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阮卿忽然愣住。

顾景辞倒是神色一如往常，丝毫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他轻笑了一声，敛着眸说：“下次有事情微信联系。”

阮卿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只能把刚才顾景辞那句话当做玩笑话。

程玚突然跟余思走了，顾景辞刚才下来的时候就没带钥匙，他无奈之下只能在阮卿她们这里呆上一会儿，阮卿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在客厅坐了会儿。

“你室友都不在吗？”

顾景辞问。

“在的呀，她们应该在房间里忙自己的事情吧。”

顾景辞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抬眸问她：“对了，你在做什么工作？”

标准的问候开头。

阮卿也回答过别人无数次了，但没有哪一次像顾景辞问她的时候那么紧张，她低了下头，因为紧张，手指不断轻轻地摩挲着杯壁。

过了两秒，她才回答：“在做跟文案编辑和策划有关的工作。”

顾景辞也稍怔了一下，没想到阮卿会做一份跟大学专业不怎么沾边的工作，他之前刚入职，听学校的老师介绍过毕业学生的就业方向，大多数都是做外贸相关的。

他研究生学的就是经济学，对这方面当然很了解，刚才还想着要是阮卿做类似的工作，他还能稍微指点一些。

“竟然是文案编辑策划。”

顾景辞看着她，“怎么不找跟德语相关的工作？

你成绩挺好的。”

当然有一部分学生毕业后不会找专业对口的工作，但是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由于大学的时候专业知识不过关，毕业后无法胜任。

阮卿有些意外顾景辞竟然知道她念书的时候成绩不错。

“嗯…”她有些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因为不喜欢。”

“嗯？”

顾景辞轻轻蹙了下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不喜欢德语。”

阮卿叹了口气，“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出了问题，我本来想读中文系或者新闻学…”

顾景辞挑了下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那年刚好遇到高考政策改革，估录取线的时候没有估算好…前面几个志愿全部没有录到。”

阮卿的眸色暗了一下，“所以不小心就来学语言了。”

“不是因为喜欢德语，只是因为德语系的录取线最高。”

阮卿说，“志愿参考书上是这么写的，所以按照这个顺序填了。”

这件事说出来又好笑又可惜，阮卿花了四年的时间让自己接受当年大学填到了不是那么喜欢的专业。

“那怎么不复读？”

“当时不愿意复读，高三太辛苦啦，差点就抗不过去了。”

“而且我爸说，念大学就是为了提升阅历，不是要去学什么，读大学最重要的学会为人处世，学会人际交往。”

阮卿瘪了瘪嘴，“我当时觉得他说得没错，所以就开心地来学了。”

被骗了啊。

到底谁在宣扬，大学是“游乐场”，到了大学就轻松了，就不用学习了。

阮卿当时因为志愿落档，无奈去学德语的时候，阮文山一直说没关系，反正以后专业也不会对口。

果然一语成阙，她最后真的没有找跟大学专业相关的工作。

“结果发现你完全不喜欢？”

顾景辞问，“就算逼着自己大学成绩合格，认真地学完，但是因为缺少对这个专业的热爱，毕业后也不想从事相关的工作。”

阮卿点了点头。

顾景辞垂眸摆弄了一下手腕的表，阮卿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随后听到男人低声开口，认真地问她：“那你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阮卿又摇了摇头，她一直在摩挲着杯壁，过去的那些后悔的情绪又有些翻涌上来。

还是很后悔，可是人生似乎就是这样，走错一步以后怎么都回不了头。

阮卿跟顾景辞聊着，外面响起程玚和余思的声音，他们渐渐走近，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出去谈了些什么。

顾景辞看到程玚回来，起身准备走，他临走之前问阮卿：“那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

他眯了下眼，说得严肃又认真，可语气依旧是温柔的：“你还这么年轻，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阮卿把他这句话认真想了很久。

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现在吗？

—

余思回来以后表情并不是那么好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阮卿什么都没问，只是想起顾景辞说的那句“故事少儿不宜”。

吃完晚饭，余思没有久留，她家离阮卿这里还有点距离，太晚回去路上也不安全。

她临走之前又叮嘱了一句，“记得使用好我们的工具人顾老师哦~”

阮卿笑笑挥手：“知道啦！”

要是让别人知道她们把顾景辞当成免费劳动力和工具人，可能会让很多人诧异。

阮卿第二天要上班，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整天，她去洗了个澡打算早点休息，浴室被腾升的雾气层层包围，她一边洗澡一边想事情，不知不觉就洗了很久。

真不甘心啊。

这么活着，这样过着平凡普通的日子。

她十几岁的时候也做过很多关于未来的梦，希望过什么样的日子，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可是后来被现实一次次地泼冷水，现在也只是在做着一份自己勉强喜欢的工作。

不是特别喜欢，只是在将就。

阮卿一开始也犹豫过要不要做出改变，可是摆在面前的难题是，她毕业了，需要工作，要自己养活自己，要面对生活。

那些少女的白日梦是不能继续做下去的。

雾气氤氲着，玻璃已经全部被雾气覆盖，她伸手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梦想。

梦想是什么？

现在看起来真是缥缈，触碰不到。

阮卿想完，伸手把上面的东西全部擦掉，水雾凝结的水珠顺着滴落下来，她笑了笑，又低语了一句：“阮卿，你二十二岁了，不是十六七岁。”

是应该回到现实中，不应该继续做梦的年纪。

—

第二天，刚开完早会阮卿就被留了下来，徐河等其他人都走了以后才起身去掩了门，突然被总经理单独召见，并且是在早会之后，这难免会让人有些紧张。

“阮卿。”

