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悬挂在东边，仿佛雾气遮挡的缘故，颜色与通红无关，阳光洒下来，映照在雪地上，极为苍白。。

从高空俯视下来，可以见到一条黑线在雪白的大地上向前疾奔而去，如猎食的长蛇一般，在那黑蛇的前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缓慢变换着形状，到最后，就像是一头露出了脑袋的王八，王八头正好向着蛇头，双方迅速接近，眼看便要撞到了一起。

“哦！哦！”

敌人在高声呐喊，声音随风飘了过来，就算是躲在马脖子的后面，刘复也能感受到那股排山倒海一般传来的气浪。

和敌人有所不同，刘复所在的这只队伍没有一人发出声音，每个人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默默地纵马向前，都是久经战阵的厮杀汉，根本无须呐喊为自己鼓劲助威，只有那些没有见过大场面的新丁，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恐惧，才会在对阵时鬼吼鬼叫。

听到前方敌人的喊叫声，刘复不由自主地也有了大声咆哮的冲动，他抿了抿嘴唇，吞了吞口水，虽然张大了嘴，却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心剧烈地跳动着，就算是在铮铮的马蹄声中，刘复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前两年，裹挟在黄巾军中被迫随之四处流窜，刘复也不是没有见识过战争的场面，只是那个时候他都是位于部队的后方，从未像现在这般骑马冲阵，被敌对的军队冲阵的场面却遇见过一些。

上阵杀敌？

事先的豪言壮语此刻看起来有些像是胡吹大气了！

骑在奔驰的战马上，随着骑兵的洪流向前，刘复能做到的就是勉强控制马速，让身下的坐骑避免撞上前方的同伴，同样，也让它不致被身后的人撞上。为此，他双手紧握着马缰，双腿紧夹马腹，向前弯着腰，伏在马背上。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腾出手来将腰刀抽出，很有些难度。

咬紧牙关，刘复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恐惧强行压了下去。

死则死矣！

大丈夫岂能畏缩不前！

抬起身，挺直腰杆，任由狂风迎面打来，刘复眯着腰间，双腿**马腹，单手提着马缰，右手放入怀中，沧浪一声，将三尺来长的腰刀拔了出来，雪亮的刀光在眼前一掠而过，秋水一般流淌。

刀是好刀，名为环首，刀长三尺，刀身笔直，刀背厚实，单面开锋，雪亮的锋刃处夹杂着一些暗红，一股血腥味随风弥散了开去。

刀柄端挂着圆环，随风摇摆，叮当作响。

刀柄处没有护手，握在手中，刘复感觉极不舒服……等等，护手？什么是护手？脑中闪现出这个疑问，不过，很快便被刘复抛诸脑后了，此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右手持刀，垂下，贴在腰间，左手突然松开马缰，抓住破烂的衣襟，猛地用力，撕下了一块布条。

将布条的一头含在嘴中，然后，持刀的右手抬起，刘复左手握着布条的另一端，极其娴熟地将布条缠在右手和刀柄上，如此，就算右手松开，那把环首刀也不会丢弃。呼出一口长气，左手重新抓住马缰，刘复突然感到自己的神经不再那么紧张了，竟是出乎意料的放松，原本急促的心跳此刻也恢复了正常。

只要你勇敢地去面对，许多事情都可以做到。

人！可以被敌人打倒，决不能被自己的恐惧吓倒！

脑海中闪过一些奇怪的想法，刘复笑了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他的手肘微微曲起，将刀横在身侧，刀身斜斜向下。持着三尺长的环首刀骑马作战，若是在快速冲阵的时候，决不能高举劈砍，在战马高速奔腾的情况下，你就算一刀砍中对方，自己持刀的那只肩膀也会轻则脱臼，重则骨折。你只需将刀横在一边，将锋刃对着敌人便可，战马奔腾的力量便足以让你的刀杀伤对方了。

没有人告诉刘复为什么要这样做，然而，他就是知道。直觉告诉他，应该尽可能地照着脑中掠过的念头去做，这样，才能在战阵上更好地保存自己。

向前！

向前！向前

……

“吼！”

前面敌人的呐喊声猛地提高了一个分贝，从空中望下来，黑蛇的蛇头与王八头堪堪撞在了一起。就像是一根铁锥**一块干涸的黄泥，那块黄泥瞬间便分崩离析，四散开来。

白袍赵将军率领的这数十骑并非重骑兵，大部分身着皮甲，披挂铁凯的只有几个军官，至于马凯，就连带头的赵子龙都没有。像这样的几十轻骑，一般说来，并不能担负冲阵的重责，那是重骑兵干的活。数百名步兵若是训练有素，武备周全，他们只要扎稳阵型，利用长枪，弓弩，绝对能给冲阵的轻骑兵以重大杀伤。

