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只白羽箭破空而来,蓦地出现在眼前,在那把牛耳尖刀距他只有一尺左右时,准确地击中了尖刀的刀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刀疤六手中的尖刀脱手而出,飞向一旁,不知所踪。
那只白羽箭没有丝毫的停顿,击飞尖刀之后继续向前疾射而去,白羽拖出一声长长的尖啸,随后,箭头以及半只箭杆没入神龛上那尊无头神像的身躯,只露出那团白羽,颤抖不已。
两人俱是一惊,不约而同扭头望向殿外。
神社外面是一个庭院,原本是有院墙的,不过,垮的垮,倒的倒,这会儿只剩下了残垣断壁,至于院门,早就不知被什么人拆下来当柴火烧掉了。此时,在那里,有几个牵着马的甲士正默默地鱼贯而入,当先一人手中拿着一把大弓,神情肃然地望着这边。刚才那一箭便是由他手中那把弓射出的。
空中果然飘起了细雪,就像有许多白色的盐粒从上空洒下来。
刀疤六面露惧色,迅速从他身上翻开,连滚带爬向一旁奔去,想要从神龛附近的墙洞逃出去。
“嗖!”
随着一声尖啸,又一只白羽箭激射而来,从刀疤六的额前掠了过去,钉在墙上,深透墙面,一些泥土簌簌而落。
刀疤六明白这是一个警告,身子一顿,停下了逃跑的举动,慌忙爬到神龛那儿,背靠着神龛,全身紧缩成一团,颤抖不已。
他呻吟了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然而,不仅四肢,就连全身都轻飘飘的完全使不上劲,努力了几次,终究还是没能站起来。
一把闪着寒光的枪头伸在了他身前。
他抬起头,一个巨大的身影挡住了天光,过了好一会,他才看清了那张脸,看清楚了那个人。
那人大概三十左右,面白无须,鼻梁挺直,双眼大而有神,一股英气逼人而来,却无咄咄逼人之势,反倒给人一种内敛的温和。英气逼人,温和内敛,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此刻,却非常融洽地出现在那人身上,毫不矛盾。
这个人身形颇为高大,在他看来,应该接近一米九吧?
一件有些上了年月的皮甲穿在那人身上,上面颇有些乌黑的污迹,东一团,西一团,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皮甲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的袍子,有的地方打着补丁,头上没有戴盔,只是胡乱地挽了个髻,上面插着一支青铜箭头,几丝散发从耳边垂下,随风轻轻飘拂。
应该是风雨兼程赶了长路的缘故,他脸上满是风霜,头发有些湿润,高耸的额头,隐隐可见汗渍。只是,他的躯干仍然挺直如松,你很难从他身上找出一丝疲态来。
“孩子,你还好吧?”
那人向他温和地笑着。
孩子?
自己怎么会是孩子?
瞧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他无话可说。
摇摇头,他将伸在自己面前的枪杆轻轻推开,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终究靠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那人笑了笑,眼神中掠过一丝欣赏,随后,转身向刀疤六行了过去。
脑袋里好像充满了杂草,他颤悠悠地站着,茫然地打量着四周,细雪伴随着天光从屋顶的破洞倾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那丝寒意让他清醒了一些。
越来越多身披皮甲的兵士进入神社,大概有四五十人,和这些兵士一起进来的还有数十匹战马。
他们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有人在忙着侍候马匹,将战马拴在空旷的后面,然后喂食;有些人在庭院搭帐篷,升篝火,看来是要在这里过夜了;殿内有四五个兵士,他们守候在那个白袍将军周围;看样子,那个白袍将军应该是这群人的头。
有个兵士来到了昏迷的女子身边,俯下身来,想要察看那女子的生死。
瞧见这一幕,不知怎地,他突然暴怒起来,这愤怒带来了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全身上下恢复了力气,他奋力向那边奔去,一把推开了那个兵士,护在了女子身旁。
那个兵士笑了笑,不以为甚,行了开去。
娘亲!
他小声地念叨着,跪倒在地。
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与之相关的记忆仍然无处可寻,但是,瞧着对方人事不省的样子,他的心疼得极为厉害,就像有人拿着木槌将一根尖尖的木桩打入进去一般,这疼痛弥漫全身,让他无法呼吸。
女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在后脑处的地面上,有着一团已经快要干涸的乌黑的血迹。
娘亲!
他颤悠悠地伸出手,放在了女子的鼻间。
啊!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手指转而放在了女子的脖颈处,良久,随后,全身上下抽风一般不停颤抖。天色暗了下来,风刮得更是厉害了,急速地从茅草屋顶上掠过,发出阵阵尖啸。
身下的泥地出现了一团水迹,一团,一团,又一团……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泪眼婆娑中,头部隐隐作痛,忽而紧绷收拢,忽而向外膨胀,一些画面迅速在脑海中闪现,那些画面不再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关,而是一个少年短短的十余年的人生缩影,他明白了自己是谁……
娘亲!
他轻唤出声,俯下身,用手梳理着娘亲额前有些散乱的发丝,将她脸上的血迹和污垢仔细擦去,然后,他紧紧地抱着娘亲那还未完全僵硬的身体,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梦,梦里漂浮着许多画面。
最初,梦里尽是喜悦,欢笑,娘亲的怀抱很温暖,奶奶的目光很慈祥,阳光灿烂无比,天空一片蔚蓝,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无忧无虑……
到后来,梦的味道就有些变调了,火焰,铁骑,刀光……逃亡,一路逃亡,家没有了,奶奶也不见了,只有娘亲了,然后,娘亲也不见了……只有他,只剩下他一个人徘徊在黑暗中,孤苦无依……
“啊!”
