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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知春色如许》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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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姜杏之怎么缩小自己在伞底的范围,没一会儿大部分的伞又都到她头上了。

姜杏之没办法,只能尽量往中间靠。

穿过杏花林,红白相间的花瓣随着风雨纷纷飘落,落入积了雨水的土壤中。

“等雨停了,来摘杏花?”陆修元声音富有弹性,因是问她,尾音上扬,像是带了勾子一般。

撩人心弦,姜杏之神思飘飘,耳朵发热:“要的、要的。”

迫不及待地给他建议:“杏花味苦,做杏花饼是好吃的。”

“花败后,六七月份可以来吃杏子了。”陆修元最后几个字咬得重。

姜杏之忽然觉得后背从尾椎骨窜出一丝凉意,探手摸摸,只摸到了一片雨水,以为是有水珠渗透进去了。

没听到回答,陆修元眼底蓄起笑意,又问:“不喜欢吃杏子?”

“喜欢吃甜的,酸杏子不喜欢。”姜杏之不好意思地说。

“这是自然,甜杏子好吃啊!”

陆修元声音含笑,似乎只是在单纯地感叹杏子。

姜杏之暗自记下,元蕴道长爱食甜杏。

眸子灵巧地转了转,回味方才的对话,眼睛一亮,鼓起勇气试探地问:“道长方才是在邀我以后来吃杏子吗?”

“嗯,一起吃。”陆修元笑得如沐春风。

姜杏之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毫无章法。

直到踏上回廊,心跳才恢复正常。

陆修元待姜杏之站稳,松开握着她手臂的手掌。

彬彬有礼,一丝毫的冒犯她都不曾感受到。

可那股力量消失,姜杏之手臂微沉,心脏也跟着往下坠,陡然有种失落的感觉。

子晋一直站在廊下候着,见雨伞往姜六姑娘身上倾斜,忍住跑过去的冲动。

上前接伞时又看见陆修元胸口湿了一大块,袍摆处更是沾着污泥,抿抿唇,他们主子平日里是最爱洁的一个人了。

子晋忍不住鼓起面颊,生气。

姜杏之浑然不知他的心思,站在陆修元身后先解了斗笠,除蓑衣之余,还朝他打招呼。

子晋严肃的小脸有些绷不住,也担心不理她会挨主子骂,嘴角扯了扯。

姜杏之觉得他甚是好玩,偷偷笑了笑。

陆修元余光看见她们两个的小动作,弯起唇角目光柔和,脚步微重故意弄出动静。

姜杏之回神,把蓑衣递给阿渔,跟上去,望着他的背影,眨眨眼,忽然觉得很熟悉!

一边想着一边微提裙摆迈进屋门。

“哒—”

