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乾清宫为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高二十米,重檐庑殿顶。殿的正中有宝座,两头有暖阁。
台面至正脊高二十余米,檐角置脊兽九个,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栱,下层单翘单昂五踩斗栱,饰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菱花隔扇门窗。
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明间前檐减去金柱,梁架结构为减柱造形式,以扩大室内空间。後檐两金柱间设屏,屏前设宝座,东西两梢间为暖阁,後檐设仙楼,两尽间为穿堂,可通交泰殿、坤宁宫。
殿内铺墁金砖,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四座,正中出丹陛,接高台甬路与乾清门相连。
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的不只是乾清宫,而是後三宫都共用了这块宽阔的汉白玉石台基,成为了一个整体,高低俱都相等。
共用的这块整体结构的月台,是三层结构,具有防备的作用,需要时可以站满三层大内护卫,每一层的视角都有高低不同的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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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鹰从云层的空洞中坠下,在空中华丽的旋转鹰身,风中猛扇巨翅飞向紫禁城,飞越午门,飞越皇极殿、飞越中极殿、飞越建极殿。
黑鹰瞧见乾清门了,挥舞巨翅的速度缓了下来,尖利的鹰嘴朝天鸣叫一声,巨翅再次扇动飞越乾清门。鹰眼左顾右看似乎在寻找什麽,最後停落在乾清宫的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上。
黑鹰在乾清宫殿顶上舒展了两下巨大的翅膀,低下头用鹰嘴梳理了两下翅膀上的漆黑羽毛,然後擡头仰望重叠在一条线上的三大殿背後的渐沈夕阳,大顺的兵已经进入外城了。
黑鹰焦急的原地旋转两圈,然後又跳到了殿顶檐角上的脊兽身上,俯视乾清宫东暖阁,暖阁里烛光摇动,崇祯帝就在东暖阁里,他坐在御座上,一手按在御案上,正书写着什麽,两名宫女正在两边侍候着。
黑鹰突然热泪涌出不止,不愿意再逗留在这个伤心地,展翅高飞向外朝三大殿而去,不一会已飞越午门出了紫禁城。
黑鹰去意已决而飞快扇动巨翅,突然好像於心不忍悬停於空中,黑鹰又回首望向乾清宫方向,热泪再次涌出,又折回展动巨翅重飞向乾清宫,在乾清宫东暖阁上方滴下了最後的热泪。
那滴落的热泪并不孤单,因为开始落下绵绵细雨陪伴它,黑鹰见细雨靡靡不怕自身湿了羽毛,反而露出获得慰藉般的笑意。最後黑鹰猛扇动巨翅展翅高飞,再次入钻入了云层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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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东暖阁。
内阁首辅魏藻德跪伏在崇祯帝御案前面,浑身颤抖不止,默不作声。
崇祯帝身上还是那件蓝色袍服,头上是网巾和束发冠与巾帽,烛光下,崇祯帝的脸显得光润了些。
崇祯帝一手拿着年初自己下的第五次罪己诏,阅览着。一手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着什麽,因为有臣子在的缘故吧,崇祯帝表现出皇帝的威严架势。
崇祯帝道:「你是群臣之首,如今国难当头,还有何法救国?」
魏藻德跪伏於御案前,沈默无语,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浑身颤抖。
魏藻德:「……」
崇祯帝道:「朕嗣守鸿绪十有七年,祖宗托付之重,不想今日无一人可解朕忧。」
魏藻德:「……」
崇祯帝道:「退下…」
魏藻德慢慢的起身,面对崇祯帝慢慢的退出东暖阁,临出门前,魏藻德面向崇祯帝再次跪伏於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後起身离去了。
荭儿见魏藻德一走,外面风把细雨刮了进来,刚想要关门,外门却有一名宫人来到,荭儿一看是技师陈圆圆,便迎了进来。
陈圆圆一身鹅黄色端正宫装,神情平静又隐藏忧愁,来到御案前跪伏於地,然後擡头望着崇祯帝。
陈圆圆道:「皇上,家宴快好了,皇後娘娘和嫔妃还有公主都传了。」
崇祯帝没有擡头看风华绝代的陈圆圆一眼,依然独自沈浸在痛苦中,用手上的毛笔不断的写着些什麽。
崇祯帝道:「朕,马上就到,你先去吧。」
陈圆圆道:「臣妾遵旨。」
陈圆圆优雅的站起身子,坠地宫裙下的三寸金莲缓缓後退,退到暖阁大门边後,陈圆圆双眼湿润着擡起螓首看了一眼崇祯帝,不堪一握的蛇腰轻轻一转,便走出了东暖阁。
