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华挂断电话,手机屏幕自动恢复为待机桌面。
暗色背景下,俊美英气的将军手持长戟,面容疲倦,满身血渍,唯独一双眼睛锐利明亮,几乎能化作利刃透屏而出。
简华默默的将手指滑到设置图标上,熟练地切出一张风景绿树图片,替换了原本作为桌面的《鸦》官方宣图。
他正在一家小诊所挂生理盐水与葡萄糖。
如果不是身体底子好,换了别人现在只怕站都站不起来。
“虚弱成这样,还接工作?”诊所里的老大夫不赞同的看简华,他们是熟人,老大夫是个退休的普通医生,没什么太高明的本事,平日里就给人看些小病小痛。
淮城不是一座特别繁华的城市,但这里建有两座大型影视基地,几乎每天都有剧组在这里拍戏。很多怀揣着在影视圈出人头地想法的年轻人,漂泊到淮城租住房屋,然后每日挤着地铁,穿过大半个城市颠簸到影视城门口,在冷风里等待需要龙套群演的剧组。
他们生活拮据,也没医保,没有太多的钱去看病治伤。
简华曾经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与小诊所的这位大夫程老也是这么熟悉起来的。
“年轻人,这么拼干啥?”老大夫擦完自己老旧的玻璃镜片,又拿起听诊器,“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再好好在家休养一个月!”
简华苦笑,身体是生命的本钱,他哪里愿意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昨晚的遭遇,即使说出来也无人相信吧。
目光落到桌边的茶杯,里面的水忽然晃荡了下,泼洒出些许在桌面上。
程老没有看见,还在絮叨:“比起其他年轻人,你已经够成功了,几年下来在淮城买了房,又有了车。我让你把烟戒了,去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踏踏实实过日子,小伙子长得又好又精神,混哪行不成?”
简华沉默。
如果没有接到李斐经济人的那通电话,他确实准备离开影视圈了。
这些年冒的风险大,赚的钱也还成,但大部分都用来买房跟那辆二手车了,积蓄实在没多少,在家闲了半年后,实在不能继续坐吃山空。
“你刚才电话里说的那什么工作,还要你跑去海城签约,这边距离海城坐长途大巴还要三小时,就你现在这风吹就倒的德行?”程老吹胡子瞪眼的斥责。
简华捏了捏眉心,头痛地叹口气:“明天再说吧。”
哪有风吹就倒这样夸张,真要是这么脆弱,还能到诊所求医?
程老瞪他一眼,又去忙了。
虽然这里很吵,有孩子不肯打针的嚎哭、外面车辆来往的喇叭声,但喧哗现在恰好最令简华安心,躺在诊所后面程老午休的地方挂水,简华困倦上涌,不知不觉睡着了。
期间护士进来换一次吊瓶,他都没醒。
简华正在做梦。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荒芜戈壁,天空透着不祥的血红,乌鸦停在枯死的树干上,发出难听的嘶哑叫声。一个年轻的将军慢慢转过身,他身姿挺拔,背影似山岳。
长戟拖在手里,脚边都是尸体。
他一步步的走出绝境,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
梦境里忽然出现一声叫喊,荒漠乌鸦枯树统统消失了,那位将军站在摄影棚里,随手擦去脸上的血渍,将道具长戟交给剧组人员,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随后简华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着斑驳的天花板出神。
“差不多了。”程老进了房间,顺手给简华拔掉针头,“你这一觉睡得沉,都快到晚饭的点了,感觉怎么样?”
还能有什么感觉,挂了两大瓶水,当然想去厕所!
简华点头示意自己好了很多,用棉花按住针孔,整整衣服就绕进了卫生间。
厕所是个单间,就在程老休息室里面。解决完生理问题,拧开水龙头洗手时,简华看到头顶的灯泡晃悠了两下,然后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什么声音?”程老在外面问。
“……”
简华无法确定这是不是自己念能力的杰作,他摸黑走出卫生间,有点尴尬的说:“灯泡坏了,我去商店买个帮你换上。”
“换什么啊,明天叫人来修就成了。”程老不以为然,将手里的一个小塑料袋递过去,“你赶紧回家休息,喏,这是你的药!你的症状就是营养不良血糖低!维生素记得吃……”
话音未落,忽然被简华阻止。
程老莫名其妙,他认识简华几年了,第一次看到这个小伙子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简华的声音有些颤。
程老疑惑,什么声音都没有啊,外面安安静静——
六点左右正是老城区热闹的时候,下班放学回家的人,锅碗瓢勺叮叮当当的声音,理应络绎不绝才对,怎么会这样安静?
