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长清扫完毕,招呼林骁然去倒垃圾。
林骁然答应一声,把检讨书贴回墙上,拎起两个垃圾桶准备出门。
南向晚忍不住出声抱怨,“组长,倒垃圾也太简单了,你不让林骁然扫地、拖地、擦黑板,偏偏让他倒垃圾,这不是浪费劳动力吗?”
听到她的话,林骁然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他把两个垃圾桶往前一伸,大方道:“没关系,我们换一下,你去倒垃圾。”
南向晚气得脸都绿了,“我都快打扫完了,你才说和我换,和着你连倒垃圾都不用了?想得美!”
“不换算了!”林骁然说完,拿着垃圾桶出了门。
南向晚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继续弯下腰拖地。其实反过来一想,倒垃圾也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不要说教室在四楼,上下楼梯就很费事,垃圾站的位置还特别远,一路上也没有灯,想想都觉得害怕。
“真怀念有保洁的日子呀。”南向晚情不自禁地感慨。
“包杰?他又没死,怀念他干什么?”已经背起书包准备离开的小组长反问。
很快,林骁然倒完垃圾回来了,他身高腿长,习惯一步跨两个台阶,在体育队训练时,爬楼梯是常规项目,上下四楼,跑上几步,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他更担心的是教室里没人,非常容易丢东西,之前放在桌子上的优盘就是这样不见的。在那之后,他总是会收拾好书包再做值日,避免丢在桌子上的东西被人顺手牵羊。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放心,万一有人以为教室里没人,顺手关灯锁门,他还怎么拿书包,怎么写作业?
林骁然很快上了四楼,他的脚步没有半分停滞,反而越走越快,直到确认教室门口散落着一片白光,才稍稍松了口气。
夜晚的教学楼极其静谧,走廊里的灯通通坏掉了,放眼望去是无边的黑暗,两边是耸立的高墙,行走其中仿佛是在未知的山洞里穿行,一举一动都带着回声,压抑而可怖。
他一脚踏入教室,不想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南向晚还在教室里,她趴在讲桌上,用手肘撑着上身,一只脚向后翘起,左右摇晃着,好像正在看着什么。听到声音,南向晚向这边转过来,乌黑的长发自然而然地从肩上落下,映衬着她的面部越发白皙。
看到他,南向晚微微蹙眉,语气也带着嫌恶,简单的一句话仿佛是山路十八弯,起起伏伏的,听上去别有一番风味,“你怎么才回来?我卷子都看两遍了。”
林骁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疑惑地反问:“你怎么还没走?”小组长给每个组员分了工,只要做完自己的部分,就可以提前离开。所有人都希望早走,这才把倒垃圾的任务留给他,他以为这次回来也像以前一样,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惨白的灯光和自己的书包,谁知道竟然看到了南向晚的身影。
“我、我……”被他这样一问,南向晚收回目光,手忙脚乱地把卷子收进书包,含含糊糊地解释,“我没拿家里的钥匙,回去早了也没办法开门。”
“哦。”
林骁然答应一声,把垃圾桶放回原处。
南向晚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天知道她刚才面对小组长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小组长说拖完地就可以回家了,南向晚却说林骁然还没有回来,丢了东西怎么办。
小组长不以为然,“放心吧,一个破书包,不会有人拿的,我从来没听说有人丢过东西。”见她还想说什么,小组长不耐烦地摆手,“你愿意留就留吧,我走了,记得关灯锁门。”
其实她也不想留,可是小组长就这么走了,万一真丢了什么东西,不是全要算在她的头上?南向晚没办法,只得留在教室里等林骁然回来,她不想浪费时间,这才拿出卷子复习。她朝着林骁然的背影吐槽,学渣就是学渣,倒个垃圾都这么慢,害得她不能回家。
“我走了。”不等林骁然回话,南向晚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随着“啪”的一声响,教室后部的灯光熄灭了,很快,前面的灯光也熄灭了,悠长的走廊顷刻变为一个漆黑的口袋,摸不透高低,看不出纵深,南向晚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双脚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再不敢轻易迈出一步。
与此同时,林骁然从教室退出来,挂锁、扣锁一气呵成,他一个转身,正好撞在南向晚的身上。
“哎呦。”林骁然大叫一声,“你怎么不走?”
“你管我?”南向晚反问。
林骁然只好绕开她,没想到还没走出两步,衣角突然被南向晚抓住。“等一下。”她软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小的、轻轻的、好似一根羽毛,不易察觉地扫过他的心尖。
林骁然停住脚步,问:“怎么了?落东西了?我可没钥匙。”
“不是……”南向晚的声音更低了,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显得十分为难,“我、我、我……”她迟疑半晌,终于咬了咬牙,“我怕黑。”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如果不是真的感到害怕,是绝对不会说出来让人笑话的。
“哈哈哈……”果然,林骁然毫不客气地笑出声,不无讽刺地说道:“你多大了,还怕黑?”
