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之间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变故。
一个是仙君首徒,宗门之光,另外一个才初来乍到。
人有亲疏远近,选谁其实毫无异议,更何况燕枝如今气息奄奄浑身是血,问一个伤成这般的年轻弟子讨要她的所有之物去救另外一个人,这又成何体统!
但华渊,偏偏是最应该体谅燕枝的华渊,竟当真敢去看燕枝?
实在匪夷所思,又当真寒了人心,众人都不知道华渊究竟是吃了什么迷魂丹,竟然这般昏了头?
而人群之中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又在那滔滔不绝:“其实大师姐拿碧水鲛珠救一救小师妹也没事,大师姐道统永固,没了碧水鲛珠也没甚关系,但小师妹没了碧水鲛珠却是会死,救人一命也是功德所在。”
燕枝听到这个声音,恨不得为他们鼓鼓掌。
来了来了,那些个永远都在人群之中带节奏,将舆论引导向对女主角有利方向的炮灰配角们终于到位了。
燕枝记忆之中也是有人这样开口,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就理所应当的觉得燕枝失去碧水鲛珠不会有任何损伤,继而纷纷攘攘的吵着要燕枝把碧水鲛珠逼出来救人。
燕枝不怎么擅长言谈,她在自己那段回忆之中,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逼迫也是哑口无言,更何况她浑身上下痛得厉害,根本说不出话,落在别人眼中,就成了心虚。
而华渊不知是不是也信了这些话,也这般带着纠结又期盼的目光默默地看着燕枝。
离谱,当真是离了个大谱。
她正在思索自己要怎么开口以扭转这样的情况,那个一直扶着她,给她喂丹药的小医修竟替她开了口:“仙君真是光风霁月,心胸宽广,分明知晓燕枝师姐伤成现在这样模样,碧水鲛珠正在压制师姐体内的杂质,又如何去相信那些风言风语,认为取碧水鲛珠对师姐的身子没有丁点影响?”
药王峰的诸位医修虽然修为不算精深,可医者自然是一心为人,即便他们确定温静急需碧水鲛珠救命,但他们也同样可以确信燕枝现在离不开碧水鲛珠。
那小医修一开口,他们还在沉思应该怎么办的脑子瞬间变清醒过来,也纷纷开口为燕枝鸣不平。
“即便要用碧水鲛珠为你这位小徒弟解毒,也断然不能取出燕师侄体内的碧水鲛珠。”
“要救一人的性命,便要害了另外一人,仙君,这么多年你的冷血真是从未变过。”
诸人之中有一人性情耿直,这样的宗门密辛竟也脱口而出,华渊的神情有一瞬变得极为难看,但那人也不再多说,只是回到燕枝的身边去了。
事情闹成这个地步,谁也不知如何是好。
燕枝没想到这小医修会替自己说话,费力睁开眼投以一个感激的目光,没想到那小医修立即悄声斥她:“你少动弹,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梳理内息,乱得如同一团麻花,还有闲情逸致睁眼。”
这医修声音好听,便是斥责人也显得温柔。
真是个管人精,却不知为何叫燕枝有些阴翳的心情明朗起来。
今日就是话本子里的一场死局,她不想白白地交出碧水鲛珠,却也不想把这个东西留在这里——温静是个什么人物她已经略有体会,话本之中所有她想要的东西最后都会到她的手里,得不到的东西就往往没有好下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记忆之中,碧水鲛珠她今日确实没有交出去,温静也有别的大罗神仙相救保住了小命,但温静的蓝颜祸水却记恨在心。
后来燕枝经脉寸断成了废人,温静的那些个蓝颜便设计将她抓了,硬生生将碧水鲛珠从她的灵台内府挖了出来,然后弃之若履。
他们要碧水鲛珠又没甚用处,不为别的,就为了羞辱践踏燕枝,给他们的心上人出气。
所以思前想后,燕枝并不打算要这颗给她带来无数屈辱痛苦的碧水鲛珠了,她另有别的办法护住自己,却决计不会让温静拿她的东西拿的那般轻松。
打温静一顿定然是不可能的,那就好好学学温静的本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静是个喜欢装模作样的性子,明明想要这颗碧水鲛珠,也想要让自己处于一个道德制高点,叫旁人把东西拿了出来还要被她踩在脚下,又惯喜欢利用华渊对她的无条件偏爱来达成目的。
那今日燕枝就让她当真不情不愿地把这颗碧水鲛珠给她咽下去,而华渊出于对温静的偏疼,又绝对不会反对。
须知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明码标价,她既然敢要,便要付出代价。
那小医修似乎察觉到燕枝心绪波动,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子,甚是不赞同地说道:“你怎么这般不安分,又打算作甚?”
