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大头蛤蟆鞋,只有在给死人穿殓服送丧的时候,才会给尸体穿上,在农村里头,这又叫做死人鞋!
活人是绝对不会穿这种鞋子的!
这男人的缎子衣,黑布帽,怎么看怎么瘆人。
尤其是那一双裤子,感觉扁平扁平的,风一吹都晃个不停……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
此时我已经忍不住想要拔腿跑了……
“送你个东西。”这男人声音干巴巴的,不过他也在冲着我笑。
只是这笑容很渗人,就和昨晚上罗阴婆差不多,皮笑肉不笑。
语罢的同时,他抬起手,手里头竟然拿着一把大钱。
月光下头,明晃晃的大钱儿反射着点点光晕。
他伸手要将大钱儿递给我,我当时呼吸都快凝滞了。
早些年的时候,一块大钱儿,家里头能用好几个月,即便是现在世道变了,真金白银还是一样值钱。我爹捞尸一个月,也赚不到三个大子儿,很多时候他还不要钱……
以至于我家一直很穷,说穷得叮当响也毫不为过。
“无……无功不受……”我话还没说完,这男人又说了句:“刘水鬼帮了我不少忙,你迟早得拿着他的家伙事,这钱你给他买口好棺材。”
他不由分说,直接将钱塞到我手里头。
冰凉,钱入手的那一瞬间,是凉得刺骨的冰凉,我打了个寒噤。
再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在了,周围雾气太大了,都快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也不晓得他往哪儿走了。
钱沉甸甸的,我心却咚咚跳个不停,将它们装进兜里,我一手紧紧攥着布包,另一手捂着兜。
说真的,这会儿我都忽略了他鞋子的问题,村里头还是有好人啊,至少记得我爹干过的事儿。
而今天大部分村民给我米,都像是开恩了似的,忘了我爹是怎么帮他们家人捞尸……
总算有人送钱,能给他买口好棺材,不然的话,我都得让他裹草席下葬……
思绪间,我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终于到了码头前头。
一眼我就瞅见了一张黑漆漆的长木桌,上头摆着三个脏兮兮的盘子,分别装着血淋淋的鸡头,鸭头,以及鱼头……
桌子两角则是点着两根小臂粗细的红蜡烛,幽幽的火光燃烧着。前头的地面上,则是放着一个冥纸盆,里头烧着汹汹火焰,纸钱不停地被火舌吞噬。
二叔蹲在冥纸盆前头烧纸,火光映射着他的伤疤,显得很狰狞,他光溜溜的脑袋也在反光,脸颊通红,不知道他是多喝了两口,还是被火烤的。
“二叔,我来了!”
我跳上码头,气喘吁吁地跑到冥纸盆前头。
二叔瞅了一眼我手上的布包,又瞅了一眼我的脸,眉头紧皱:“一整天,你这脑袋都磕这样了?讨口米这么难?”
我勉强笑了笑,说:“这不讨来了吗?村民不喜欢我。”
二叔抿着嘴,淡淡地说了句:“不过是有事高高挂起,忘了你老汉都帮了他们啥。”
“把米装空碗里头,二叔下水捞尸,你在旁边瞅着。”
“我会先捞你老汉上来,等下瞅见我出水面了,你就赶紧喊他上岸,让他饿了上岸吃饭,吃完了回家,听明白没?”二叔语气又郑重不少,和我叮嘱。
我用力点点头,说其实我爹教过我这个,我晓得是什么规矩。
二叔嗯了一声,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摸出来那酒瓶子,咕嘟咕嘟,最后半瓶子酒全都下了肚儿,脸上红晕更浓郁。
走至码头旁,他直接跳下船。
他的捞尸船正停靠在码头边缘,黑漆漆的木板船,前头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绳子,这就是混了黑狗毛的青麻绳。
他嗬了一声,直接撑起船桨,朝着前方划去。
“二叔,差不多在二三十米的位置沉的船!”我扯着脖子喊了一声,在码头上都形成了回音,响彻不断。
不多时,二叔的捞尸船就到了位置。
他停船之后,便一个猛子直接扎进了水里……
之后便是安静,只有水花拍着岸边发出来的浪声。
我估摸着得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水面还没有其他动静……
正当我心慌意乱的时候,水面忽然破开了一道浪花,一颗光溜溜的脑袋钻了出来。
我大喜,正准备喊我爹上岸的说辞。
可二叔他肩头上绳子好端端的,双手浮在水上,空落落的,既没有拽着绳子,也没有夹着尸体……
当时我心头一窒……没捞上来?
二叔差不多在水面上停了小半刻钟,他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这一次,我心里头就压抑了不少……
捞尸人捞同一具尸体,只能够捞三次,要是三次上不来,就绝对上不了岸,还会搭上捞尸人的命。
这第一次不成,已经让我心悬了起来,呼吸都很压抑。
差不多又过了得有一刻钟,水面又有了水花……
我心咚咚咚直跳,眼巴巴地张望着。
片刻之后,二叔的光头再一次探出水面,他面目都透着狰狞,肩头缠着的绳子,几乎都要陷入肉里!他速度极快地上了捞尸船,卯足了力气,拼命拽绳子!
绳子绷得笔直,他这是缠着我爹的尸体,在拽尸出水?!
我刚想到这里,忽然“嘣!”的一声脆响。
这声音穿透了夜空,太过清脆。
绳子直接就断了……嗖的一下,断掉那一截直接缩进了水里头……
“操!”船上传来二叔的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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