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太爷”这三个字，王龙不吭声了，只是在床上坐着，眼里似乎是在沉思。

王太爷何许人也？

一个在每一个村民心中都有分量的人罢了。

王太爷早年习武，为人谦和平顺，多年后已经是许多人的师父，徒子徒孙遍天下。按理说这样的一位老爷子只要不在王家村里呆着，出去走到哪里，武行的人都该是恭恭敬敬的，地位也不会低，但王太爷偏不。

王太爷多年前就回到村子中开始种地，早就没有了争雄的心思。

其实王家村的习武之风是王太爷一手带起来的，村民们或多或少都受过王太爷的教诲，而王太爷也是有教无类，有问必答。

现在王太爷已经走了，但王龙对他的印象依旧停留在自己父亲死去的那天。

那天的灵堂里，王太爷拜祭父亲的灵位之后轻轻抚摸着王龙的头说道：

“可怜的孩子，以后要记住一句话。运是老天爷给的，命是自己争来的。”

那时候王龙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年龄尚小的他什么都不懂，可他逐渐明白的时候，王太爷缺已经不在了。

看王龙半天没说话，还是老村长先开了口：

“小龙啊，张师傅想收你做徒弟，带你去大城市，你怎么想？”

村长也是个和蔼的老人，知世故明道理，偏偏没有常人身上的腐朽气味，连这件事都是先来询问王龙的意见。听到村长的话王龙明显有些惊讶，他愣了愣神而后用力摇头。

“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呢？大城市可比咱们村好多啦。好吃的好玩的特别多，而且......”

“我不去！他们还没把鸡赔给我呢！”

这句话从王龙嘴里突兀地冒了出来，村长和张勇都是明显一愣，他们对视一眼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鸡算什么，到了大城市之后鸡......”张勇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停顿了一下，毕竟他的家庭状况也不是太好，但一想到王龙这颗好苗子，他还是咬着牙继续说道：“鸡肉管够！”

本以为王龙只是心疼他那几只鸡罢了，但张勇说完话之后，王龙只是转过头去看了眼屋外自己那空荡荡的鸡舍，而后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张勇忍不住要叹出一口气，他心中知道对方这种反应的意思就是，希望非常渺茫了。

这时一旁的村长察觉到了今天出师不利，于是赶忙拉着张勇起身离开。

“小龙你先休息，明天我们再来看你，再让你蔡大娘送几只小鸡过来。”

屋头的门被关上，房间内瞬间变得空荡荡的，一如母亲离家那天一般压抑。

王龙的胸中没来由涌出一股夹杂着悲伤的无名火，好像自己回到了年有时一无所有的那天。

本来还有几只鸡陪着自己，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关门后，预想中两人离开的脚步声没有传来，王龙听到的却是张勇在自家门口给村长点了一支烟，二人就此聊了起来。

张勇先是叹了口气，语气里不无遗憾：“可惜了王龙这个好孩子，他的根骨比我当年跟着师傅的时候好多了，怎么就......”

“可能是因为他父母吧。”村长也是叹了口气而后说道：“其实应该是因为他的父亲。我们村里人啊，都孝顺。自从他爹死了之后，这孩子是一步都没有踏出村子。”

听了村长的话，张勇默默点了点头。

百善孝为先，如果这孩子是因为这个理由的话，他也实在是不好坚持什么。

但接下来，老村长则是话锋一转开口问道：“你说这孩子有机会拿全国冠军，是真的吗？”

“是真的。”张勇点了点头说道：“练拳有句老话，都被人说烂了，实际上就是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这孩子筋骨当真不错，手法身法都快，底气也足，比我当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要是当年师父先见到了他，可能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那你是真的有信心把他教好？”

“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看他这根骨，要不能把他教成一个冠军，我都......”

张勇话没说完，却听见“砰”的一声传来，似是什么东西摔落在地。他和老村长对视一眼，而后赶忙撞开门闯进屋内。二人进屋的时候，见到的是王龙从床上摔在地上，此时正在挣扎着起身。

“小龙啊你这孩子怎么...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老村长赶忙把手里的烟头丢掉，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扶王龙。王龙挣扎着起身，推开了老村长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没关系村长爷爷，我还可以。”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胸口的疼痛与酸胀感此时没有丝毫缓解。王龙硬是撑着自己的身子站起身来，虽然一只手捂着胸口，但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张勇。

“你刚刚说，能把我教成全国冠军，是真的吗？”

迎着对方的眼神看去，这一刻张勇心中竟然涌起一股不敢与对方对视的怯懦感。那种眼神颇有种鹰视狼顾的态势，张勇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都没有见过几次，但那种坚定，却让他分外惊心。

大才？

当是大才！

“能！”只回了一个字，张勇干净利落地开口说道。

张勇点了点头，王龙对着他也是点了点头，两个男人的默契似乎就此达成了。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多年后，当张勇回望这个气氛不算轻松的下午，会惊讶于自己的坚定，但更多的却是惊喜。

虽然胸口依旧疼痛，但王龙还是转头看向老村长而后轻声开口说道：“村长，我跟他走。”

村长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或讶异的神色，只是微微点头，而后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破烂的布包。他一层层打开那个布包，里面零零散散不少旧钱，还有些崭新的百元纸钞。

“孩子，拿着，这些路上用。”

“不行，村长，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面对王龙的拒绝，老村长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强行将布包塞进对方的口袋里，轻声说道：“这里面有爷爷的一点心意，但更多是你爹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