睁开眼,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雪却停了下来,神社四周,点燃了篝火,兵士们围着篝火谈笑着。在他身前,同样生着一堆篝火,火光跳跃着,不时发出毕拨的声响,干柴燃烧发出的味道甚是闻起来很是舒服。
“醒了,小子!”
身旁坐着一个穿着破烂皮甲的兵士,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脸孔黝黑,火光中,眼神甚是闪亮。对方递给了他一个缺了口的粗碗,里面盛着一些肉羹,腾腾地冒着热气,香气扑鼻而来。
“小子,肚子饿了吧,先喝口热汤!”
他一把将那粗碗抢过来,随后,狼吞虎咽,几口便将那碗肉羹喝下了肚,他实在是饿坏了,人啊!在饥饿面前并没有多少抵抗力!
“还要么?”
那个兵士笑着说道,咧着嘴,露出缺了几颗的大牙,极其憨厚。
他摇摇头。
虽然,肚子仍然在咕咕叫着,进食的**是那么难以抵挡,他还是努力地抑制了这种冲动,饿坏了的人绝对不能暴食暴饮,否则就要出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认为,并且,深信不疑。
“我……我娘亲呢?”
声音有些沙哑,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他吞了口口水,润湿干涸的喉咙。
“你娘亲在神龛上,我家大人说,你可能还想见她一面,然后才让她入土为安。”
那个兵士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把手放在后颈处用力揉了揉,漫不经心地对他说道。
“陶罐里面还有些肉羹,都是你的,饿了的话,自便吧……咱先去撒泡尿,憋了好一阵,雀儿都开始抱怨了……”
说罢,那兵士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开了,腰刀和皮甲不停撞击,啪啪作响,随之一路远去。他冷冷地看着那个兵士离开,视线移向神龛那边,随后,站起身,向那边快步行去。
快走到神龛前,他停下了脚步,目光移到一旁。
在三尺远的神社角落,刀疤六被人用藤条五花大绑地绑着,双手双脚虽然都无法动弹,脖子以上的部位却能自主,此刻,正匍匐在地。地上,扔着一个胡饼,那家伙正狼吞虎咽地吞食着。
那一刻,他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双眼掠过一丝血红,牙关紧咬。
他望向四周,庭院处,兵士们正忙着各自的事情,没有人注意殿内,他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块,转身向刀疤六走去。
听到脚步声,刀疤六抬起头,神色木然地望着他,嘴里依旧叼着那块胡饼,喉咙蠕动着,仍然在不停咀嚼。
他瞪着对方,目光集中在对方脸上那条刀疤上,只觉太阳**那条筋一阵阵地抽搐,石块紧握在手中,伤了手掌,一些鲜血从蜷缩的手心流出,滴落在地。
刀疤六停下了咀嚼,呆呆地望着他。
他加快了步伐,拖后的右脚在地上猛地一蹬,整个人腾身而起,像觅食的小豹子朝刀疤六扑了过去,与此同时,高举握着石块的右手,向刀疤六的脑袋用力击去。
刀疤六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虽然手脚被捆着,还是很机敏地甩开脑袋,往旁一闪。
已经扑在了刀疤六身上,只是,由于刀疤六背靠着墙壁,再加上他年少体弱,所以没能将刀疤六扑倒在地,刀疤六这般机敏的一闪后,这一击眼看便要落空了。然而,他的手腕却在半空中一顿,手臂换了个方向挥下,尖锐的石块在刀疤六偏开的脖颈上一划而过。
原本高高鼓起冒着青筋的脖颈顿时沉了下去,稍倾,鲜血便喷射出来。
“呜呜!”
刀疤六脸上的神情极其的扭曲,恐惧,震惊,绝望,愤怒……各种表情夹杂在一起,他张开嘴,想要大声呼救,然而,由于嘴里仍然堵着一些食物残渣的缘故,这一会,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语调含糊莫名。
刀疤六在地上剧烈地扭动着,他的身体太轻了,很快便被甩了下来。
他很快又扑了上去,刚才那一下用力过猛,手中的石块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此时,只能赤手空拳冲上去了。
刀疤六极力挣扎,在地上乱滚。
他像骑在发狂的公牛背上一般死死地压着刀疤六,刚才那一下还不足以制刀疤六于死地,刀疤六的血流得并不是太快,还有力气,所以,几次将他甩下身去,只是,因为全身被绑的缘故,很快又被他爬上身来。
张开嘴,露出森冷的白牙,然后,俯下身去,咬在刀疤六脖颈的伤口处。
“啊!”
这一下,刀疤六终于叫出声来,凄厉的惨呼高高飞起,在夜色中远远地飘荡开去。
神社外的兵士们纷纷掉过头来,争先恐后地涌入殿内,好几个人花费一番功夫这才将他从刀疤六的身上拉开,被兵士们抱住之后,他没有徒劳地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刀疤六,双目一片血红……
刀疤六张着嘴,停下了呼喊,此时,只能大口地出着气,声音细不可闻。
鲜血如泉,从脖颈的伤口汹涌而出,刀疤六茫然地睁着眼睛,眼神一片空白,身子轻微地抽搐着,半晌,方才停止动弹。
一干兵士沉默着,骇然地望着他。
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刀疤六,咧开嘴,将一团碎肉轻轻地吐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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