翠儿见陈圆圆一出暖阁,就从长袖中伸出玉手把暖阁的门给关上了,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外面只有风和细雨在空中彼此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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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窗的缝隙钻了进来,吹动御案上烛台上的烛火,烛光便不停的微微晃动起来。
崇祯帝道依然坐在御座上,手上拿着毛笔一遍遍的在新的御纸上,抄着年初的第五次罪己诏里的一些字句。
华夏历史上第一次明确地颁布「罪己诏」的人是汉文帝,罪己诏等於皇帝打自己的脸,自古也没几位皇帝给自己下罪己诏的,崇祯帝就是其中一位。
崇祯帝边写边念道:「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秽,贻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朕躬,谁任其责?」
荭儿和翠儿见崇祯帝又在怪罪自己了,两人轻移到了崇祯帝的身边,荭儿替崇祯帝磨墨,翠儿哪来了一件披风给崇祯帝披上。
崇祯帝边写边念道:「所以使民罹难锋镝,蹈水火,堇量以壑,骸积成丘,皆朕之过也。」
泪水在崇祯帝的眼眶再也留不住了,而流了下来,翠儿用自己的丝巾帮崇祯帝擦拭泪水,感觉泪水是火热的。
崇祯帝边写边念道:「使民输驺挽栗,居送行赉,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又朕之过也。」
荭儿默默的修长白皙玉手,打着颤继续缓缓默默,荭儿坚强的忍住自己就要夺眶的泪水,微张红唇,贝齿轻咬下唇。
崇祯帝边写边念道:「使民室如悬磐,田卒污莱,望烟火而无门,号泣风而绝命,又朕之过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存至,师旅所处,疫蔓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又朕之过也。」
崇祯帝忍不住了,放下毛笔,仰身在御座上,脸上是伤痛和屈辱混杂不服气的神情,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只一会,崇祯帝又捻着毛笔继续开始写。
崇祯帝边写边念道:「至於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前鼠而议不清,武将骄懦而功不举,皆朕抚驭失宜……忠君爱国,人有同心,雪耻除凶,谁无公愤!」
崇祯帝的屈愤爆发,狠狠的把毛笔丢到地上,然後站了起来,步履瞒珊的走下东暖阁大门,边走边开始抽泣。
崇祯帝抽泣道:「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於万方,十有七载於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
崇祯帝突然跪到了地上,并向前爬行,用手打开东暖阁的大门,外面的风和雨一下就打到了崇祯帝的身上和脸上。
崇祯帝抽泣道:「抑圣人在下位欤?至於天怒,积怨民心,赤子沦为盗贼,良田化为榛莽;陵寝震惊,亲王屠戮。」
荭儿和翠儿见此立刻跑过来,想要关上暖阁的大门,不让风雨侵袭崇祯帝。但是被崇祯帝轻轻的一推,两人便受不住男人的力量,跌倒在暖阁的地上。
荭儿翠儿齐声道:「皇上…皇上…呜呜…」
神经兮兮的崇祯帝这时跪在地上爬出了暖阁,爬到了宽阔的月台,崇祯帝擡头仰望明月,哭诉着。
崇祯帝抽泣道:「国家之祸,莫大於此。今且围困京师,突入外城。宗社阽危,间不容发。不有挞伐,何申国威!朕将亲率六师出讨,留东官监国,国家重务,悉以付之。」
荭儿激灵,见崇祯帝不肯回暖阁,立刻从暖阁的地上捡起刚才滑落的披风,再跑出来披在崇祯帝的背上,然後荭儿用自己的身子轻盖在崇祯帝的身上。
翠儿见此,自己也泪如雨下,只是在细雨中,已经分辨不出那些是泪那些是雨水了。翠儿伸出一双玉手捂脸也痛哭了起来,风不停的吹来,翠儿的翠绿宫装在细雨中如波浪般翻腾,螓首上的发丝也散乱了并在风中飘舞着。
崇祯帝抽泣道:「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以歼丑类。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
崇祯帝抽泣道:「朕,决不食言,决不食言啊,大明啊,要亡了呀。」
崇祯帝站起身子,抽泣减缓,心情平静了许多,但是眼神中多了一种从前没有的坚毅之色。崇祯帝擡手用袖子擦了擦脸,转头望向乾清宫方向。
崇祯帝平静道:「家宴…朕该去家宴…家宴了…」
荭儿翠儿一听崇祯帝这话,预感到了什麽,两人事先沟通好了似的同时对着崇祯帝跪下。
荭儿道:「奴婢知道该做些什麽,奴婢这就和皇上告别了,奴婢两人就回厢房以身殉国。」
翠儿道:「奴婢这辈子能侍奉皇上,是上辈子积德福,这辈子才能待在皇上身边,奴婢心满意足。」
往乾清宫已经走了几步的崇祯帝,听见她两人说这些话,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欲哭无泪的望着她们两人。
荭儿翠儿才十八九的年龄,正是人生的黄金阶段,竟然遇到国破家亡的事情。她们年纪虽然小,但是知道讲气节讲忠贞,更懂得什麽是忠君爱国。
崇祯帝歪斜着嘴巴,脸上都扭曲了,一副想哭的样子,可是刚才哭完一时泪水已经流干了。
