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第三个年头的一天,山东梁山虎头蜂,夜半。
一个青年正在峰顶一处断崖徘徊。
一杯冷酒对月独饮,悲愤之情铿锵而出,他忍不住的在诅咒着:“丑恶的背叛,这世界上最丑恶的就是没有诚信的背叛!”
这是雷石,他凭着一双铁手攀上了这人迹罕至的断崖,此刻歇息在这里,正把满腔的义愤一吐为快。
就像他喜欢攀岩一样,雷石喜欢挑战。
他人称雷神,大学毕业后进入销售行业闯荡。在这一行里他可谓是如鱼得水,几年过后就小有名声。不过他总不满足,觉得没找到可以发挥的道路,直到发现了“檀公酒业”。
要说这檀公酒业是在当地的一个药酒产业,算是老字号,但规模并不大。这个地区制酒业可是颇有传统,口碑不错,可谓是遍地开花;只是没有集团优势,形不成规模效益。
雷石代理了檀公酒业销售以后,发现了这里的商机。于是他很快联络了几个酒厂老板,整合成在一起,组成一家新的檀公酒业。他与几位头头们仿照古风义结金兰,称兄道弟;雷石排行再三,有时人称雷三爷。
他做事有一股不屈不挠的劲头,凡是被他黏上的人很少能无忧的脱开身,开拓销售业务吗,要的就是这股粘劲儿。渐渐的人们叫他“雷神”,其实这在当地的语音中与“赖神”同音。
雷石对这个绰号倒也不避讳,反而更来了劲头,不到三年他们这“檀公神酿”就卖的风风火火。
三年前,风华正茂的雷石把全部的激情和数年来打拼的积蓄投入了他所看好的事业,努力想打造一个集约化的产业集团――檀公酒业。
当然他并不是这家企业的核心股东,从投资上更谈不上控制权。虽然挂名总经理,但实际生产经营也主要是老大、老二两个副总在主持,他对企业的影响力完全都在对外部市场的开发创业上。
他把全部热诚投入到企业的发展中,新组成的檀公酒业一帆风顺气势磅礴,产品占领了北方地区广大的市场,他这个公司总经理兼销售总管,名声鹊起正谋划着向全国市场铺开他的网络,并雄心勃勃的要向着国际市场进军。
檀公酒业更大的宣传投入也已经提上议事日程,正在这广阔的市场海洋正在敞开胸怀迎接它的到来,雷石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却发生了多位合伙人造假贩假,企业被彻底查封的悲剧,刚刚扬起风帆的航船折戟沉沙。
堡垒是最容易在内部被攻破的,这些刚刚发达起来的股东们,尝到了甜头开始贪得无厌起来。自己创牌子投入巨大,虽然财源滚滚,然而巨大的宣传投入让他们心疼。企业的生产规模刚刚有了样子,短视、私欲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大量的假冒名牌被仿造出来,通过暗中渠道流向市场,丰厚的利润让人丧心病狂啊。这些头头们都忙着开自己的地下经营,一年以后早已超过了总厂正品的产量。那些积累起来的继续运作的广告投入,也早已被挪作他用。
可此时雷石却不知晓,他还正在激情迸发跑各地市场,却没注意内部的隐患。也是年轻气盛,只觉得这总经理的光环很风光,哪知道真出了事,坏事全落到了自己头上。
公司被查封以后,所有的股东众口一词,罪责全推到了他这个“主要经营人”的身上。
雷石有口难辩,牢狱之灾悬在了他的头上。此时不仅事业成了断了线的风筝,而且他在此地无根无基,这几年更是专心钻营外面事业,除了几个短期的情人和酒肉朋友以外,还真没什么其他交往了。如今成了穷光蛋,未来人身自由都成了问题,那还有人上门。
这日郁闷之中独自爬上了这个百里外传说北宋时梁山好汉曾经聚义的山峰,打开自己的看来要“绝版”的檀公神酿,自斟自饮。
这个北宋梁山好汉聚义厅所在地梁山虎头蜂,经过近千年来的光阴荏苒沧海桑田恐怕也早已不是原来的摸样了。或许山还是那座山,可是当年浩淼的水泊已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山下只剩下纵横的沟壑。
面对此情此景雷石感慨万端:“各位齐鲁燕赵的好汉豪杰们,你们当年义气深重,一百零八位兄弟结义梁山,未来的道路应是何等的畅快淋漓;可最终被大头领宋江错误引导了方向,脱离了腐朽的泥潭又最终跳了回去,淹没于官场黑暗。想我雷神雷三爷也曾是意气风发,自以为找到了一条正路,可是却无你等兄弟之义惨遭小人背叛,好好的一桩事业灰飞烟灭,世界上做成一件事何其难也?!”
