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又恩生日那天,纪亚送了她两张机票。
时间在五月之前,往返三亚的经济舱。
“你说过,要和我去旅游的!”
“我以为是开车去近郊几天。”
“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直接飞到海边住几天。”
“你突然拿机票给我,就不怕我没办法请到假?”她看着手里的意外惊喜,挑眉看他。
“应该可以吧,虽然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在哪里上班,不过从你对着电脑管理那么有名的品牌服饰店来看,我想职位应该不低,七八天假可以请吧?”他绕过l型吧台式餐桌,站在她背后,将手肘搁在她肩膀上轻晃。
“七八天太长了。”
“那你打算陪我几天?”他将下颔一起搁到她肩膀上,语调像是在撒娇。
“三四天吧,最多五天!”虽然夏季新装发布会已经结束,但最近是销售期,她怕岑寂又使手段,不得不盯着,“其实去不去旅游都一样啊,我们现在不是每天见面?”
“当然不一样,我每天只能见你几小时!”他用手臂环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附在耳旁低低说,“我现在就算在学校,也满脑子都是你……”
她动了动唇角,原意是想笑,却怎么也没办法悠然地笑。
她闭了闭眼睛:“纪亚,你别这样……我们已经说好了……”说好只是现在,说好不一定有未来,说好了——只是不拒绝。
他一时没了声音,空间里只余下细细的呼吸。
这个沉默太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生气不想再开口了,却听到他在她耳旁道:“我知道,我都记着。又恩,不要总这样提醒我,好不好?”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们的酒店在三亚湾,那是条沿海大道,道旁是形形色色的酒店。
尚未到五一高峰期,人不是很多。白天可以见到结伴的旅人和度假的家庭在海滩散步,在酒店里的泳池嬉戏。夜晚,酒店旁的各条小巷,纷纷冒出烧烤的夜排档。
成串的海螺、切成段的鳗鱼、整只的鱿鱼……配着冰爽的啤酒,边吃边倾听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整个人仿佛完全忘记了都市里的烦扰。
纪亚很好动,白天总拉着她去游泳。
虽然近海,但是这一带的海浪较大,不适合游泳,所以两人去了西岛。
西岛是个配套设施很齐全的海岛,要坐船才能过去。
通常他们一待就是一整天。蓝又恩不太会游泳,尤其还是在有浪的海里,她又不喜欢救生圈,所以大多数时间都盘了发,涂了防晒霜躺在阳伞下。
她其实早就去过马尔代夫,那儿有全世界最清澈碧绿的海水,别人都说,去过马尔代夫,北半球的其他海域就没必要去了,因为绝对不会美过那里。
可其实,每一处的海都有各自的魅力。这里的天空虽然没有马尔代夫蔚蓝,这里的海水虽然没有印度洋那般梦幻,但依然天高海阔,远处还依稀能看到陆地上的山脉。风吹过来,带着潮湿舒爽的气息,将压抑的烦恼一扫而空。
纪亚总是诱哄她下海,她不愿意换泳衣,他就将她整个抱进海水里,把她弄得全身湿透,不得不穿泳装。他还尤其喜欢刺激的娱乐项目,摩托艇、游艇滑板还有滑翔伞都让他玩遍了。他精力充沛,见她泡了会儿水就赖在躺椅上不肯动,便去拖她,非要她回海里去。
“你自己玩吧,我不会游泳!”不过,这种时候她说什么都是白搭,他哪里肯放过她。于是只好在小腿深的地方泡泡脚,意思意思。纪亚见状,狡猾地绕去她身后将她推倒,她没提防,被灌了口咸涩的海水,听到他在笑,她伸脚一勾,他也倒在海里,却笑得愈加开心。
“你别和小孩一样嘛,老在浅水里有什么好玩的!”他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趴在他背上,他会带着她一起游。
“我真的不会游!以前去泳池你也知道,都只在一米四的地方装装样子而已!”
“知道你不会!所以说我会带你一起游啊!”他指指面前的蓝色海水,阳光照下来,仿佛在他湿漉的皮肤上镀了一层薄金。他朝她伸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松开你的!”