“在的。”

阮卿坐得很直，看徐河一脸严肃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不敢随便那吭声。

“是这样的，上周你们部门的唐雪辞职了。”

“啊？”

阮卿愣住。

唐雪算她们半个部门主管，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唐雪是做着主管做的事情，但是拿的是普通员工的待遇，就连公司的名片上都没有给她印“主管”两个字。

阮卿是知道唐雪一直不满意公司的，她来这里上班之前在一家银行工作，当时的工作有点辛苦再加上唐雪当时身体不好，她辞职休息了一段时间以后才来到这边。

她快三十五岁，工作资历好，所以唐雪的工作能力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工作经验也比组内很多人要多。

“是的，辞职了。”

徐河说，“说是家里有事，我们也没有拦着她，但是……”

阮卿屏住呼吸听着。

“但是现在唐雪那个岗位就空下来了。”

徐河抬头看着阮卿，“我跟上面的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你的工作能力十分不错，我们一开始也是有要提拔栽培你的意思，那么这个机会正好！”

“你这边可以慢慢接替唐雪的工作了，今天留你下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

“恭喜你，升职了！”

阮卿一时哑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啊…？

经理，可是我的能力和经验跟别的人比起来其实都不算好的。”

公司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就算唐雪离职了，也还有孙悦在前面，怎么会直接找到她呢？

“不是现在的能力和阅历，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你入职这三个月，我们都感觉你是有第一魄力和领导能力的，我们也觉得其实像你这样刚毕业的小姑娘应该给更多的机会。”

“现在就要多锻炼，就算以后你不在我们公司上班了，对你的阅历也是有帮助的！”

徐河说得认真，阮卿很快就动摇了，她一开始觉得自己只是个刚工作了三个月的实习生，根本没有担当这个重任的能力，但毕竟人都是有虚荣心的。

阮卿被徐河这么一夸，忽然就有些头脑一热，心花怒放。

“谢谢抬爱！我会好好做的！”

升职的第一天，阮卿就因为工作的交接忙到了很晚才下班，夏季日落地晚，但是她实在下班太晚了，等到阮卿出写字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一片漆黑。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咕咕叫。

阮卿抬头看着明明灭灭的灯火，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光景，看着行人步履匆匆，忽然之间觉得自己有点像电视剧里那种“都市丽人”。

虽然很累，但好像很充实也很开心，只要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只要不是碌碌无为就好。

阮卿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小区里的灯都开着，暖黄色的，能看清周围的景象但有些朦胧的美感，她快步走过去想赶紧回家吃点东西。

刚才在路上其实就有点饿了，但是一想到宁昔在家里给她留了晚饭，阮卿就忍住了什么都没买。

她走着，听到远处似乎有很微弱的猫叫声，阮卿记得小区里有流浪猫，还看到过一窝小猫跟着猫妈妈身后跑，阮卿好几次想靠近，流浪猫十分警惕，看到有人走近就飞快跑开。

阮卿的脚步顿了顿，认真地辨别了一下方向，她小心翼翼地循着声音准备找过去。

希望这次不要惊动到小猫。

但是她身上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办法投食。

阮卿一边靠近一边想着，她正在愁怎么办的时候，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男人蹲在那边，角落那个位置只有一点光洒下来，照亮着他脚下的那一方地面。

阮卿试探着，小声地唤了一句：“顾…顾老师？”

男人转过头来，看到阮卿的时候稍愣了一下，顾景辞看着她，开口问：“这么晚才下班？”

“今天有点事就加班了。”

阮卿蹑手蹑脚地走近，“你在看小猫吗？”

“嗯。”

顾景辞应着，“喂了点吃的。”

“它们不怕你吗？”

阮卿还是很小声，“我每次都会把它们吓跑。”

顾景辞轻笑了一声，说：“一开始会怕的，要慢慢接触，特别是小猫，警惕性很强。”

“我也是骗了好久才慢慢熟悉的，今天第一次喂到吃的。”

阮卿凑近，低头看着缩在角落但是乖乖地在吃猫粮的流浪小猫，她说：“顾老师真的很了解猫啊，以前是养过吗？”

顾景辞沉默了两秒，随后说：“嗯，有过养猫的经验。”

“真好。”

“嗯？”

阮卿弯着眉眼，说：“听说养猫的人都很温柔，因为猫很黏人，很需要被照顾，是要温柔又耐心的人才能做好的事情。”

“是吗？”

顾景辞微微扬眉，“那就当你在夸我了。”

顾景辞继续看向在吃猫粮的小猫，突然说了句：“第一次来这边看房子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一只橘猫强上了一只三花。”

阮卿：？

阮卿轻咳了一声，没有接这个话题。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说：“真羡慕呀。”

“小野猫也有温柔的顾老师照顾，而卑微的小阮还因为加班刚到家，连饭都还没吃上。”

顾景辞缓缓起身，垂眸看她。

他看到小姑娘一脸委屈的神情，一副真的很羡慕的样子，大概是真的工作很累了，刚毕业的小姑娘就这样加班，怎么可能受得了。

阮卿瘪了下嘴，有些开玩笑地说：“我也想当一只快乐的小野猫，不用辛苦工作不用加班，还能被照顾，还有温柔的人来揉揉小脑袋。”

她说完，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是面对面聊天是没有撤回功能的。

阮卿看到顾景辞朝她这边迈了一步，随后伸手，男人温热的手掌突然搭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揉了两下她的小脑袋。

阮卿一瞬间都快停止思考了，她听到男人笑着问了她一句。

“还羡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