姜杏之顿住了脚步,低头一瞧,地板上已经印上了个泥鞋印,慢吞吞地收回细腿。

尴尬得厉害,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背影。

回头望了一眼,从石阶到门槛,印了一串儿的泥脚印,甚至还带着踩烂了的花瓣,一大一小,有元蕴道长的,更多的是她的。

再看看屋内光滑干净的地板,姜杏之眼前一黑,窘迫地往后倒退了一小步,元蕴道长是主人,自然可以无所顾忌的进屋。

可这儿不是她家,不可能有她换的绣鞋和绫袜。

而且她又是来做客的,总不好意思弄脏地板。

僵在原地,有斗笠蓑衣挡着,她身上很干净,小手拨弄裙子,试图用层层叠叠的裙摆遮住沾满污泥的木屐。

身后忽然没了动静,陆修元转身正巧看见她欲盖弥彰,小心局促地动作。

姜杏之脱了蓑衣整个人都小了一圈,陆修元暗叹一声,牵住她的胳膊,施巧力把她拉进了屋。

“哒哒哒”脚步声一阵儿凌乱。

姜杏之嫩白的娇面急得通红,清澄的眼睛竟含着一丝央求。

小姑娘看着软和没有脾气,骨子里却带着倔强。

陆修元想让她不用这么拘谨,可又知道急不来。

“那你就在门口站着?”陆修元垂眸看她。

姜杏之点点头。

陆修元蓦地笑了。

被她气笑的。

陆修元看着她的脚,不仅木屐沾着泥,她绫袜上都溅到了泥星,也不知脚没有没有湿。

若不问她,估计她也不会说,只会忍着。

姜杏之茫然地看着他转身独自往左边楼梯走去,看着他上了楼,消失了身影,

低下小脑袋,脚趾头在袜内不安地动了动。

很快又传来动静,姜杏之抬头,只见他手里捧着托盘徐徐下楼,姿态优雅。

陆修元:“这双木屐我穿过一次,绫袜是子晋新裁的,没穿过。”

姜杏之忙摆摆手:“这怎么可以?”

“嫌弃?”陆修元扬眉,意味不明。

明明他眸子还是温和的,可姜杏之却从中听出一丝异样,但她心思浅,没有深想,心中寻思她怎么可能嫌弃呢!

为避免误会,慌张地解释:“怎么会,不嫌弃的。”

“那便拿好。”

姜杏之手忙脚乱地捧着托盘。

等了半响,还是没有一点儿行动,陆修元心思一动,又去给她拿了一张椅子摆到门口,背过身不看她了。

元蕴道长考虑得贴心又周到,姜杏之觉得她要再拒绝就不识好歹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刻意压抑住的急促喘息声和细小的铃铛声传入陆修元耳朵。

陆修元眼底晦暗,望着不远处墨竹长瓶,转移注意力。

姜杏之弯着腰脱去脏袜,用还干净的袜口擦擦脚,穿上陆修元拿给她的新袜,犹豫片刻没把小铃铛放出来,绑好绫袜的系带。

她脚小和**岁男孩的脚差不多大,穿着正正好,只是……

姜杏之手指轻抚袜口绣着的喜上眉梢纹样,没想到子晋这样的性格喜欢如此喜庆的纹样。

踩上陆修元的木屐,空荡荡的,大了许多,姜杏之得要用脚背绷着才能不让它掉落。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啦!至少干净了。

姜杏之弯腰弯久了,面庞充血,刚要直腰却瞥见陆修元依旧还穿着那件脏了的道袍。

他一直忙着照顾她,都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姜杏之趿拉着木屐,挪过去,小手戳一戳他的肩膀:“道长,你也去更衣吧!”

乖巧的模样,陆修元不经莞尔。

指指临窗而置的矮塌:“你去坐,等我一会儿。”

说完看她往矮塌走,才不急不缓地上了楼。

姜杏之到矮塌边,脱了木屐,上塌跪坐在小案几后,湘裙遮住小脚。

案几上的香炉冒着袅袅青烟,味道十分好闻,有些像元蕴道长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

明瓦封的窗户,朦朦胧胧地透着光亮,雨水打在窗户上顺着瓦片淌下,雨势貌似更大了,天色也更暗了。

教人辨不清此时是黑夜还是白日。

这连绵的雨声,姜杏之都快觉得这场大雨,怕是永远都停不下来了。

听了会儿雨声,姜杏之一人待在宽敞的厅内也无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虽然她是个没见识的姑娘,但也看得出此处摆件装饰虽不多,但物件儿都是极好的,布置得清贵干净又十分雅致。

外祖父清廉了一辈子,屋内自然是没这么好的物件的,便是西宁侯府老太太屋里的东西都比不上这里。

就说那稳坐高架上的青釉瓷瓶,这颜色难烧制,上头还刻着牡丹花纹清秀典雅,精致莹润。

有回在老太太屋里也看过一次这般的瓷瓶,远没这只颜色好看。

老太太让她们瞧了瞧,又放入盒中收了起来。

那是去年在外任官的二伯送的年礼,只有这一只瓷瓶,再也没有旁的节礼,按照老太太的性子,能如此满意,想必是很值钱的。

姜月桐定亲后,有好几回被她撞见,她向老太太撒娇,想让老太太把瓷瓶送给她做压箱底的嫁妆,不过都被老太太搪塞过去了。

姜杏之叹了口气,元蕴道长果然是自己养不起的人物。

这次陆修元在楼上待得久了些。

稳重的脚步声响起,姜杏之仰头瞧去。

陆修元换了件素白道袍依旧斯文儒雅,放量大的宽袖笼在他精致的手腕处,窄腰长腿,姜杏之多看了两眼,才移开目光,耳尖泛红,偷偷为自己方才大胆的想法害羞。

“喜欢那只瓷瓶?”陆修元下楼时发现她盯着高架看,“过会儿,让子晋帮你装起来。”

姜杏之眨巴眨巴眼睛,没反应过来。

直接送给她了??

