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脸上闪过一抹怒气,他本想今日便托人说亲,没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令他恼恨的却是张媒婆和她口中的苗云其人。
苏母的脸色同样难看,压抑不住心头的狂怒,“张媒婆,你看不过秀姑好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苗云是谁?那是快五十岁的老头子了,和我们家老苏一样大,娶过两三个婆娘了,你把这样的人说给我们秀姑,安的是什么心?”
五十知天命,相当于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女儿才二十一岁,难道被休一次不够,还要年纪轻轻守寡不成?她还盼着女儿嫁个壮年人给自己生外孙呢。
一听苗云年近半百,秀姑顿时惊呆了,张媒婆却是振振有词地反驳苏母,“苏嫂子,话可不是这么说,苗云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才知道疼人。人家有钱有地,儿子都娶媳妇了,女儿也出嫁了,秀姑过去就是做婆婆,只等着儿子媳妇孝顺。这可是天赐良缘,多少人求我我都没答应替她们说哩,你可不要糊涂,错过了这家,可就没有下家了。”
苗云答应过她,如果说成了,就给她二两银子和十斤肉的谢礼。
二两银子哪,她得说成多少门亲事才能赚这么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媒婆拍着胸脯向苗云保证一定能让他得偿所愿。
“我一点都不糊涂,我要是答应才是糊涂了哩!你去找那些求你的人吧,别打秀姑的主意。”苏母阴阴沉沉地道,苏父等人都不善地看着张媒婆。
如果别人来说亲,就算是不愿意,他们也会心平气和地说话,客客气气地婉拒,但是张媒婆?哼,不把她打出去已经是苏家厚道了。没见过这样的老太婆,黑了心肝烂了肺,没有人性,居然替一个老头子来求娶花朵儿似的秀姑,还把老头子夸得天花乱坠,其心可诛!
“张媒婆,我娘说得不错,这门所谓的天赐良缘我不愿意,你把话回给苗家吧。”看老苏头和父母兄嫂的打算,秀姑就知道寡妇、弃妇再醮很平常,自己终究还是要嫁人,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她不想嫁给一个老头子,哪怕是个有钱的老头。
为了钱嫁给半百老头子的女人不是没有,毕竟百姓生活困顿,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但是却不包括她。即使她是穿越成被休的弃妇,人生有了污点,她还是不愿意糟蹋自己。
弃妇又怎样?并不是罪该万死。
她有自己的谋生手段,就算不靠男人,她也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张媒婆听了这话,顿时急了,难道她无往不利的张媒婆居然会铩羽而归?“秀姑,你娘糊涂,你可不能糊涂。苗云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年纪大点,其他的可是无可挑剔,心也是好的,会疼你、宠你,哪里还用你天天辛辛苦苦地做活计补贴家用。”
“秀姑,你别被她骗了!”苏母大急,生怕秀姑被张媒婆说晕了头,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秀姑向她点点头,然后看着张媒婆道:“请回吧,苗家再好,我都不会答应。”
苏母和旁观的老张等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老张,太好了,秀姑不是那些傻丫头,没有因为苗家的四十亩地心动。
“我说秀姑,你咋这么不知好歹呢?你过去了,立即就能受到儿媳妇伺候,洗衣做饭你想怎么吩咐就怎么吩咐,在有钱人家来说,那就是老祖宗,说一不二。”
不过是一个弃妇,矫情什么?
要不是看她长得俊俏,苗云哪会看得上。
当然,苗云也是自知以的身份很难娶到黄花闺女,加上很多黄花闺女都没有秀姑模样好,所以不计较秀姑弃妇的身份。
苏母怒从心起,把她这么厚道的人气得暴跳如雷,实在是张媒婆有本事。
苏母左顾右盼,想找一根棍子把张媒婆打出去,这个张媒婆实在是欺人太甚。
老张见微知著,顺手把倚在墙角的铁叉子递给她,这还是昨天苏母用来翻晒柴禾时放在这里没有收进耳房。
张媒婆被苏母粗野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口不择言道:“哪有你这样对媒人的?看谁还敢上你家门说亲。我不是你家仇人,我为秀姑着想,你还不领情!你家秀姑又不是黄花闺女,有这样殷实的人家愿意娶,你们就该偷笑了,居然还挑三拣四。就是黄花闺女,人家苗云也不是娶不到,要不是看你们家秀姑模样儿生得俊俏,你以为他看得上?”
