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2

又是一次约在咖啡馆的会面，一样的美式咖啡，一样的拿铁，而这一次衡澜之却显然没有了当时的神秘感。

顾流漪的指尖顺着杯沿来回摩挲，可是眼神却是复杂的落在衡澜之的身上。

穿着一身考究得体西装的男人缓缓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触及桌面的时候只发出轻微的声音。他一抬头便与那双眼睛撞上，一时恍如十四年前，他第一次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

他闭了闭眸，郑重的开口。

“你的母亲，柳淑瑜女士，是我的钢琴老师。”

顾流漪一愣，她虽然知道妈妈是一名钢琴老师，但她从未想过她的学生之一竟然会是衡澜之。

“她是个非常温柔知性的女子，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和她很像。我从小就没有母亲，所以我对母亲的理解和幻想大都是从她的身上得知。印象里，我每一次见她，她都是笑着，足以说明她有多么的幸福。”

“后来——”

“她足足有一个月没有来上课，因为你的父亲，顾长琰殉职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直直的盯着顾流漪，眼神晦暗不明。

“再次见到她，她瘦了很多，但是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她和我说，因为她还要照顾你，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顾流漪身形一颤，似乎难以想象这是自己那个脆弱不堪的母亲会说出的话。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双眸直直的看着对方。衡澜之敛眸，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薄唇轻启。

“也就是那一天，她在经过我父亲房间的时候听到了他的秘密。我父亲名叫衡屿，他培养了无数杀手并且壮大了贩毒产业，那些毒枭都是由他一手操控的。”

他仰起头，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柳淑瑜火急火燎的冲进钢琴室，抓着他的肩膀，仓促道，

“澜之，快，你赶紧离开这里，去报警，就说……”

“说什么？”

衡屿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柳淑瑜回眸，衡屿正站在钢琴室的门口双眸泛着寒光看着她。柳淑瑜抓着衡澜之的手都在颤抖，眼眸里的惊恐和畏惧丝毫不掩。

她下意识的后退，将少年的衡澜之护在身后。

“柳老师，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

衡屿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但是此刻柳淑瑜却回过神没了畏惧只剩愤怒，“长琰他……他就是因为你这个人渣才……”

“没错。”

衡屿轻笑了一声。

“他那么喜欢逞英雄就让他逞好了，到头来还不是连自己的妻儿也保护不了。”

“你给我闭嘴！”

柳淑瑜朝他吼了一声。

衡澜之诧异的看着把自己护在身后的女人，她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

只听她继续道，“长琰能够愧对的起他的那身制服，可你呢？你做这些有想过你的孩子吗？”

衡澜之不解的看向衡屿，似乎不明白二人之间的仇恨是怎么产生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直接超出了他的想象，衡屿把柳淑瑜带离了别墅，过程自然是一路反抗。衡澜之心急的拿上衣服叫了司机跟上了衡屿的车。

衡屿一路开到了衡氏集团，把柳淑瑜粗暴的推进私人电梯直至顶楼。

打开天台门的那一刹，刺骨的风刮了过来，吹得柳淑瑜的心瞬间就凉到了极点。她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的下场，不断的挣脱衡屿的禁锢。

可是一个弱女子的力量如何比得过一个男人。

几乎是在几秒钟之内，柳淑瑜已经被拉到了天台的边缘，半个身子被压在了外面。她的长发倾泻，遮住了她因反抗而微红的脸颊。

衡屿的表情猖狂而阴冷。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我想杀了你，你就得死！”

“衡屿！你会得到报应的！”

衡屿嗤笑了一声，满脸不屑，“是吗？”

就在下一秒，他松了手，直接把柳淑瑜推了下去。

衡澜之跑到天台的那一刹，只看到了柳淑瑜坠落下最后的那一抹衣角，耳边是女人几乎淹没在风中的绝望尖叫。

“不！”

衡澜之想要冲过去，却被随即而来的助理给拉住了。他不断挣扎，满脸戾气不减。

衡屿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西装革履的走向他，然后昵眸看向被压制在地上的衡澜之，漠然的视线让人不战而栗。

“抛弃你那所谓的心疼和惋惜，这些是你不需要的。”

“那是一条生命！”衡澜之怒吼道。

“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衡屿轻飘飘的回答，还带着轻蔑的笑容。

他单手插在兜里，走下了天台，同时他的助理也松开了衡澜之。周围可以听到响起的尖叫声和喧哗声，衡澜之一步一步踉跄的走向天台。

蔚蓝的天空映照着大地，柳淑瑜的尸体已经被匆忙盖上了白布，只能看到周围晕开的一圈血花。

他站在天台的边缘，强风吹起他的衬衫，呼呼作响。那一刻他的眼里也是漠然，衡屿的话在耳畔不断响起。

他记忆中的衡屿一直都是那样的，或者说他从小形成的世界观便是如此——弱肉强食。

今天是他第一次反抗衡屿。

柳淑瑜的存在打破了他世界的黑暗，他见到了所谓幸福的笑容。

可是至此之后，他再也看不见了。

他戴上口罩从偏门走出去的时候，大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漠然的低下头准备走向停在外面的车子。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他却愣在了那里。