“这怎么可以。”

“你不是喜欢?”陆修元疑惑。

这口气仿佛那瓷瓶还没他院中的杏花值钱。

姜杏之故作镇定地说:“这太贵重了,我那儿没有地方安置。”

陆修元点点头,那就先放他这儿,早晚都是她的。

姜杏之轻呼了一口气,把瓷瓶的事情揭过去了。

陆修元走近,发现她真只是老老实实地坐着。

提起塌旁炉子上温着的热茶,翻过茶盅,倒了一大半,示意她饮用:“暖暖。”

雨下久了,天气又凉了下来。

姜杏之小手实在算不上暖和,欣喜地谢过他。

只要对她释放一点点好意,她就十分开心,陆修元无味杂陈,清咳一声,上塌坐到她对面。

窗户闭着,隐隐听见,子晋和阿渔说话声。

姜杏之笑着说:“没想到子晋喜欢喜鹊花纹。”

子晋和阿渔坐在廊下分着零嘴儿吃。

一个八岁,一个十一岁,年纪也差不了多少,阿渔又是个小孩心性,还真聊得起来。

“你吃这个话梅,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阿渔说道。

闻到那股酸味,子晋舔舔嘴巴,傲娇地捏了一颗塞进嘴里,瞬间龇牙咧嘴:“酸死了。”

阿渔哈哈直乐。

酸味过后便只剩下甜了,子晋又忍不住尝了一颗。

左脸鼓起一个包,他耳朵尖,听见里面姜杏之的声音。

暗自腹诽,他才不喜欢喜鹊,他喜欢雄鹰,喜欢野狼,喜欢猎豹。

阿渔献宝似的问:“我还有橘子糖,你要不要吃。”

子晋:……好

姜杏之的绫袜是陆修元亲自挑选的,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敛眉弯唇,他怎么可能拿别人的衣物给她,便是孩童的,他也不愿意。

帮她准备了绫袜,绣鞋自然也不可能没有,只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看她穿着自己的鞋子,那种满足感,不言而喻。

屋内气氛好,姜杏之忽闪着眼睛看着他,认真地倾听他说话。

娇柔妍丽的面容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小姑娘今日出门打扮了。

但陆修元还是瞥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最近睡得不好?”

姜杏之没想到他能看出这个,脑袋如捣蒜点点头,过会儿又摇摇头,有些苦恼:“睡得不错,只是总做梦,醒来之后极累。”

陆修元像似了解到了一般,抬手灭了香,从小几第二层拿出一只木盒和一座墨色瓷托架。

打开木盒,里头整齐放着小巧的塔香。

陆修元拿起巾子擦干净手,摆正支架用镊子取了一只塔香放置顶上,点燃。

“放松心情,这香有消乏之效。”

味道散得快,不同于放才燃的篆香,这是一股暖香,姜杏之不由得气息平和。

“平日里诵得什么经?”陆修元又问。

“《三官经》。”姜杏之在他跟前有些害羞,怕他笑话她。

陆修元声音温和:“消灾解难,挺好的。”