燕枝实在无力开口,好在灵气还有些许能用,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给这小医修传了道音,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位师弟,你可有什么丹药,不必能疗伤,且叫我如今能好好开口说话,一刻钟也成。”
那小医修头上戴着帷帽,燕枝看不见他的神情,不过大约能够感觉到他很是无奈,片刻之后便又掏出一颗丹药,塞进燕枝口中:“今日大伤,日后得好好将养着,少这般任性。”
燕枝点了点头,那丹药很快就从口中化开了,药力飞快生效,不过眨眼间,燕枝就感觉自己能睁开双眼,好好说话了。
只不过她浑身其他地方还是疼的厉害,只能这般躺着,配着她满身满脸的血迹,很是可怜。
华渊那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燕枝也不在意他想什么,她轻声开口,声音沙哑虚弱,不过也勉强吐字清晰,更显得苍白无助。
“师尊的意思,弟子已经明白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既然要弟子交出碧水鲛珠给小师妹救命,父命不可违,弟子照做就是。”
燕枝面无表情,配着她满脸的血,那双因为虚弱而显得黯淡无光的眼宛如微弱的烛火,下一秒便要被吹灭。
华渊的目光猛得一缩——他没想到燕枝答应的这般干净利落。
他亲手抚养燕枝长大,熟知燕枝何等性情,自然知道这事儿燕枝要受多少委屈,也猜到以燕枝的性子多半倔强不肯同意。
他方才还在心中想自己一会儿要多费些口舌好好劝她,却没料到她同意了,同意地这般干净利落,甚至称得上是割裂似的决绝。
华渊怕燕枝对自己生怨,他自认为自己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可他看清燕枝眼底甚至连怨气都无,便好似浑然不在意一般,还是觉得心底猛然一痛。
带回温静……到底是伤了师徒情分了。
可无论华渊如何想,燕枝都不会知晓他心中想法,便是知道,恐怕也并不在意。
而燕枝这话一出,周围之人忍不住拿愤怒的目光去看华渊。
燕枝言语之中处处恭顺,却叫人听得委屈不甘,她是青云门的天之骄子,什么时候要受这样的委屈?
众人心中这样想着,便不由得生出对华渊的愤怒来,对温静就算并无恼怒,也多半会有些恨屋及乌的迁怒。
仗着可怜便拿捏舆论,可不是只有温静一个人会。
燕枝吃一堑长一智,多亏了温静“言传身教”,如今她也会了。
周围众人自然惊呼:“大师姐不可!”
但燕枝的手已经在灵台内府之上,不过轻掐几个指诀,那一颗碧绿莹莹,水光凌凌的碧水鲛珠便出现她掌心。
燕枝是半躺在那小医修怀中的,那医修也怕她难受,几乎整个人半跪在了地上,燕枝墨发凌乱,血衣斑驳,竟也有种“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的凄美绝艳了。
人素来是心疼弱小可怜的,燕枝往常强大可靠,如今乍然露出这般虚弱无助的模样,一个个更是加倍心疼。
而温静偏生就有这般拿捏时机的本事,在此刻悠悠转醒,看清面前局势之后,也是气若游丝地痛呼:“大师姐不必如此……我……我如今废物一个,不必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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