或许这里梁山好汉的忠义之魂不散,山谷里产生出阵阵的回声。
唉,他们虽然结局悲惨,但最少还有着向心力,成就了一段众兄弟齐心结义的佳话。可自己呢,打拼了数年,一朝有难,除了地上的影子,就再也没有了一个朋友。
又是一杯酒下肚,雷石愈加气闷。
就在数月前,他的身边还是高朋满座,这短短一段时间就是众叛亲离,人心怎么是如此的易变?接着又是几杯酒灌下去,头脑已然迷醉;他这也是自己来找一醉,犹在这里感慨不已。
我中华坚守道义的侠义之风难道就此荡然无存,人们只知道物欲横流,见利忘义?望着下面黑黝黝的深渊,他喃喃的自语:如此人生还有什么活头,或许我应该就此一跃而下,与各位古老的忠义之魂做个伴儿!
世界静谧极了,月亮洒下的银光却遮不住树丛和深渊幽影憧憧,高高的崖头只有他一人梦游一般一步步靠近崖边。
他自称雷神,人称赖神,岂有那么简单就追随古魂而去?或许这是酒在作怪吧,或许他现在早已是醉入梦乡?
迷蒙中他在崖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可就在这一仰头的时候,他忽然望着杯中的金光微微发愣。
他手中高脚酒杯却不是凡品,晶莹的水晶玻璃里面嵌入图案流畅的金丝,正是出自当代手工玻璃工艺名家之手,这是他从事这个职业不多的收获之一。他醉心于创业时,痴心钻研与制酒业相关的各种技术。从制酒、中药、化工工艺到相关的包装工艺,玻璃、陶瓷,包装装潢、广告宣传都下过功夫。虽不能说样样精通,可也确实每一样都能讲的头头是道。独具匠心的业内能人总是他追寻的目标,这件物品就是他痴心不悔,发挥雷神精神“赖”来的。
可此时的他却并不是都对着那里边的金线发愣,他分明看到了一个影子,透过晶莹的杯子看到了一个金色的影像!
