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门的主峰名为清君峰,此峰并不是清君门诸多山峰中最高的,但却是最神秘的。
因为在这座山峰之上,流传着一个故事——
千年之前,有位人称‘青山客’的逆天者携坐下十散人,在这座本是无名之峰上大战天道。
天道是什么?为什么要战这天道?
无人知晓,这大战起的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好似就是在这么一天,世上没来由的就冒出十一个人,在这座无名之峰上大闹了一通。
这件事迷雾重重,唯一可知的是这座山峰在大战期间曾引得天地变色,漆黑的天幕上降下血水,腥风席卷着无名的哀嚎,彻夜不绝。
传说曾听过那哀嚎的人,不出三日便都疯魔了,随后在第十日就死了,尸骨从内而外被莫名的力量腐蚀,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化成了一摊血水融进地里了,尸骨无存。
从这之后,这个地方便被人避之不及,就算是好奇心再重的人也只敢从远处看看,不敢靠近半步。
因此这场天人之争没有任何一个人目睹过全程,人们只是看见在百日后,这座山峰上的异色突然消散了,四野重回寂静。
寂静后又过了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才有勇敢的人攀登上这座无名峰一探究竟,但他只在这山峰上看见了大战后的废墟,没有鲜血,没有兵器,没有遗骸,只有被毁掉的土地与枯枝败叶,满目荒凉。
天道究竟是什么?
那十一个人又去了哪里?他们还活着么?
没有人知道,但第一个站在这片废墟上的人却领悟了什么东西,自那之后,他的修为一日千里,很快便成为了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强者。
此人名为沈空冥,他以这座无名之峰为根,创立了日后在江湖中声名赫赫的清君门,并为这座带有传奇色彩的山峰命名为清君峰。
同时,沈空冥也为自己的后人留下了一套名为《空冥决》的功法。
这套功法是清君门历代掌门的私传之秘,江湖上曾传言《空冥决》是踏破虚空、成仙登天的不二法门,多少强者异客都成窥探这本法决,但从没有人得手过。
如今《空冥决》被清君门的现任掌门沈无争保管,更是绝对的安全。
准确的来说,得此功法者,是已踏入仙门半步了。
而柳沉舟之所以被江湖各大门派的话事人所看好,也是因为他是沈无争的唯一弟子,更是《空冥决》的指定传人,等沈无争修透成仙后,就轮到柳沉舟修习飞升了。
故柳沉舟人送外号,半仙道长。
千年之后,这座被江湖人尊称为‘江湖中唯一圣地’的清君峰,迎来了第一道天雷。
天雷击碎了清君峰的护蜂屏障,直奔其上的辉煌主殿而去,但一道幽蓝的光从主殿的后院中飞出,接下了这道天雷。
二者相撞,震荡后的余波扫向了四周,瞬间就让山峰之上的蓝天变色,白云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染黑,乌云凝聚,竟然飘起了大雪。
此时此刻,清君峰主殿的后院内,一名穿着墨色武服的少年在假山旁矗立,只见他双手捧着一只死去的金丝雀,表情麻木,一动不动。
大雪簌簌落下,很快便将他堆成了一个雪人。
这时一位乌发如墨的年长者推门而出,手中拿着一件墨色大氅来到这少年的身旁,先是伸手温柔地替他扫落肩头的积雪,而后便将大氅披在他的肩头御寒。
“宸儿,变天了,屋里给你生了炭火,回来歇着吧。”年长者轻声哄着少年,耐性十足。
“……”
少年只是木纳地看着掌中之物,没有回话。
年长者颇有耐性地站在他身旁等了许久,直至他们二人的肩头再度落满积雪,少年才在一个机灵中回过神来,双手下意识地落下,掌中死去的金丝雀也随之摔落在了地上。
少年人抬头,迷茫地看着身旁的长者,迷惑地问道:“爹?你怎么出来了?”
