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多谢东皇阁下指点。”

她开口说话有些勉强，稍微显露出的牙齿，还残留着血色。

“你具有踏上天人合一的潜质，想取代本座接过这东皇之位，等你哪一天真正明悟东皇太一四字的份量，再证明给我看。现在，你还远远不够资格。”

东皇太一转过身, 一步一步地走回占星殿那属于他高高在上的位置，黑色长袍仿佛拖拽星河，沉稳的脚步一下一下踩在月神的心上。

什么意思，东皇太一，难道他真的有心看中自己继任阴阳家掌门？

月神仰望着对方高大的黑色背影，心中冒出无数的疑问。

自己成为掌门的野心，很早就暴露在东皇眼中，对方虽然通过大司命监视着自己, 却从来没有主动进行过打压。甚至现在所有人提起阴阳家三大护法，默认的顺序也是月神为首。

现在他向自己摊牌，不仅没有任何惩罚，还表达了，算是一种勉励吧。东皇太一，天人极限，阴阳家掌门，在他的视野里，这所有一切不合常理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月神，本座召见你的事已经了结。你主动前来占星殿，又是所为何事。”

东皇太一恢复到与平常一样，像个衣架子杵在那里。方才点评月神时的那种声音里的波动也消失了，只剩下死寂的幽远深邃，浑然脱离了凡人的范畴。

月神睁了睁眼眸，觉得有些恍惚，理解不了东皇太一, 她只能暂时压下内心的疑惑, 说回自己本来的目的。

“泰山封禅在即，那之后，便该是蜃楼启航。扶桑神树目下还在西方蜀山，经由十年前的大战，皇帝陛下对蜀山巫族犹存忌惮。尤其是对方天人境的老祭司，皇帝陛下属意请东皇阁下出手。”

“蜀山巫族，能够让山鬼不得不断魂托生，的确非同凡响。”

什么？

东皇太一随口一句话，又让月神震撼非常。

山鬼，断魂托生！当年蜀山那一战，山鬼她然没有死！

月神想要当阴阳家的掌门，天人境的山鬼，无疑又是一个非常棘手的老不死。

“当年那一战，山鬼前辈不是？”

“她的确是败给了对手，甚至，经历了一次死亡。不过这对于她而言，并不算终末。”

是断魂托生！

看来山鬼拥有某种灵魂秘术，当年败给蜀山老祭司，表面上看起来被杀死、魂飞魄散，实则通过秘术重新托生。这种事……

月神的脖颈骤然绷紧, 喉结滚动。

东皇太一的命魂之术，操控、谋夺他人的精神和肉体。阴阳家内有资格在罗生堂战斗的，无一不是远超普通人的高手，这样的高手，数百年来死在罗生堂下的不计其数。若没有这些优质的灵魂，命魂之术也就根本无从谈起。

而山鬼的这种托生之术，功效堪称逆天，背后的代价又该是怎样的恐怖。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

月神自认绝不是什么好人，一双手早就是血腥满满，但她依旧为山鬼的恐怖感到心惊不已。一个天人境的灵魂托生，这需要多少普通人的灵魂去补足。

东皇太一对山鬼的底细清楚得很，在月神眼中无比恐怖的事，对于他只能说不过尔尔。

他抬头望了一眼占星殿的穹顶，暗金面具遮掩的那双幽绿色的眼睛略微泛光，“这一次既是皇帝陛下相请，本座无可推辞。你回去转告皇帝陛下，关于扶桑神树，一切都不出星象所示。影密卫行动之时，本座自会抵达。”

“是，东皇阁下之意，月神定会转达。”

“你还有事么。若无事，退下吧。”

“是，东皇阁下。”

月神因为那一招精神力量的冲击，现在还有些抱恙，恭敬地行礼之后，缓缓退步撤出。

占星殿的大门，咫尺之距，就在月神踏出大门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东皇太一的声音。

“去一趟陆离堂，你会有所收获。”

这一步落地，背后占星殿的大门已然紧闭。月神回头看着黑魆魆的什么也没有的大门，眉头紧皱。

陆离堂，收藏着阴阳家历代典籍。之前的十年，陆言就是在那里研究阴阳术。那些全新的术法，比如金属性的长庚齐光、火属性的焚海临世，也都收录在陆离堂。

去陆离堂我会有所收获，难道……

月神眉目一动，咽了咽嘴，樱唇紧紧抿在一起。

占星殿内，东皇太一感知到外面长廊里的月神正在远离，忽然一声叹息卷动斗转星移。

“道也罢，魔也罢，阴阳家的夙愿，将在本座手中终结。超越天人极限的限制，冲破世界的枷锁，不可知的宇宙，主宰一切的是神，亦或，根本没有神。未来的前路，月神婳祎，不要让本座失望。”

……

月神依照东皇太一的提醒，来到了陆离堂。一座座水池倒映着幽蓝色的光影，两侧墙壁的书架接连无尽，一眼看不到头。

她左右看了看，闪现至一面墙壁前，随手拿起一卷竹简。

啪嗒～

“若是陆言的话，应该是纸质才对。”

月神随手将竹简扔回书架上，目光一扫而过。

“没有？”

她开始向陆离堂的深处寻找，终于看到了纸稿完全取代竹简的书架。

“这是？！”

月神樱唇微张，脚下后撤了几步，难以置信。

眼前这面墙壁书架，稿纸一沓一沓，上面分门别类标注得非常清楚。而在墙壁的最顶上，标着“九炼烽火?点兵山河”八个字。

“九炼烽火?点兵山河，初稿……二稿……三稿……十二稿，十三稿……这就是陆言的……”

点兵山河书架，收录着陆言从初稿到最后成稿的全部过程，前后一共十三版。

与点兵山河书架相连，其余八个书架便是九炼烽火的其余八式。其中最少的焚海临世只有三稿，而最多的悟在身前，达到了惊人的四十九稿。

宙星列谱，一共十九稿，不算多，也不算少。月神停留在它的书架前，伸出了手，却又悬停在半空。

目之所及的星空，还有你，都是我的理想。我绝不会放弃。

昔日的誓言，历历在目。曾经自己理想的人，如今却已面目全非。

这一刻，月神忽然觉得伸出的这只手，重若千钧。

片刻的沉默。

她将手放了下去，抬头看着书架顶上“九炼烽火?宙星列谱”的题字，眼纱下星眸坠光晶莹。

“天人合一之境，我又多了一个理由。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