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七）

翌日，燕卿是在浑身酸疼中醒来的。

但刚一睁眼她便发现有哪里不对，原是一只手环在了腰上，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后颈，有些痒。

燕卿错愕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脑海里渐渐浮出昨夜的画面，嘴角克制的弯了弯。

霍楚临许是一连忙了好几日，都没怎么歇息过，这会儿浑身放松下来，竟是这个时辰都没醒来。

往常燕卿就算侍寝，到了白日里，身侧也常常是冰冷的。

然而，这床榻之上还一片温存，可凤栖宫的宫人在寝殿外却提心吊胆，不知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这个时辰了，皇上怎的还不出来，娘娘也不出来，这……

总不会是打起来了吧？

望着这些人一副焦虑的模样，安越倒是气定神闲。

今日见皇上过了两刻钟还没出来，安越便机灵的宣城皇上染了风寒，早早散了早朝。

果然皇上今日是没有上朝的打算。

侧室里隐隐约约传来小公主的哭声，哭了好一阵，奶娘不但没将她哄下，反而哭的愈发大声。

奶娘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将小公主抱出来：“翠云姑娘，小公主许是想娘娘了，都不愿叫奴婢抱着，您瞧这……”

翠云为难的皱起眉头，可皇上还在里头呢，总不好抱着小公主进去吧。

奶娘一抱着小公主出来，那哭声便顺势传进了寝殿，原还窝在霍楚临怀里一动不动的燕卿听见这声音不由一顿，忙就要捡起衣裳披上，却被霍楚临重新拉了回去。

这么一拉扯，燕卿一下歪了身子，直直砸在霍楚临身上。

而男人本也还是似醒非醒，叫她这么一摔，才慢悠悠的睁开眼。

燕卿吓了一跳，忙要起身，又被霍楚临给压了回去。

只是她这会儿不着寸缕，又是白日，总觉得躁的慌，难免要多挪动两下。

霍楚临被她蹭的呼吸都重了几分，嗓音低沉道：“别动了。”

燕卿一顿，小声说：“锦瑟在哭。”

霍楚临当然是听见了，但凤栖宫那么多宫人，一个小公主又怎会照顾不好。

何况小孩子家，哭一哭也不是多大事儿。

他搂着人又闭了眼睛，像是困的不行，又要睡过去似的。

过了一会儿没动静，燕卿以为他睡下了，刚一动胳膊，男人的声音低沉缓慢的从耳后传来：“对不起。”

燕卿一怔，过了好半响才应：“……嗯。”

……

这阵子以来，霍楚临面色肉眼可见的柔和，连带着伺候的宫人都舒坦了些。

安越笑眯眯的，心里甚是宽慰。

前阵子到凤栖宫去闹的一众嫔妃都被禁足在自个儿宫殿里，可霍楚临那会儿并未说期限，因而隔了一月也未有人敢将她们放出来。

安越试探了两句，霍楚临像是才想起这事儿似的，抬眸道：“撤了吧。”

“诶。”

安越应声，刚一撇头边见窗子外头正对着的小径上，皇后带着小公主正往这儿过来。

如今已是初夏，天儿也不如前些日子那般暖和，燕卿怕晒到锦瑟，鲜少带着她来御书房，而锦瑟又还小，宫里虽有奶娘和嬷嬷照顾着，但她第一回做母亲，半刻都舍不得离开，便也许久没来瞧过霍楚临。

偏生他这几月政务繁忙，两人修好好竟也没见上几面，通常是霍楚临夜里来时她已睡下，她还没起时，他便又走了。

霍楚临喜静，燕卿没让身后的一行宫人一并进殿内，只叫翠云抱着锦瑟一道进去。

若是从前，安越定要通报一声，问过霍楚临才敢让燕卿进来，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偏是等皇后踏进殿里了，方才说：“皇上，娘娘来了。”

霍楚临笔尖一顿，面上现出几分克制的笑意，安越见他如此，便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来，随后恭恭敬敬的给燕卿行了个礼。