只是眼前的这群贼子远远算不算训练有素，武备更是简陋不堪，故而，赵子龙不曾有丝毫试探便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无人敢阻其锋，贼子们纷纷向两旁散去，赵子龙身下的坐骑仍然保持着疾奔的势头，杀入了敌阵之中，身后的骑兵随其打开的通道冲了进来，贼子们更是心惊胆寒，纷纷四散逃离开去。

不管是什么团体，有怯懦之人，同样也有勇敢之士，只不过，有时候，勇敢和鲁莽却不怎么容易分开。

有两个身着皮甲的大汉自恃武勇，在人群中逆流而上，一左一右从侧方向赵子龙扑了上来。左边那人面色黝黑，手中拿着一把猎叉，右边那人面色蜡黄，手中持着一把长戟，两人之间颇有些配合，几乎是同步而行，然后，同时吐气开声，用力将武器向前刺去。此时，赵子龙正纵马疾奔过来，看他马速，根本就没有机会进行闪避。

这两人应是久经沙场的悍卒，他们皆压低了身形，扎下马步。压低身形，是让自己的目标变小，攻击敌人的坐骑，则是秉承射人先射马的策略。单独的步兵和骑兵交锋，要想战而胜之，唯有扬长避短，这两人看来深得其中之道。

“叱！”

赵子龙轻喝一声，根本就没有掉转马头闪避的打算，仍然直直地向前冲去，随着那一声轻喝，手中的大枪银蛇一般向前窜出，刺向他左侧那个持戟的蜡黄汉子。

那两人虽然看似同步，实际上也有先后之分，赵子龙的目光甚是敏锐，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只是轻轻一扫，便察觉到那蜡黄汉子的戟会抢先刺过来，于是决定先行将其击杀，然后再攻击另一人。

戟是事先等候在那里，大枪则是后发而来。

眼前闪过一道寒光，蜡黄汉子眼中闪现的那抹得意忽地凝滞起来，快！实在是太快了，那道枪光如惊电一般，蜡黄汉子的脑海中堪堪浮现闪避的念头便中枪倒地，这时，他耳边才响起长枪破空的呼啸声。

如果，他的灵魂能够出窍的话，便可以瞧见自己咽喉处多了一个红点，那红点正在慢慢扩散，鲜血泉涌而出。

另一边的黝黑汉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已经命丧黄泉，在他看来，敌人既然去对付自己的同伴，这天大的奇功岂不是落在了自己手中。

将蜡黄汉子刺死后，没有了这边的威胁，赵子龙身下的白马便很自然地改变了行进的路线，往旁一跳，黝黑汉子的猎叉便扎了个空。他心中一慌，待要向前一步，继续向前突刺，腰杆刚一挺直，赵子龙的大枪游龙一般疾刺而来，他只觉一道凉风从喉间掠过，随后仰面就到，人事不知了。

这两个人应该是贼人中难得的悍勇之徒，他们一死，贼子们更是无心抵挡，纷纷抱头鼠窜而去，赵子龙身后的骑兵也就分散开来，三四人成一队，像赶鸭子一般赶着那些贼人四散而逃。

在战场的另一边，土坡脚下，有十来个身披铁甲的骑士，他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凝望着这边的战斗，看样子，这群人便是这些贼人的核心力量，然而，通过他们身上的衣甲，以及所摆出的战斗姿态，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绝非流贼。

“常山赵子龙？此人是谁？”

为首一人三十上下，面色白皙，留着一把乌黑的胡须，修剪得极为漂亮，此时，他正手拂长须远远地望着在阵中所向披靡无人可挡的赵子龙，神情郑重地小声问道。

“大人，此人姓赵名云，字子龙，河北真定人氏，乃是青州刺史田楷手下的猛将，前两年，田楷协助公孙瓒和冀州袁公作战，那赵子龙在战场上很是杀出了一些威名，袁军阵中的许多悍卒勇将都折在了此人手中，人皆称其有万夫不当之勇！”

身旁的人很快便回了他的话。

“万夫不当之勇！哼！”

那首领冷哼了一声。

“事情来得急，短时间，某只能找到这些土鸡瓦狗，若是换成某麾下的劲卒，只需区区百人，必能将这赵子龙区区数十骑斩于马下！”

“大人所言甚是，丹……”

“哼！”

首领冷哼了一声，目光如电扫射过来，那人面露惧色，将未说的话收了回去，首领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纵然是乌合之众，某也要让这赵子龙焦头烂额，他想杀，便让他杀个痛快，不过是些贱民流贼罢了，只要能稍阻他分毫，为土坡上的曹大勇争取一些时间便是了！”

“大人，英明！”

众人齐声赞叹，然而，话音未落，一丝惊惶从那首领原本志得意满的脸上闪过，他握紧了马鞭，失声喊道。

“不好！”

土坡那边，那人的视线所及之处，赵亮率着十余骑正急冲而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