那金光并不是来自杯中,他猛然抬头,忽觉有一个影像高悬半空,遍体金光,不可仰视。
“足下说的是有些道理,联系古今,已见真情。想是有大彻大悟之形,即是某等亦为之动容。”只听那金光中的人形影像好像是赞叹着道。
“啊,你是谁?”雷石懵懂的问。
“人称我是儒释道宗主,但我是谁并不重要吧;重要的是足下这一番宏论,看似高妙,只不过尚有不少偏颇之处。”那个声音继续道。
“啊,那倒要听听指教。”雷石似乎没觉得恐惧,就接着开口说道。
“人心易变是有的,但世事无常也是真的。足下遭人背叛出卖,固然别人不对;但自己失察、事情做得不到位,也是难辞其咎。你身居总经理之位,却只是醉心于自己得意之事,对‘总’这个职责恐怕迷恋名声更多,做的事其实很少吧。如此一来,别人做什么事,你全都不晓,岂能只买怨别人背叛呢?”那个声音很是平和,口气却毫不客气。
只听那声音继续说道:“即是你醉心的所谓忠义无双的那些梁山好汉们,内里实情恐怕也没那么单纯。出了最后不满意的结果,恐怕全怪那宋江也是不妥的。”
对自己的事,雷石无言可答。自己在那个“总经理”方面确实没有做什么事情;可是说起水浒中的梁山兄弟,他却不服气。
他自诩对《水浒》这部书读的还是不少的,说起这个眼里已经没了别的,对那个高高早上的形象也是见怪不怪了。就着烈酒灌下去与他畅言起梁山人物,行止去留,义气华夏仁义忠义之风。叹今世,思以往,大羡那个最后的侠义世界,叹今世之纸醉金迷,好一阵大侃。
最后他说:“这些好汉从起义到招安,最后结局大都悲惨,但从兄弟义气来说,却从没有背叛的。不怨宋江这个指挥者怨谁呢?宋江满心忠于朝廷,做成招安之事,充当朝廷鹰犬,可最终却害了众兄弟。以一己之忠,却断了众兄弟之义。殊不知众兄弟绝对是对的起他,他也确是对得起朝廷;可是他忠心的这个朝廷,却对不起天下人。某要是有如此忠义之兄弟,绝对要成就一番大业,至少要把人生过得痛快淋漓!”雷石发挥起辩论之雄才,说的动情起来。
开始那人还似乎不经意的有问有答。听到雷石如此一说,却忽然没了声音,雷石看着也是莫名其妙。
静静的夜空中薄雾腾起,秋夜的风很凉,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人沉默了半晌,仿佛在倾听,仿佛又再冥想什么。好一会沉默之后,忽然听得那人说道“此番话确实很有道理,看来你有这个缘分。既然你如此心仪那个时代、那个水浒世界,如此甚好。那里也正有你的事情可做,汝可去也。”
雷三郎正自惊讶,不知他话里何意。哪知道这方话音未落,他感觉猛然间像是踩空了,瞬间坠向深渊一般。只觉得天光扭转,星月皆无,不知怎的一下天地就变了摸样。
犹似半梦半醒之间,完全没有了世间的烦恼,没有了檀公酒业,没有了以往的情人酒友,没有了那眼前的月光、美酒,也没有了梁山虎头蜂。
周围都黑暗下来,仿佛进入了迷离的梦境。
身体没着没落仿佛就在漂浮,抓来抓去也找不到扶持的地方,只有手中的那个高脚酒杯还算是个实在物件。
周围黑暗无边,雷石心中正自惊慌却忽听边上有声音说道:“喂喂,这位爷,你此去北宋梁山转世可是千年不遇的可心奇事儿。本使送你去得意之处,你也该知道规矩,拿上孝敬来吧。”
“什……什么北宋梁山转世?”雷石头脑有些不灵便。
“嘿,像你这样的不入地府直接转世去你希望的地方,岂不是亘古未有?”那声音带着冷涩,说不出的让人难受。
雷三郎倒是似乎忆起来刚才的事,就急忙问:“可是本人不明白呀,我刚刚好像只会是酒喝的有些多吧。也许做了个梦,这……这什么转世重生是怎么回事呢?”