被夸了,姜杏之内心有点小小的开心。

陆修元低沉的嗓音念着经文,声音柔和,像她依靠在外租母怀里一般,暖烘烘的。

姜杏之沉浸其中,眼皮却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小脑袋便点起来了。

陆修元声音不停,伸开长臂,大掌托住她的小脑袋,弯腰慢慢站起来,移到她身旁。

托着她的脑袋轻轻将她放倒,另一只手握着她的细腿帮她调整睡姿,直至她平趟下来,温香软玉,陆修元眼眸深沉,惊涛汹涌。

姜杏之面颊在他手心蹭了蹭,陆修元喉结滚动,呼吸微烫。

指腹下面是她软得像豆腐的面庞,陆修元摩挲两下,留恋不舍,半响才缓缓地将手挪开。

起身离开,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条薄被,帮她仔细盖好,吁出一口气,普天之下能让他小心伺候的。

两辈子,只她一个罢了。

坐在姜杏之身旁,望着她心无城府的睡颜。

姜杏之面容精致,眉眼舒展,睫毛细长,又浓又密像两把扇子在眼下撒了一片阴影,鼻尖挺俏秀气,仔细看上头有颗浅褐色的痣,再往下便是她的唇瓣。

唇瓣微微嘟着,看着软乎乎的,陆修元探手停在空中,许久,终究没落下。

陆修元嘴角微抿,目光肆意贪婪,眸子含着爱怜和一丝来之不易的满足,慢慢牵起笑容。

·

姜杏之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入目的却是一个根木腿儿。

她瞪圆眼睛。

素白的衣袍紧接着映入眼帘。

再低头瞧自己,躺得随意,身上盖着薄被,很是享受的模样。

轻嗅,薄毯上的味道和元蕴道长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脑中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她竟然,竟然听经文听睡着了。

姜杏之颤着手指摸摸唇角,先松了一口气,没有留口水。

不,不,不,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在元蕴道长面前睡着了,姜杏之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姜杏之闭闭眼睛,扁扁嘴,自己醒了作甚?还不如就让她这般睡死过去。这下好了,平白作出这么丢脸的事情,她该怎么办!

姜杏之心如死灰般的,眼睛睁得圆亮。

容不得她逃避,头顶忽然响起声音。

“醒了?”

陆修元开口。

知道不能继续躺着了,姜杏之拥着被子坐起,满脸羞愧,垂着脑袋不敢抬起来,也不敢看他。

“睡得好不好?”陆修元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姜杏之攥紧小被子,认命般地点头。

没有做梦,睡得真的很香。

“肚子饿不饿?现在酉正时分,该用晚膳了,在这儿用完了再回去。”陆修元道。

姜杏之不愿意再麻烦他,连声道:“不用不用了,我,我回去吃。”

也终于敢抬头瞧他。

陆修元此刻斜靠着凭几,单肘支在扶手上,另一只手举着书册。

身旁立着一座羊角宫灯,昏黄的烛光衬得他面如玉冠,俊美无双。

真好看啊!

姜杏之不经感叹!

“好不好?嗯?”陆修元见她的神情眉心一跳,勾唇追问。

姜杏之傻乎乎地点头。

秀发被她睡着的时候蹭得松散,蓬松在脑袋上,呆懵懵的,不知哪儿触中了陆修元。

陆修元笑声溢出喉咙。

怕她恼羞成怒,陆修元清清嗓子,将书册合起,抚平封面,搁在小几上,抬高手掌,拍了拍。

一串侍仆鱼贯而出,片刻间,屋内灯火通明。

不远处的食桌上摆满了餐盘。

这么多事,仿佛一瞬间就被做好了。

那些侍仆做事利落,脚步轻悄,顾着自个儿的脚下,都不曾抬眼看一次矮塌,规矩极好。

姜杏子新奇地感叹:“原来,这儿除了道长和子晋还有别的人啊!”

陆修元没告诉她的是,这些人都是内侍,规矩都是刻到骨子里的。

现在不是告诉她这些事情的时候,陆修元慢悠悠地扭动脖子,起身:“走吧!”