“外面下雪了,爹来带你回家。”年长者温和地笑着,牵起了少年的手,这才带他回到了屋内。
在他们身后的地上,那只方才还被少年人捧在手心里当宝的金丝雀,此时已经被积雪埋没,像一个被抛弃的旧物。
屋内,柳沉舟坐在木椅上等候多时,他见年长者带着少年人回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师父。”
“嗯,先坐吧,我带宸儿回屋,一会就来。”
“是。”
黑发长者正是清君门的现任门主沈无争,而这个奇怪的黑衣少年则是他藏着的亲儿子,沈宸。
沈宸从被沈无争带回来的那天开始就有些精神问题,他虽然天资聪颖,悟性高的离谱,但他的性格却极度古怪,让人摸不清头脑。
于公于私,柳沉舟都不喜欢沈宸。
沈无争刚带沈宸回来的前三年,他没给过这小子好脸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沉舟发现不对劲了。
他与沈宸好歹也是同住屋檐下、共同修行了数十年的人了,可他们二人每次见面,沈宸都不记得他。
最初柳沉舟以为沈宸是故意的,但久而久之,柳沉舟才明白过来,沈宸的精神是真的有问题。
他是个精神病,可却是个沈无争喜欢的精神病。
柳沉舟对此毫无办法,到最后只能选择无视。他只希望沈宸不要耽误他继承门主之位,更希望沈宸不要与他争夺《空冥决》。
因为单就功力和本事而言,柳沉舟也拿捏不准自己能不能稳压沈宸一头,若是将来这个精神病真的成了自己的对手,那还不如在他尚未修习大成前就将他解决掉。
当然,这一切都得绕过沈无争才行,现在显然时机未到,在这个神经病面前,他还是要扮演一个温润可靠的大师兄的。
正想着,沈无争回来了。
“你平时很少来这里,今天怎么想着回来了?是关于祭品的事?”
“是,我的祭品在冥洞中越狱,被洞内的力量吸进去了。”
“你的祭品是凡人?”
“冥洞的引力只对凡人有效,所以弟子确定,他是一个凡人。”
“……这倒是有趣。”
沈无争有些吃惊,因为自他出生之日起,这世间便早已没有‘凡人’了。
凡人,即不问仙道的寻常百姓,自千年前那场大战过后,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不修道的人了——因为自那场大战结束后不久,一座又一座的黑塔自天而落,矗立在大地上,为人世间增加了一条崭新的法则:
万物生灵,如果不在出生后信仰天道、并以信仰为根而修仙的话,那么在他死后就会被所有人遗忘。
作为回报,只要一个人信仰天道并踏上修仙之路,无论修仙结果如何,在他死后都会化成一本书,书的形态与薄厚各异,但会存留于世,供亲人留念。而收容这些书籍的地方,便是这些古怪的黑塔,人们称其为:太古之塔。
在这一规定下,这个世界迎来了全民修仙的时代,不出十年,世上就再也没有‘凡人’了。
可如今……竟然冒出来一个凡人?
柳沉舟看着陷入沉默的沈无争,想了想,又补充道。
“弟子已经指派人深入冥洞去抓了,但之后如何,还请师父定夺。”
沈无争却在听后起身走向了屋外:“不用定了,你派的人估计已经死了,你随我亲自去一趟冥洞吧。”
柳沉舟有些吃惊,但也只能应了一声跟上去,心里忐忑起来。
沈无争走到了门口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乌云,仿佛他才发现头顶的天色已经变了似的,问向了柳沉舟。
“这天,变了多久了?”
“有一炷香了。”
“你可知这天为何而变?”
“……”
柳沉舟没有说话,他虽然觉得事发蹊跷,但他心里装着的仍是他那个掉下冥洞的祭品。
没了那个祭品,他的仙使便无法降临,若仙使无法降临,他就没有办法突破修炼的瓶颈。
但在师尊面前说这个显然不好,所以柳沉舟选择了沉默。
沈无争看出了他沉默背后的意思,只是长叹一声,带着他御剑而行,奔赴冥洞。
“你总是这样,这样会酿成大祸。”沈无争说。“正如这天,你只知道天象骤变,却不知为何而变。也正如宸儿,你知他痴,却不知他为何而痴。”
柳沉舟呢?
他只是跟在沈无争的身后,低着头一副乖巧的模样,作辑道:“徒儿愚钝,请师父点明。”
点不明了。
沈无争又是一声长叹,听的柳沉舟心中不是滋味。
在沈无争年岁大了之后,除了沈宸的事情外,他一直都不喜欢亲力亲为,可为何如今他竟然亲自带着柳沉舟走向了冥洞,难不成……是要替他处理自己惹下的麻烦?
