暇抿唇,他是知道姜长玦的事情的,还为此惋惜了很久。沈在野来信说,要他别说漏嘴,姜长玦只是远游,并不是死了。
但,他现在看着姜姐姐的神情,总觉得她是什么都知道的。
轻叹一声,穆无暇转了话头:“这世上像姐姐和丞相这般的缘分,也是再难遇见了。”
“妾身与相爷的缘分?”桃花失笑:“本就没多少缘分,全是算计在硬撑。不过撑到最后,竟然也花好月圆了。陛下您说,这世上的感情之事,是不是最高深莫测的?”
“朕不懂。”穆无暇摇头:“不是单纯的感情,相互算计和利用之后,两个人当真还能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好好地在一起吗?”
“怎么说呢。”桃花想了想:“不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而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们发现彼此当真是相爱的,这才是能好好在一起的原因。就比如,他知道长玦是死了,却骗我说没死,怕我伤心。而我知道他是骗我,但为了让他好过,我就装作被骗的样子。说是欺骗和算计,但都是想着为对方好。”
说着,她抬头看了穆无暇一眼:“其实长玦就是死了,死于吕后的蛊毒之下,没有解药,没有转机,不是吗?”
穆无暇一愣。
这孩子老实啊,都听她这么说了,就以为桃花当真是知道这些的,也忘记自己在转移话头了,顺着她的话就颔首:“姜姐姐节哀,长玦也算是死得其所,那蛊毒实在太过阴狠,长玦也是一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倒还替赵国安排好了退路。”
脸色白了白,桃花闭了眼。
当真是这样死的,她这个当姐姐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吕后定然是活着的时候才能给他下蛊毒,也就是说,他们还在赵国的时候,长玦就已经中毒了。
那傻孩子,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还在打仗抗敌,与大魏之人周旋。
“姜姐姐?”看着面前的人流了泪,穆无暇有些傻眼,连忙递了帕子给她。桃花接过来抹了抹脸,哑声道:“请陛下替妾身瞒一瞒相爷,就当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来国都这一趟,也就是想问问长玦的死因。人已经没了,连个仇人都没给她留下,她也做不了什么了,就不必再给沈在野添堵。
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穆无暇点头,然后道:“既然如此,那姐姐就缓一缓,随朕回宫吧,婚事在即,国都也会热闹起来。姐姐心里要是实在想不通,就且当长玦是当真远游了,也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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