简华目光落在休息室的门上,它是关着的。
他一步步走过去,拉开门。
外面果然空无一人。
——就算没有来就诊的病人,但护士也不见踪影。
程老慌慌张张跑出来,喊着护士的名字,又出了诊所,顿时傻眼。街坊邻居全不见了,平常老人们聚集聊天的石凳边,还留着拐杖,铺着象棋。
简华伸手慢慢扶住额头,他没想到,灾难又重演了一次。
“这是怎么了?”程老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荒谬的事。
简华脑里翻江倒海,烦躁得恨不得将眼前的东西砸得稀拉,但他身边还有一位老人,一位对他颇多照顾的老人,他不能将这份绝望表露出来。
扶住程老,简华找了个位置让他坐下,用最简短的话将他昨晚的遭遇复述了一遍。
当然他还是有所保留,没有提自己可以用意念移动物体。
程老冷静下来后,很快就意识到目前的处境——理智上他不相信简华的话,但事实触目惊心。
“你进了电梯,出来一切就变了?”程老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觉得简华的吊瓶应该挂得差不多了,因为护士说这年轻人睡着了,于是他进来查看时还特意带上了房门。
外面的声音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程老苦苦思索,终于一拍掌:“是厕所灯泡碎掉之后!”
那声响动静可不小,程老当时吓一跳,唯恐简华体力不支在厕所里面摔倒了,赶紧出声询问,然后他们一直说话,直到简华注意到不对。
“这可怎么办?”程老满头冷汗。
原来简华身体糟糕的真相是这样,年轻人底子好几十个小时不吃不喝熬过去了,他一把老骨头,这不是要命吗?
简华从诊所地上捡起一张报纸,社会新闻的头条看得他瞳孔收缩。
欢宇影城,被盗的超市食品,昨夜十一点……那对小情侣死了?
“砰!”
远处天空冒出一团火光,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简华一愣,连忙与程老一起跑到窗口,只见淮城市中心地标建筑物珍珠酒店顶层冒出浓烟,空气里布满火药爆炸后的硝烟味。
要是换在平日,简华绝对以为珍珠酒店遭遇了恐怖袭击。
“还有其他人?”程老又惊又喜。
事情蹊跷,不管谁落到这个时间停滞的世界,都会六神无主,谁还有心思扔炸药?在中国想找到炸药也没那么容易,除非自制——
“嗖,啪!”
临江大桥那边不知道谁在放烟火,一蓬蓬礼花跃上天空,惊破了夜幕的宁静。
“程老,您在诊所躲着,我去看看。”
“……你当心。”程老想跟着去,但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真要遇到事铁定拖累简华。
朝程老点点头,承诺一定会回来后,简华小心翼翼地走出街道,朝临江大桥的方向而去。
虽然珍珠酒店比较近,但放烟花的跟扔炸药的危险性一目了然,不必细说。
夜里冷风嗖嗖,马路与昨天夜里一样,停放着无数辆开了车灯的汽车。正值晚高峰,除了绿灯红灯它们一概不会有反应之外,就跟平常拥堵一样。
看着热闹繁华,实则空无一人。
忽然一个背着大包骑着山地车的年轻人闯入简华的视野。
“咦?”他们同时看到了对方。
山地车轻巧的溜了过来,这个染着头发的年轻人狐疑打量简华:“你是?”
简华在对方出现时心里就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年轻人不慌不忙的态度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个人肯定知道什么,否则没有人能面对这种变故,还恍若无事。
“我去那边。”简华冲着临江大桥一指。
“噢,同道中人,一起吧!”年轻人立刻说。
简华神情从容:“你先走,我在找车。”
“你也太随便了,一点准备都没有。”年轻人没有彻底放下戒心,还在注视简华。
简华看到对方身后那个大大的背包,没有完全拉好的拉链里面露出的食品包装袋一角,他若有所悟。
“我将食物藏在别的地方。”简华说。
年轻人闻声笑了,还比个大拇指:“有想法,其实我也是,只不过我带了两包吃的。放心剧情才刚开始,根本没有……”
年轻人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从暗处窜出一个人,身手利落,一掌劈在他后颈,生生把人打晕了。
简华在对方摸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发小陆肈。
虽然不清楚陆肈要做什么,但在自来熟的发小跟满身疑点的陌生人之间,简华当然还是选择陆肈,于是不声不响的看着陆肈将人打晕。
“太好了,你也在这里!”
陆肈激动的抓住简华的手,一脸后怕:“我从电梯里出来发现人都不见了,珍珠酒店那边还有在杀人的,我们快点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藏起来。”
“……”
简华安静的看着他,陆肈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悄悄后退半步。
“怎,怎么了?”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