姜杏之掀开薄被,站起来,一个不觉,踉跄了一下。

看得陆修元胆颤心惊的,下意识地伸手。

姜杏之只是躺久了腿软,晃了一下就站稳了。

陆修元收回手掌,握拳摆在腹部。

姜杏之小脚穿着他的木屐,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物一般。

木屐不合脚,走起来声音也不清脆,拖拉在地上,跟在陆修元身后,像他的小尾巴,

陆修元的小尾巴坐在食桌后,眼巴巴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食指大动,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姜杏之觉着她两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光了。

陆修元轻笑:“吃吧,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姜杏之犹豫片刻,陆修元已经开始吃起来,动作斯文优雅。

姜杏之“嗯”了一声,执起筷子。

姜杏之吃东西跟个仓鼠一样,嘴巴塞得满,却又嚼的细。

陆修元虚眼瞧了一会儿,发现她只盯着眼前的一盘菜夹,抿唇,动手换了她跟前的菜碟。

“尝尝这个。”

姜杏之听话地将筷子伸入碟中。

陆修元皱眉,回想一番,不动声色地用公筷夹了一根芹菜放倒她的餐盘上。

姜杏之谢过他,夹起芹菜送入口中。

忽然脸色微变,抿着嘴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眼睛雾蒙蒙地望着他。

被陆修元拿开的两碟菜中,有一碟是芹菜炒茶干,她盯着这个菜吃,吃了许久芹菜都没变少,他就猜到她挑食。

看她小脸拧巴,陆修元这才气顺了,拿起绢帕递给她。

姜杏之接过来,捂着唇将芹菜吐出,攥着绢帕,怯生生地瞧他。

“还不好好吃饭,旁边的菜是看不到吗?”陆修元沉声道。

姜杏之拨浪鼓似的摇头。

陆修元缓了口气:“快吃吧。”

“尝尝这个狮子头,”陆修元闲话道,“我曾去扬州游学,扬州菜很合口。”

姜杏之原来还在想,为何这满桌子的菜都是她自小吃到大的扬州菜,这会儿明了了。

不由得放松下来:“我也喜欢吃。”

谈及熟悉地事物,姜杏之笑眼弯弯。

用完膳,姜杏之想元蕴道长看着是重礼仪规矩之人,但餐桌上并不讲究“食不言”。

两人说着话,她没个注意,吃撑了。

姜杏之拖着木屐在屋里转悠,乘机消消食,也在脑中思寻着如何道歉。

走到一架玉石坐屏前,姜杏之偷摸瞧他,见他神色淡然地跟在她身后。

指头扣住屏风,支吾着开口:“道长,很抱歉下午我睡着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姜杏之心里羞愧,元蕴道长好心给她讲经消乏,她竟然睡着了,真是不应该。

她声音软绵绵的,听着不像是道歉反而像撒娇。

陆修元薄唇轻启,像是要说话最终又不曾说。

姜杏之心尖儿紧了紧。

“道长我真的,知错了。”

辜负了元蕴道长的心意,姜杏之愧疚得不得了。

陆修元本意只是想逗逗她,见此,眼里闪过一抹算计:“那便答应我一件事。”

姜杏之松了口气:“好呀!道长你说,我都可以的。”

陆修元摇头,食指屈起,轻敲她的额头:“先欠着。”

“事情不能是杀人放火之类的恶事。”姜杏之点点头又加了一句。

陆修元抱臂看她:“我是那样的人。”

姜杏之笑起来:“逗道长的。”

······

又说了一会儿话,姜杏之也准备回去了。

陆修元将今日下午燃的那盒塔香放到她手心,意思明了。

姜杏之绯红着脸:“多谢道长。”

这时外头已经不下雨了,但姜杏之还是让阿渔帮她把装备穿好,手心兜着木盒,没让阿渔拿。

“我送你回去。”陆修元跟着姜杏之往外走。

姜杏之想地上还是湿漉漉的,出去一趟,难免又会弄脏他的衣物,这多可惜啊!