柳沉舟有些惶恐,但也只能随着沈无争飞向了冥洞。
一路上,师徒二人皆不语,气氛有些压抑。
到了冥洞的顶空,沈无争低头凝视着脚下的深渊,突然说道:“清君峰之所以遭雷劫,是因为千年前那十一人里,有一人要入世了。”
柳沉舟一愣:“谁?”
沈无争没有说话,他凝视着冥洞的深处,一切不言而喻——冥洞之内,藏逆天之人,这就是清君门最深的秘密,也是只有历任掌门才配知晓的事情。
“你随我下去吧。”
“是。”
沈无争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囚笼,他轻轻一抛,这囚笼便化成了一个通透的罩子,将沈无争与柳沉舟关了进去。
有了这层罩子的保护,二人只需御剑向下,便能自由出入这冥洞之中了。
冥洞极深,他们很快便被黑暗淹没——
一炷香之前,冥洞之底。
“我说你这个老顽童,你既然要我家尧哥拜你为师,你好歹拿出点诚意行不行?”言灵儿躲在尧庚年的身后,对着仇铭岳吐着舌头。“你好歹教他点东西啊!!”
仇铭岳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了尧庚年:“嗯?你想学什么?”
“额……”尧庚年也没接触过修仙这种事,他看着仇铭岳,有些茫然地回道。“修仙都有什么啊?”
仇铭岳想了想,爽快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尧庚年点点头,配合的“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啊!尧哥!这玩意忽悠你拜他为师,他不安好心!!”
尧庚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言灵儿却气飞了,要不是她觉得仇铭岳真的会杀他,否则早就跳出来暴打他的万岁老蛇头了。
但这次,仇铭岳却只是瞄了一眼言灵儿,吧唧吧唧嘴的功夫,竟然真的说了几句像模像样的词出来:“其实修仙吧,修体炼神,正如古今之内,没有不死的肉身,只有不死的法身一般,我们修到最后,修的其实是这个法身。”
“哦……”尧庚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呢?”
“这个啊……嗯……”仇铭岳的表情也随着回想痛苦了起来:“那个,所谓肉体者,四大假合矣,虽曰父母恩赐,然父精母血本为凡俗之物,数十年后焉能不坏?何为四大?地、水、风、火,是也。地构成骨胳肌肉和脏腑,水构成身中之血液,风构成呼吸系统,火则构成身中之恒常体温……”
终于,仇铭岳秃噜了一下嘴皮子,摆了摆手:“麻了,我记不住,这玩意我记不住。”
别说是仇铭岳了,就连曾是正经仙人的言灵儿都听的迷迷糊糊,尧庚年更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言灵儿盯着仇铭岳半天,终于意识到他不是个好师父了,索性也不再书面上难为他,又问道:“哎,我问你,既然你都这么学渣了,那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强的?”
“我是银鳞巨蟒啊,我天生就会修习的。”仇铭岳理所应当地回道。“我可是大妖,你们人类想什么呢?我这种天生天养的生物,你们怎么好意思和我比?”
“……”硬了,言灵儿的拳头硬了。“老娘我也是狐妖成仙,老娘我的基础功就很好!你自己学不好,不要拿人类这个物种当借口!!”
“那你教?”
“你是他师父还是我是他师父?!!”
“那我允许他多拜一个师父。”
言灵儿气没了。
但尧庚年却并不担心仇铭岳没东西教自己,他总觉得这个古怪的师父一定藏着一些东西,而且他既然那么求着自己成为他的弟子,就一定会拿出来分享的。
所以尧庚年不急,他这一路上担忧的是另外一个东西——天道。
仇铭岳说,关于天道的事,自己只能听他说,那么这是不是就代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对于天道的认知,是有错的?
想到这里,尧庚年问道:“师父,天道是什么?”
仇铭岳没想到尧庚年会问这个,而这个问题似乎也勾起了仇铭岳的一些痛苦的回忆。
好久后,仇铭岳才缓缓说道:“天道不可违,但它的确是错的。”
尧庚年不解:“嗯?”
“我们曾经违背过一次。”仇铭岳说。“我们成功了,我们自由了。”
话音落地,就连言灵儿也忍不住正眼多看了仇铭岳几次,但不知为何,仇铭岳很怅然。
“然后呢?”尧庚年又问。
这次仇铭岳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尧庚年,便不准备在继续这个话题了。
——然后呢?
——然后,我便落得了如此下场。
仇铭岳心里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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