崇祯帝张开双臂,走了过来拥抱起两名只到自己胸前的荭儿和翠儿,三人抱做一团,泪水再次哭了出来。前几秒崇祯帝已经哭不出泪水了,开始当三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泪水又在夺目而出。
崇祯帝的热泪不断的滴落眼眶,一滴滴的滴到荭儿和翠儿的螓首和脸上,两人感觉那泪水是火热的,两人的内心得到了最大的慰藉。
崇祯帝哭道:「朕知道你两人属意於朕,朕也喜爱你们,但是命运让我们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荭儿哭道:「皇上,皇上,奴婢已经知足了,皇上能抱奴婢,奴婢就是死了也是快乐的。」
翠儿哭道:「今身奴婢不能做皇上的人,奴婢下一辈子也要寻到皇上,下一辈子奴婢再也不要离开皇上了,呜呜。」
崇祯帝哭道:「如果是太平日子,朕本意是要纳你们做妃子的,只是……」
崇祯帝再也讲不下去了,松开抱着两人的手,望着两人不断的摇头,热泪在眼眶里都快堆满了。
荭儿翠儿知道离别在即,双双整齐了两下自己的宫装,两人齐齐向着崇祯帝跪伏於地,连磕三个响头,然後两人起身手拉着手,一起转身走回了刚才的东暖阁。
崇祯帝好像冲过去留住她们,但是想到闯贼已经破外城了,内城也不久会被攻破的,还有许多的事情必须去做。
崇祯帝忍住了喊住她们两人的声音,但是,当看到两人即将打开东暖阁的大门的时候,想到以後再也见不到两人的音容笑貌了。
崇祯帝终於忍不住大喊并同时朝荭儿翠儿跪下:「荭儿,翠儿!」
荭儿和翠儿听见皇上喊自己,两人同时回首看着崇祯帝,两人脸上露出已经决然的笑颜,两人擡起双手朝他招手,一红一翠的两位少女在风和细雨中宛如天上的仙女。
崇祯帝喊道:「朕,今日纳荭儿为忠贵妃,朕,今日纳翠儿为贞贵妃。朕,对天发誓,永结同心,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荭儿和翠儿听见崇祯帝突然而来的肺腑之言,两人就要临行前听见皇上讲出了自己最喜欢听到的话,两人热泪夺眶,看着崇祯帝相拥痛苦起来。
三人相隔十步,跪伏互相磕头,就这样把天地拜了。
三人互视着缓缓起身,万分不舍的转身,崇祯帝走向乾清宫,荭儿翠儿走向东暖阁,三人虽然这一辈子再也不能相见了,但是三人的心愿已了,心里坦荡荡了。
荭儿和翠儿在东暖阁内痴望着崇祯帝走向乾清宫的背影,慢慢的关闭上了暖阁的大门。
一会儿,东暖阁里的烛光灭了,只同时听见两声凳子倒地的声音,荭儿、翠儿离开了。
崇祯帝走到乾清宫大门口,再次回转身子,再次跪在月台上,给忠贵妃和贞贵妃最後磕了一个头。
崇祯帝平静道:「荭儿、翠儿,你们先走一步,朕一会就来寻你们了……」
这时,乾清宫的大门打开了。
周皇後、坤兴公主、陈圆圆、懿安皇後等嫔妃全部出现在了崇祯帝的眼前,众人俱都双泪湿润。坤兴公主冲了过来,抱住崇祯帝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穿着雪白的宫装,活像一位纯洁的天使,只是此时却哭成了泪人了。
崇祯帝低头抚摸着坤兴公主的螓首,搀扶着坤兴公主,一起走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的大门缓缓的关上,风和细雨再也吹不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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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
吴三桂左右为难的来回渡步着,救驾还是不救驾?如果救驾,山海关就送给了清兵,而且自己的五万余人怎麽和据守京师的李自成打得过呢?吴三桂估计李自成少说也有十几万的兵力攻打京师,自己就算救驾赶得上,自己也打不过。
如果不救驾,崇祯帝一死,自己就被夹在了满清和大顺中间,两头难做人了。
而且自己的全家几十口人都在京师居住,如果不救驾,就成了叛贼奸臣,以後自己将在人民面前一文不值了。
如果去救驾,李自成肯定杀自己全家来解恨,全家几十口人就要全部给崇祯帝陪葬了,包括爱妃陈圆圆。
狡猾的吴三桂,想来想去,认为只有保住了自己的实力,以後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才有和李自成或者多尔衮讨价还价的本钱。自己家人的性命,在被逼成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抛弃了。
吴三桂认为,乱世之中,只有自己是最重要的,如果像督师孙督师那样做人,自己战死了什麽也得不到,想到这里,吴三桂倒是挺佩服左良玉的为人,那样先保存自己再爱国。
吴三桂认为像孙督师那样战死太不值得了,乱世之中,手上一定要有兵,那样才有话语权。
吴三桂前思後想,决定不回京救驾,但是要作出回京救驾的样子出来,那样就是告诉天下,吴三桂是准备回京救驾的,最後只是没有赶上京师就被攻破了。那样就不能怪罪吴三桂不救驾了,吴三桂也去了,只是没有赶到而已。有罪但是也无天子惩罚自己了,因为天子很可能不在人世了。
吴三桂本意是投降李自成的,因为李自成比满清强大太多了,於是吴三桂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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