霍楚临朝燕卿伸手，燕卿便顺势将手放在他手心里，不等霍楚临问便说：“你许久没见锦瑟了，我怕时间长了，她不认得自己父皇的模样。”

借口。

霍楚临笑笑，便如了她的意，起身过去看了看襁褓中的女娃娃。

过去也近四个月，锦瑟那副皱巴巴的模样已经褪去，现在满脸水灵，长的倒是有几分燕卿的影子。

霍楚临脸色不由柔和下来，递了手指到锦瑟面前，小锦瑟两眼弯弯的笑着，抱着霍楚临的手往嘴里送，口水直留，小腿儿不停的蹬着，很是高兴的模样。

翠云见皇上高兴，也笑着道：“小公主很喜欢皇上呢，见着皇上，跟见了蜜罐似的。”

这话霍楚临听着高兴，原本克制的笑意不由更明显了些：“是么。”

他与锦瑟玩了一会儿，见她累了，便叫翠云抱她下去歇息，拿帕子擦了擦沾了一手的锦瑟的口水，倒是一点没嫌弃。

燕卿让宫女把适合放下：“天热，臣妾叫御膳房做了解暑的糕点和绿豆汤，皇上用过就办公吧。”

她一样一样摆出来，那绿豆汤还是冰镇过的，冒着冷气。

霍楚临低头，这画面犹如当初她第一回来御书房送糕点的时候，而自那以后，燕卿再没来给他送过什么。

如今算算，竟也一年半过去了。

这么想着，霍楚临心下绵长的一声叹息，不由他多想，便从身后握住燕卿的腰。

燕卿正捧着一碟薄荷糕转过身，叫他这么一碰，险些摔了手里的碟子。

霍楚临的动作实在太轻，又刚好碰在燕卿最敏感的一处地方，她忍不住退了几步：“痒。”

霍楚临笑笑，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北地大胜，你父亲无碍。”

前两月燕卫忠领军出征，被困山谷数十日，一下断了音信，燕家上下提心吊胆，生怕此战不利，唐氏慌了神，没少进宫请燕卿拿主意。

可她一个后宫妇人又如何拿这领兵打战的主意，除了跟着一块担心，也没什么能帮上的。

霍楚临方才说无碍，燕卿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当真？”

“当真。”

他颔首道。

霍楚临见她的心思都分到燕卫忠那儿去了，捏了捏她的脸：“不是锦瑟想见我，是你想见我，对不对？”

燕卿一下回过神，听了他的话，眼神闪烁的垂下眼。

霍楚临重新握住她的腰，刻意往她最敏感的那处挠了一下，燕卿笑着去够他的手：“你别闹。”

霍楚临低头看她，手上动作蓦地一顿。

目光从她笑眼弯弯的脸上移到她手中端着的薄荷糕上，眼前不自觉便浮现出当初的画面。

凤栖宫外，日头下跪着的少年，和偷偷跑来塞给他一块糕点的姑娘。

那时候也是夏日，她带着盛夏的热气迎面跑来，霍楚临没觉得天热，倒是叫她脸上的笑意灼了心。

霍楚临回过神，目光复又落在燕卿脸上，当初空落落的胸口被填的满满当当，对燕卿他总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

燕卿被他瞧的略有些别扭，左右望了望，见没人往这儿看，便大着胆子，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随后打量着霍楚临的神色。

他笑了一下，将头低下来：“再亲一下。”

话落，没等她害羞的躲开，男人擒住她的腰低头吻住，凤栖宫的宫人纷纷低下头去，有胆大的偷偷抬头瞥了一眼，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待霍楚临松开她，燕卿已经满脸通红，轻轻喘着气。

她抿了抿唇，一副要说什么的样子，霍楚临以为她是羞的，却见燕卿小心拉住他的袖子，轻声问：“你今日去凤栖宫么？”

男人一愣，多看了燕卿两眼，燕卿紧张的回望过去。

霍楚临失笑：“去。”

他原以为这漫漫长长的一生，是从无尽的黑暗走向另一个无尽的黑暗，如今看来，也不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