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二楼有人开江山局,凤栖阁中的客人们均议论纷纷,想打听对弈的是什么人!
这其中也是有些说法的。.严格来说,江山局不能算正规的弈棋,因布局者不是局中之人,故而可说是一种围棋游戏。但因棋局由中盘伊始,决胜时间短、战况激烈,常吸引棋友们观看讨论,甚至博彩,遂成为了宾客们的一大爱好。
一位素衣侍女款款走入兰楹厢,跪坐摆茶,姿态优美雅致。
这时李玉成也走了进来,恭敬言道:“两位尊客请了!二位棋艺精湛,小人早有与闻,今日欲在此棋定江山,不知可否允许鄙阁于大厅立坪演棋,以为同好们观摩赏鉴?”
李青筠看了一眼季云子,见他但笑不语,于是“唰”地一声又把折扇打开了,漫不经心摇了两下,嘴角微微一翘,轻笑道:“我是无所谓的了!”
季云子笑道:“客随主便!”
李玉成连连致谢,随后向边上的侍女示意了一下,侍女手持竹筹近前欠身一礼:“请尊客选局!”
李青筠扫了一眼侍女手中的竹筹,却不接过,“先生请!”
季云子笑着摇头:“不敢为先!”
李青筠却似不耐烦推来让去,不在意地朝侍女说:“既如此,由你随意抽一局吧!”
侍女朝李玉成看了一眼,见李玉成没有反对,素指尖尖轻轻抽出一片竹筹,平放于掌中,向二人展示,口中吟诵道:
“百二山河雄关道,三千将士铁骑风!这一局为《两朝秦汉局》!”
这个局的双方悬殊不算太大,不过既是秦汉相争,自然本朝的优势会占多一些。
侍女又问道:“本局黑子为秦、白方为汉,不知两位是否猜枚以定先?”
李青筠扇子一合,手中扇柄摆了摆:“何须这般麻烦,小可末学后进,理当执黑先行!”
这话听着似乎谦虚,骄矜之气其实溢于言表,盖因这《两朝秦汉局》不同普通弈棋之规,先行一方反为弱势,他这般口气倒似稳操胜券了。
季云子也不以为忤,呵呵笑道:“那我岂不是占了小兄弟的便宜?”
李青筠则狡黠地一笑,脸上带着少年人的得意之色:“这位先生有所不知,这《两朝秦汉局》小可却是下过的,黑白强弱差距其实不大,先生想必未曾见过此局,说起来倒是小可占了便宜呢!”
季云子失笑道:“竟有此事?那在下倒要讨教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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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楹厢开江山局——两朝秦汉!大盘履棋~~”
凤栖阁一层大厅中央平台,两名侍女立于台上,持长竿分别取黑白二色挂棋,按照局谱悬于大坪之上,周围的宾客均在热烈地讨论,分析双方局势,等待楼上不断将战况报来。
两朝秦汉局的布局,其实从侍女所念的诗句中即可窥知玄机。
“百二山河雄关道”,指的是秦据山川形胜之势,百二山河,以二当百,故黑方固角地而自守,局中其它位置则处于劣势,不过却在一些要冲之地布下了零散的关键棋子,依然存在反攻的机会。
“三千将士铁骑风”,说的是大汉兵力雄厚,人心向背,得天下大势,白棋在整个棋面局势占优,弱点则是根基不稳,有可能会被对方抓住机会蚕食反击。
……
“这执白棋的是个高手啊,落子大气飘忽,自信得很。只是,会不会太薄了呢?”
“这么好的形势,当然多加利用了!”
“这黑棋的路数怎的有些叫人看不懂呢?开始几步看他下得挺稳重的,怎么这会儿东一处西一片的?”
“依我看,黑棋也不简单,他这是要把水搅混,才好腾挪……”
“如此一来这局势定是要乱的,不过白棋下得从容,未见得会吃亏!”
……
“果然,这黑棋到处打劫,一番乱战,竟然将局势渐渐扳过来了!”
“妙啊!黑棋以弱抗强,弃子抢势,有决断、有气魄!”
“可惜呀,眼下虽局面几已持平,观此人的路数未见能在官子上占优,恐还是胜不得……”
……
黑棋的策略足见高明,也颇富决断,然棋力水平比之白棋其实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在座明眼人不少,自可看出这里边的玄奥。
然而,收官后细细计算下来,结果却大出所有人意料——黑棋以半子优势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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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楹厢内,季云子陷入了沉思:这个结果也是他所料不及的!
一场棋局的输赢是小事,如果是实力不济自当无话可说,然此事竟在于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眼前这位少年的棋力明显不如自己,又处于棋局的弱势一方,却得以取胜,其一在于策略高明,这《两朝秦汉局》不仅是如他所说的“有所了解”,而是曾用心揣摩过,棋局的变化与应对俱了然于胸……然即便如此,其也未见是他季云子的对手,因此,这收官之战就是决定性的因素了!
在前面的对局中,少年表现得大胆、决断,该放弃的时候丝毫不会拖泥带水,棋风不拘一格,却有些沉稳不足,时有冲动,略显粗糙。然而收官之时竟如换了一个人一般,细心谨慎、锱铢必较,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计算十分精确,没有一点疏漏。
须知从收官的水平往往能够瞧出一个人的棋力,难道此人本就棋艺高出自己?不对,尽管他计算精准,对棋局的悟性与经验却还是稍逊的。换句话说,如果自己谨慎对待,即使此人擅长收官,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问题的关键是,少年的棋风既有如此大的变化,而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忽略了这些呢?
季云子细细回想了一番,若有所悟,抬眼见对面少年一直不曾打扰他的思考,只是静静地微笑看着自己,哪里还似先前那般的公子哥儿形象?
季云子霁颜一笑,出人意料地突然说道:
“李公子才智无双,真是好算计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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