“滚!给我滚!”苏母气得浑身颤抖,用力挥舞着铁叉子,吓得张媒婆落荒而逃。
张媒婆觉得不服气,站在门口骂了一顿,引来许多邻居看热闹,她越发得意,恨不得把所有不好的言语都往秀姑身上堆砌,直到见苏母拿着叉子追出来才住嘴,并且转身跑开。
苏母追了一会没追上,气喘吁吁地扛着叉子回到家门口。
“嫂子,咋回事?”这时门外围观的邻居还没散,七嘴八舌地开口询问。
苏、王、李、张是大青山村的大姓,几乎都是一脉相承的本家,尤以苏家为最,大青山村是本县最大的村落之一,约莫三百多户人家,拥有良田五千多亩,虽然一大半的良田都是大户人家的。
而大青山村的苏姓足足有一百多家,加上秀姑家为人厚道,他们大多与之交好,所以听苏母痛骂追打张媒婆的来龙去脉,都有些同仇敌忾。
苏母怕张媒婆出去胡说八道,败坏秀姑的名声,所以先发制人,听大家问,就跟大家说明。冬日村里农闲,都爱打听这些是是非非,一时不防,就会传得面目全非。
不消几日,村里村外议论纷纷,都在说张媒婆替苗云上苏家求娶秀姑的事儿。
“张媒婆真不是人,这不是糟蹋秀姑嘛?”
“就是,作孽哟,这张媒婆没人性,以后我可不敢托她给我们家儿女说亲。”
“让我说,大嫂就是太挑剔了,秀姑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被休的名声又不好,连带我们翠姑都不好找婆家,有人家肯求娶,就赶紧答应,鳏夫光棍都可以,难道还要留秀姑一辈子在家白吃白喝不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过是个赔钱货,省下那份口粮,还不如帮衬我们这些穷兄弟。”说话的是苏三婶,口气不知道有多么义正言辞。
“哟,苏三婶,你咋把罪过推到秀姑身上?谁不知道你家翠姑为啥嫁不出去?你们做父母的觉得翠姑模样儿比秀姑长得标致,想在县城里找个有钱人家,别人家又嫌翠姑爱打扮,不爱做活,不是会过日子的人,这才耽误到了十八岁,和秀姑有什么相干?”
“哼,要不是秀姑被休回来,坏了苏家女儿的名声,翠姑早就嫁出去了!”
望着苏三婶的样子,众人嗤之以鼻。
不止他们在说秀姑,张媒婆也在四处张扬,逢人便说秀姑被休后耐不住寂寞想男人,看中了沙头村的富户苗云,托自己说媒,又狮子大开口地要五十两聘金,自己觉得太多,分辨了几句就被苏母拿着铁叉子赶出来,企图戳死自己等等。
幸亏苏母料到张媒婆的品行,早先出手,虽然流言传得很快,但是许多人都知道是张媒婆颠倒黑白,不过还是有些不怀好意地附和张媒婆,譬如苏三婶等。
苏母快被气死了,恨不得剥了张媒婆的皮,反观秀姑一直淡漠以对,流言止于智者,越是辩解,他们越是兴奋,传说得更加五花八门,不理会,很快就会过去了。因此秀姑从不出门和人辩解,在家细心教导孩子读书认字。
粮山五岁,添福三岁,都定不住性子,很快就厌烦了。满仓和壮壮两人已经知事,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学得十分用心,拿着笔管在沙土上写字,写满了抹平再写。
秀姑每天抽出两个时辰来教导满仓和壮壮,上午和下午各一个时辰,每隔半个时辰歇息一刻钟,其余的时间则用来绣百寿图,觉得眼睛疲乏了,就和母亲、嫂子一起做家务。
虽然苏母和苏大嫂不让做家务,但她不认为自己不应该做。
事实上,前世的她都是在忙完家务后学习一切技艺,她本就是农村姑娘,从不认为农村出身就一定粗鄙,农活家务对她而言,几乎是信手拈来,并不会耽误功课。
见秀姑如此沉得住气,老张更加欢喜,催促李氏早点开口。
这日张媒婆正在对人说秀姑不甘寂寞,自恃容貌勾引男人,正好碰到刚杀完猪回来的张硕,拿出杀猪刀当空劈了两三下,满脸凶狠,一身血迹,吓得张媒婆屁滚尿流,立刻竹筒倒豆子,三言两语地当众说了实话,然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来苏家赔罪。
老张和张硕一直凶名在外,神仙怕恶人,何况村民,个个怕他们的杀猪刀,不敢找麻烦,尤其是老张当过兵、杀过敌,不是平常百姓能比得上的。
很多人知道壮壮在苏家和满仓一起跟着秀姑识字,既有师徒之分,兼两家亲如一家,便以为张硕因为这个原因帮忙,没往别处想。毕竟张家是富户,娶媳妇容易,没必要屈尊于秀姑一个弃妇。自此以后,没人敢再说秀姑的闲话了。
苏母也是这么想的,心里暗暗感激,李氏趁势上门说明老张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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