“不用,不用,我识的路的。”

陆修元道:“夜晚,树林不安全,前几日子晋听到了狼叫声。”

姜杏之看向子晋。

子晋面无表情,木着小脸,点点头:“声音很大。”

顿了顿,继续吓唬她:“可能不止一只。”

“啊?”姜杏之震惊了。

上辈子她都不知道原来明山上真的有狼,想想上辈子和前几日她在后山胡乱串走,心有余悸。

“姑娘。”阿渔害怕地看着姜杏之。

姜杏之安抚她,牵着她的手:“阿渔,你,别怕,有我呢!我,我保护你。”

阿渔小声戳穿她:“姑娘你声音都抖起来了。”

四人面面相觑,一片静默。

姜杏之咬咬唇,仰头望着陆修元:“那,麻烦道长了。”

说完,脸就红了。

陆修元压制住笑意,让子晋去取灯。

·

月色朦胧,星光被乌云遮住,花瓣飘落,悄无声息。

杏花林林内分布着灯亭,黑夜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出了杏花林,陡然安静下来。

姜杏之和陆修元并肩走着。

树林内,望去,伸手不见五指,姜杏之想起上辈子那一日,若是没有那满山的火光,也像今日这般黑吧!

姜杏之神情有一丝古怪。

陆修元站在她右侧,左手拿着灯笼,忽然换到了右手。

左手探下去,牵起她冰凉的小手,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袍子上,不待她反应,便松开了。

姜杏之手掌下是他平滑柔软的面料,心底琢磨着,翘起手指,只用拇指和食指试探地捏起一小块衣料。

姜杏之乘着微弱的烛光,看看他。

陆修元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

姜杏之放心了,她没有领会错他的意思。

悄悄地多攥了一点在手心。

陆修元心里远不及面上平静,姜杏之的手有小又软,手指软软的,像没骨头一样,手感……

甚好。

姜杏之心底地恐慌消散,不一会儿,就到尽头了,站在溪水边,还可以看到她所住客房的窗户。

姜杏之心道,这条路怎么像是短了许多,轻叹一声,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手指。

姜杏之指着客房:“道长你和子晋快回去吧!我们前面就到了。”

陆修元把手里的灯笼放到她手心:“去吧!”

姜杏之:“这里光亮些,我们瞧得见,道长自己留着吧,林子里很危险的。”

说完,塞回他的手里,拉着阿渔的手就跑。

空余“哒哒哒——”的响声。

陆修元悠悠跟了一段,看着她推开院门跑进去,才停住脚步。

转身陆修元眉眼微扬,往黑暗中走去。

子晋暗自琢磨,现在不管提什么要求,主子都会答应吧!

这么一想,子晋觉得姜六姑娘正有本事。

两人走进深林,子晋忍不住偷笑,这里头哪有狼,便是有,也早被大哥他们弄死了。

······

回到客房,姜杏之眉开眼笑的。

香净嗔道:“姑娘可算回来了,热汤早就备好了,现在沐浴?”

姜杏之顿了顿,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什么,摇摇头:“过会儿再洗,先歇会儿。”

香净自然拿她没办法。

指着桌案:“姑娘今儿出门忘记把食盒和碟子还回去了。”

姜杏之哼哼唧唧地说:“那下回再送去。”

香净还想再说话,姜杏之又笑眯眯地开口:“还是先沐浴吧!”

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冲她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摇着她的衣摆,香净无奈。

算了,不管了。

从耳房沐浴完出来,姜杏之爬上床。

“香净,今晚点这个香。”

香净拿起那精致的木盒瞧了瞧,没再说什么,帮她点上。

睡了一下午,这会儿本该睡不着的,可没一会儿姜杏之就呼吸平缓,入睡了。

那厢,陆修元穿过树林并未回岱宗观,而是在杏花林前上了一辆马车,从一处小道下了山。

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二更天了。

马车内,陆修元指腹按揉鼻梁,身上素白的道袍染上血迹。

马车在观前停下,陆修元下了马车,径直走上二楼。

修长的手指解开系扣,闻见浓浓的血腥味,陆修元眼里闪过厌恶,将道袍丢在净房门口。

一刻钟后,陆修元穿着寝衣,带着水汽,走出来,地上的道袍已被处理掉了。

即使他眉眼带着疲惫,他的寝衣也整理的平整,不见凌乱。

再次下楼。

没他的吩咐,侍仆们也不敢碰一楼的那张矮榻。

矮榻依旧是姜杏之离开的样子。

陆修元将下午那条薄毯亲自抱回卧房,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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