“这还不简单,实话告诉你吧,上界儒释道三家宗主对世事看法有所不同,有的认为命由天定,有的认为事在人为。于是就打了个赌看一个完全新鲜的人能否在过去时代把世界变个样,另外还有那个外邦的什么基督头头作证人,规矩很是排场认真呢。至于怎么找上的你,那小使就不清楚了。反正你小子走了狗屎运,作恶多端却不入地狱,直接转世重生十八年华去北宋做那及时雨宋江宋公明,如此好事,你说是不是该给本使些好处?”光线一转,说话的人露出一张难看的马脸,这家伙竟是传说中的地府勾魂使马面。
“什么我就作恶多端了?再说我怎么觉不出来有什么幸运呢?还要入地府,难道我死了么?”雷石纳闷,一句三问。
只听那阴冷的声音说道:“至少现在你不是死了,看来还越活越年轻了。你这回到十八岁的身体年华代替那宋江,又有着这后世这若多年的学识经验,那水泊梁山甚或是整个大宋还不是可着劲的让你折腾。看到没前边那个光点,就是你的目的地,你够占便宜的了。”片刻只听他又说:“闲话少叙,快快孝敬上来!”马面还不耐烦了。
代替年轻时代的宋江?那还真有些玩头儿似的。不知不觉之间,雷石的脑子就被马面带着走了。嘿!从头做起,把这帮梁山好汉重新整合,留下好的淘汰赖的,把林冲、武松、鲁智深等等这些忠义之辈纳入自己的麾下,痛快的折腾一番,或许还真是个难得的意气风发之事。
想到这里,他问道:“但不知要什么孝敬,咱这里可是两手空空,你该不是看上了我这唯一的酒杯吧。”
“那酒杯本使要来何用,不过我要的你肯定有。我要的只是你的――一点儿良心。”只听马面说道。
“良心?这个……这个你要来干嘛?”雷石很是意外。
“当差久了,自然良心就少了。”马面回答道:“本使也不是冲给自心,只是挂在业绩榜上做个脸面,嘿嘿。快点吧,献出良心,本使自然会让你痛痛快快的去,否则的话,哼哼。”
本来这雷石还犹豫着,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求,不想与他闹僵,想找个辄对付对付。可是听了这话,雷爷却是恼了。
怎么要威胁我?人的良心怎能交给鬼?你个丑鬼太小看老子了吧!
“你个当差不做好事的东西,失了良心;此刻还来勒索别人的良心,我雷某人岂能助纣为虐?再说本人良心岂能失去,我雷某人虽然号称赖神,可是起码也比你这小鬼知道自爱。我雷某该去哪就去哪,岂用求你?我还不信了,那个什么儒释道宗主既然说了让我来,想必就有这能力。老子又岂是一般人,说不得老子就要再造水泊梁山甚或还要再造大宋呢!就凭你个地府小鬼儿,还敢把几位上界宗主的意志改了不成!”雷石火气上来了,不管不顾的就说了出来。
“……”马面还真被震住了,大概没见到过这样强硬的。
“走吧,这就乖乖的送老子去,老子迫不及待的要做正事了,还懒得跟你废话了。”宁可就到这千年前的地方去了,也不受这小鬼的胁迫。雷石主意已定,口气坚定起来。
马面本来就阴沉的脸上更加阴沉,“这可是你说的!上仙的意旨小可自然不敢违背;可是此事穿越千年,阴阳两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哼哼,本使也难保不出什么差错!”
“你敢!”雷三郎心里有点没底,可是嘴上不饶,“你若敢捣鬼,看我不告上你们的阎罗殿!”
“放心,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回来,死罪不做,活罪也许你就得受着吧。”这家伙说着,只见他手里一抖,一阵哗楞楞的响声,雷石就觉着本来还平稳漂浮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支撑,揪心的向下就落。
雷石他望了眼已离得近了些的那个光点,口中大叫:“还没到地方呢,你个马面小鬼,你敢携私报复,老子饶不了你!”
“对不住啦,地府财务紧张,勾魂链锁年久失修,些许差错在所难免。放心你还是宋三郎,十八岁的重生也照样给你。只是这过程么,嘿嘿,赖神爷,你好自为之吧。”只听那马面阴冷的声音渐行渐远。
也就是在这时,雷石他也渐渐失去了知觉。能留给他最后的记忆就是:这马面小鬼,还真是良心让狗吃了。这黑心的小子要把我放到什么时代去了?
……
一场骤然而至的黑暗过后,深秋的天色恢复了原样。
山还是那座山,只是林木葱茏漫山遍野似乎更加青翠;更奇特的是山下周围水声阵阵波光粼粼,八百里水泊碧水荡漾烟波浩渺!
世事竟然真的已变,可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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