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阳山上,苍元真人将一桩当年往事娓娓道来。这件事情如果流布到江湖中,不知道要掀起多少风浪。
薛白芷静静地听着,她双眸之中从一开始的混乱、狐疑,渐渐重归于澄澈。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从改变,然而玉阳山依旧屹立于中土之上,为天下人敬仰的正道魁首。无数玉阳山弟子行走天下斩妖除魔惩恶扬善。
的确,传承可能有纰漏、道途或许有崎岖,可玉阳山在中土这么多年的做所作为绝非虚假。
“请老师放心,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薛白芷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这就启程前去建康。”
“速去速回。”
苍元真人望着眼前的历代祖师牌位。
“此乃多事之秋,万事应求个周全。”
师徒之间交流着宗门的未来,然而苍元真人的眸中却也是无穷的忧色。
人世间的事情福祸相依,谁又能清楚上古地府现世对于玉阳山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建康。
摄山,位于建康东北,临近钟山,虽然山峰不高,然而草木毓秀、林间藏灵,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声好风景。虽然已经是隆冬时节,万物肃杀,然而摄山之上却依旧有生机潜藏。淡淡的野花从已经被寒气润湿的泥土里钻出来,俏愣愣的等着新春砸开这一片沉寂。
至于山间路旁从来不曾化去的碧绿,也已经从那种沉毅的暗色挂上了一色淡淡的新丽。
苏彻裹着袖子,穿着麻鞋,缓缓地走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
这青石不知道是那一朝因为什么因由铺下的,这么多年的岁月消磨,早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东一块西一块的。牧牛放羊的孩童们一定没有少捡去耍弄,一代代过去,这曾经的青石道路只剩下了个路标的作用。
如今不过长空方明,山林间到处都是悦耳的鸟鸣声,这聒噪的生机吵得人心里有些烦躁。
“老陆,可还跟的上吗?”
苏三公子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
陆柏的眼上蒙着白布,手里正拿着一根小小的竹仗引着。他轻轻敲打着地面,一步步的跟在后面。
习武之人,身体的根基自然不同于寻常凡夫,虽然遭受一场酷刑大难,但是经由富贵法子慢慢温养,陆柏到底还是恢复了过来,唯一可惜的是一双眼睛的视力却不过是朦朦胧胧能够感受到光线,再也看不清这世间万物了。
相较之下,朱彝就差上一些,他只是回复了个大概,身体看似康健不过脸上却总是惨白的颜色,折损而去的元气究竟是补不回来了。
最后面的是玄圭,这个没有修行在身的书生已经是脸色潮红,不断地大口喘着粗气,一副支应不住的样子却是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比起重伤初愈的陆柏与朱彝,玄圭虽然并未受伤,但是根基摆在这里,他一脸受刑的难受样子,努力的在后面支应着。
“行的,公子。”
陆柏淡淡地说着,他仰起头闻着空气中的味道。
“真香啊。”
“香吗?”
苏彻看着陆柏蒙着白布的双眼没有说话。
这是一点小伤。
如果苏三公子愿意,花个把月的功夫就能给陆柏的眼睛调养好,不过苏彻却并不急于一时。
到底也算是难得的际遇,正好让老陆顺着眼前的这个时间缓一缓歇一歇,调整一下自己的心境,考虑一下未来的道路。
“空气虽然寒冽,但是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枝香气,露水润湿了地面,也有一种甜香,以前确是没有注意过。”
陆柏的手掌摩挲着竹仗。
“五音使人耳聋,五色使人目盲,如今去尽浮华,老陆我倒是看得比以往更清楚了。公子,这就是摄山吗?”
“不错,这就是摄山。”
苏彻看着眼前的山景,青草杂乱的从石间冒出来,一条平坦的小路向着远处缓缓延伸。
“因为此山多有草药,可以摄生,因此名为摄山,被称为建康第一明秀。如今虽然是冬日,但也能看出此山的不凡。”
今天带着这几位登山,倒不纯粹是为了团建,而是因为这摄山之中有一处非常特殊的所在。
黄天道在此方天地的下院止心观就位于摄山之中,苏彻今日登山的主要目的就是到这止心观登览一番。
毕竟自家现在也是止心观的观主,到了建康不过来看看,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山路虽然狭窄,此刻也正是隆冬时节,不过却还是能看见登山游览的香客,这些善男信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发的,一个个在地上五步一拜三步一叩,向着冥冥之中的神佛现出自己的虔诚。
善男信女虽多,苏彻却是敏锐地发现这其中与自家没什么关联,因为这些善男信女口中默默所诵的都是什么“南无本师佛”“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南无清净无垢佛”之类的佛号。
苏彻这才想起来,摄山之上也有许多佛门寺院,特别是前朝之时,那位狮子青莲具足如来登临中土充任前朝国师,老狮子给自己修得道场就在这摄山之上。
想来即便到了今日,依旧也有古迹遗存,只是当年的老狮子却是已经深入魔道,于今化为虚无了。
苏彻这般想着便看见山路一转,前方已经可以看见一座巍峨的寺庙,朱红的大门左右两边开着,穿着僧衣的光头大和尚们站在门口一个个正在那里恭敬地念佛。
看着那个宝相庄严的样子,苏彻还以为是什么男模在这里当衣服架子呢。
“南无本师佛,这位施主,今日鄙寺别有法事,暂不能接待诸位善信,还是请回吧。”
一个小沙弥过来双手合掌,向着苏彻这边恭恭敬敬地道了个歉。
苏彻一时讶异,自己可没有进这和尚庙的意思,不过转头看见了另外一边的陆柏,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多半是这小和尚把自己一行人当成上山祈福的病人了。
“我们上山一趟不容易的。”苏彻指了指另外一边的陆柏道:“小师傅你也看见了,我家兄弟身受病苦,如今不过是求一炷香而已。”
小和尚这边只是摇头。
“不行,不行的,今日寺里着实是有事,你们还是去别地转转吧,山上还有别的庙宇,今日是真的……”
“元真,怎么还没有说清楚?”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另外一边叫了过来。
苏彻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个胡须垂到了胸口的胖大和尚,眉心处生着一点朱砂痣,也不知道是宝相庄严,还是生来猛恶,他抖擞抖擞身上的海青,大步走了过来。
“你们几个赶紧走,走晚了少不得挨一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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