南向晚抬起头,眼前漆黑一团,她看不清林骁然在哪儿,只能盯着大概的方向,故意调高音调掩饰着内心的恐惧,义正辞严地反问:“怎样?怕黑很奇怪吗?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
“好好好。”也不知道是怕了她胡搅蛮缠的态度,还是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林骁然求饶似的说道,“你拽着我,走吧。”
南向晚拽着林骁然的衣角,一步一步慢慢地向楼梯口挪,下到三楼的时候,南向晚有些后悔了,林骁然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走一步说两句,絮絮叨叨的比唐僧还可怕,什么要拐弯了,到三楼了,这里的地板有点儿翘,那里的地板有个坑。
南向晚听得头都大了,要不是林骁然个子高,黑暗中又分辨不出他的头在哪儿,她真的很想一把堵上他的嘴。
快到一楼的时候,林骁然越发变本加厉,“小心,抓着栏杆别松手,这里的台阶变高了,慢一点,该拐弯了,坚持一下,还有最后三级……”
南向晚终于忍不住了,“好啦,我只是怕黑,又不是智障,别把我当小孩子。”话音刚落,南向晚的步子迈大了,她一脚踩空,“咚”的一声滑坐在台阶上,尾椎骨狠狠地戳在坚硬的地板上,带来一阵席卷全身的剧痛。
“啊!”南向晚惨叫一声。
听到声音,林骁然立刻反身回来扶她,南向晚又是一声惨叫,声音里带了哭腔,“你踩我手了!”
“对不起、对不起……”林骁然连连道歉。
南向晚站起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是蒙的,她的屁股疼,手也疼,额头上全是冷汗,脊背上也凉凉的,大概是被汗水浸透了。南向晚试着动了一下,疼痛的部位好像又经历了一场地动山摇的海啸,阵阵疼痛仿佛海浪一般一层一层地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你还好吗?”林骁然问。
“你说呢?”南向晚没好气地说。
因为摔了一跤,南向晚每走一步都能感到一阵钝痛,坐在自行车上就像坐在火山口,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疼得最严重的时候,南向晚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千万不要,以她现在的成绩,多睡一会儿都是负累,更别说去医院看病了。
开门前,南向晚深吸一口气,想着进门后无论多痛都要尽量让走路的姿势看起来自然一些,就算母亲问起来,也要死咬着不松口。
事实证明,南向晚想多了,关秀梅看到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备,“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她双手叉腰,冷笑一声,“也是,我要是你,也没脸回来!你说说你,我兴高采烈地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结果呢?我都不敢相信,班级五十四,年级四百二十一,你对得起我吗?”
考试、成绩、排名。南向晚都快忘记这件事了,毕竟她多年未曾接触高中知识,突然让她考试,考得不好也在情理之中,她相信只要稍加复习,别说班级前十,年级前十都没问题。不过这些话,又该怎么和母亲说?
关秀梅说着说着,失声痛哭起来,眼泪仿佛带走了她所有的气势,她猝然跌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座大山在顷刻间崩塌。在关秀梅的印象里,南向晚一直是班级里的优等生,她最生气的一次,也只是因为南向晚退步了几名。尤其在进入重点高中后,她的成绩更是蒸蒸日上,从年级一百名左右,一点一点地向前。当她知道南向晚没有考入火箭班时,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孩子尽力了,不要再责怪她,要从其他方面想办法,况且成绩这种事急不来,只要在进步,就还有希望。
可是现在,所有希望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门锁发出一阵响动,是南跃民回来了。关秀梅一下子来了精神,仿佛母老虎一样蓄势待发,她叉着腰,扯着嗓子冲南跃民大喊,“你还知道回来!你也不看看孩子的成绩!你从来都不着急,孩子考成什么样都不管!”
刚进门的南跃民满是疲惫,猛然被数落一顿,脸上立时显现出不悦。
新一轮的争吵一触即发。
南向晚长叹一声,不耐烦地说:“别说了!我心里有数,这一切只是暂时的,期末考试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父亲,转身回了卧室。
“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父母还在屋外争吵,关秀梅埋怨南跃民,“要是退步个一二十名,不,哪怕是退步一两百名我也认了,现在是直接掉到倒数!我怎么能接受!我早就说找关系进火箭班,你偏要拦着。”
一提起这件事,原本唯唯诺诺的南跃民也来了脾气,“你就知道找关系,她的水平在那里摆着,难道进了火箭班就能一飞冲天?”他冷哼一声,别有深意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还不知道?”
关秀梅听出了南跃民的弦外之音,用手掌一抹脸上的泪痕,倔强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早已忍无可忍的南跃民十分强硬地顶了回去。
随着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南向晚不自觉地抱紧身体,小心翼翼地缩在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与世隔绝,远离一切纷争。说来也怪,现在的她已经长大成人,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甚至经历过一些要人命的场面,可是突然回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会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仿佛末日降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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