有那么一瞬，他好像看到了柳淑瑜。

他停下脚步，仔细的看过去，却发现那只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初中生。女孩扎着简单的马尾，白皙的脸上，表情漠然。

突的，她抬起了头，不经意的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只是那轻飘飘的一眼，衡澜之却觉得心里有什么裂开来了。他是如何聪明，几乎在第一刻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他又是有多么的痛心，那个如花似锦的女孩脸上没有那个温暖的笑容。

她被人拉到了旁边，被迫遮住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那时候的衡澜之终于意识到——

什么是惋惜，什么是心疼。

自那之后，他与衡屿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他盯着衡屿的一举一动，了解他背后的那个集团。同时，他背着父亲暗自调查柳淑瑜的家庭，最终了解到她有一个女儿。

叫顾流漪。

他知道她因为家庭纷争得不到解决最后被无情的送进了孤儿院，她知道他在孤儿院里的别称叫小五。他知道她上学的路线，因为他不只一次坐在车里跟着她，他知道她的生日，所以会给每年给她寄一箱礼物，都是他想到要给她的。

柳淑瑜去世后不到三年，衡屿因为意外身亡，而成年的衡澜之成了衡氏集团最年轻的总裁。

他解决掉了所有与父亲有关的董事，释放了他培养的杀手，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或留在公司办事。

他也在那些董事和集团成员中留下了闻双和顾显宗这对夫妻，让他们领养了顾流漪。好在他们做的比想象中更好，他们给了顾流漪一个幸福及宠爱的十年。

他想过等她成年，就告诉她一切的事情。可后来为了处理那些毒枭残党，他在国外待了两年。等他回来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出现了一个叫肖祁墨的人。

那个男生对她很好，他们站在一起很般配。他想过，只要她喜欢，他并不会去打扰他们。可是要问甘心，他不会甘心；要问失落，他很失落。

他守了她一整个青春直至现在，顾流漪早就成了他心里不可代替的东西，他的那些弥补的借口再也欺骗不了他心里的空虚与落寞。

他们分开的那五年，他不是没想过靠近她。可是他没有，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她的心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人，只有那个叫肖祁墨的男人。

衡澜之又再度端起了咖啡杯，而他对面的女生眼眸里的情绪越加复杂。

愤怒，怨恨，心痛，后悔，还有……释然。

顾流漪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恨那个叫衡屿的男人，但她不会因此憎恨衡澜之。她也不曾知晓，柳淑瑜跳楼自杀的背后却是这样一个故事。

原来，她的妈妈没有抛弃她。

原来……

最后的最后，衡澜之起身离开的时候，看向她的时候难得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我接下来会去国外拓展市场，如果有缘我相信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真心祝愿你和他能够一直幸福下去。”

“谢谢你，衡澜之。”

似乎只是这六个字，之前的所有付出都得到了回应。

衡澜之轻笑，真是羡慕那小子。

……

那一日，忙完工作后肖祁墨照常接顾流漪下班，本来今天已经为了参加婚礼休了假，现在只是因为两人都临时有点事回来处理一下而已。

顾流漪一看到肖祁墨，就忽然想起前不久衡澜之说的话。

她小跑了过去，肖祁墨早就噙着笑容朝她伸出了手。顾流漪并没有牵住他的手，而是直接越过不做停留，双手从他腰间穿过，紧紧抱住了他。

顾流漪埋首在他衣襟，眷恋的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缓缓道。

“肖祁墨，我好爱你。”

肖祁墨有些怔愣，觉得她今天很是反常。他把她拉到自己面前，静静的注视着她的脸颊，女生睁着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不解的勾唇，“怎么忽然这么说？”

顾流漪牵着他的手俏皮的晃了晃，随即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没有，我只是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爱我的人。”

“……原来我一直被爱着。”

不管是顾长琰还是柳淑瑜，不管是闻双还是顾显宗。

说完，她灿烂的一笑，眼眸泛着明亮的光芒认真的望着他，轻轻勾起指尖与他十指相扣。

“谢谢你——”

“……那么爱我。”

肖祁墨的眉眼瞬间温柔了下来，他顺势拉过顾流漪，单手搂着她的腰与她额头相抵。

他压低着声音，轻轻的却一字一句飘进她的心里。

“不仅如此——”

他凑近她，几乎与她呼吸交错，最后几个字格外清晰的响起。

“……我还会一直爱你，直到世界尽头。”

「2019.10.16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