“真的?”他有时很顽皮,喜欢恶作剧,她真有些担心他会捉弄她。
“来吧!”他拉过她,将她的手臂绕在自己脖子上,背着她朝深处走去。水一点点漫过她的腰身,然后到了胸口,身体在水里感受到了浮力,还有涌动的潮流。可他还在继续朝前走。
“纪亚!”她不安地叫了声,他拍拍背后的人,让她放心。海水已到了他的脖子,她的脚已经踩不到沙地,有种本能的恐慌感。他笑了笑,身体朝前一倾,在她的低呼声里缓缓游动。
“放心,我最擅长的就是游泳,再多一个你也照样能游!”他踩着水,还轻松地与她聊天,她慢慢适应了这种漂浮的感觉,绷紧的手臂渐渐放松下来。
他见她慢慢适应,突然对她说:“憋住气!”
“你要干吗?”她立刻又勒紧他。
“我倒数了!3、2、1!憋气!”他侧着头大声喊,她只得照做。他身体一用力,带着她整个人沉到水下。海水瞬间漫过她的头顶,失去空气的恐惧袭来,他却在这时使劲拍她的手,她被他拍烦了,睁开眼,却看见一片与众不同的水下世界。
正午的阳光让海水的透明度变得很高,她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手及他朝她微笑的侧脸。他伸手指指前面,不远处,一条小小的海鱼正在游动,缓缓自她们身旁经过。她这才明白他叫她憋气的原因。
他将绕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解开,牢牢握在掌心,蓝又恩惊喜地发现,脱离了他的背,她居然没有沉下去。他做了个蹬腿的动作,她学着他的样子,身体竟也缓缓朝前游动。
水下世界安静悠然,外面的一切声音都听不到,所有的动作变得缓慢,她游了一会儿,憋不住气,搂着他的脖子借力冒出水面。
整个世界的喧嚣又在瞬间回来,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只是抬头低头的瞬间,就能在不同的世界里游走。她依然不敢放手,搂着他的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将脸上的湿发拨开。
“又恩,你难得这么主动。”面前的少年却在淘气地笑,海水与阳光令他古铜色的肌肤散着瓷釉般的光泽,挺直的鼻子正对着她的,她这才发现,他们的唇已近在咫尺,而他们的身体正在海水的浮动下隔着薄薄的泳衣细细摩擦。
她扶着他想退后一些,他却环上她的腰身,将她用力吻住。
“纪亚,好多人……”不但很多人,还有很多小孩。
他咬了咬她的唇,不以为意:“是吗,我才不管那些!海水好咸……”
又恩再不愿意,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推开他,这是在海里,她的脚还不着地,只好搭着他的肩膀任其胡闹。
整个海南之行,纪亚非常满意,除了最后一日坐出租时,碰上一个口无遮拦的司机。
兴许是热情,对于外地人,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海南的各种美景和特色,蓝又恩听得有意思,不禁回了几句,纪亚却并不以为意。
“小伙子,你别不相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才不像那些无良导游,净介绍你们去些又贵又不好的地方!”他似乎对蓝又恩比较有好感,顺便拍了句马屁,“像你姐就聪明多了!多问问,再慢慢做判断不迟!”
温纪亚的脸色唰地沉了:“谁是我姐姐!她是我女朋友!”
司机神色尴尬地僵了僵,嘴里说着抱歉,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去瞄后视镜。后排的那一男一女,怎么看都比较像姐弟啊!
“怎么,没见过情侣啊!”纪亚语气不好,蓝又恩推推他,示意他别闹。
他干脆别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车内气氛尴尬,司机搔搔头,再不敢出声。
后来回到酒店,他说想散步,就一个人朝海滩走去。
夕阳斜下,天空的颜色暗淡下来,透出一种空渺的寂寥,海水依然美丽无垠,只是色泽深邃,不同于午间的明媚。
她踏上沙滩时,他已脱了鞋,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的海边,手插着短裤的口袋,凝视着海岸线上的最后一缕橘色阳光,用脚趾摆弄着沙子和涌来的细浪。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侧头,眼神有些落寞:“我们两个,真的这么不相配吗?”
蓝又恩的心赫然有种被揪紧的感觉,她这才明白刚才他只是表面强硬,内心其实是很在意的。她走上前,朝他微笑:“你何必在意陌生人的想法?”
“就是陌生人才客观。”他抿着唇嘀咕。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她仍是笑,就像看着一个故意使性子的孩子,那目光让他微恼,别过头不看她。她绕去另一侧,还是笑,“看来真生气了,好吧,既然这样也没办法,你继续散步吧。今晚在酒店叫的大餐我会顺便替你解决的!”
她身体一旋,装着要走,却立刻被他自身后抱住:“什么大餐?”
“就是有鲜花、香槟、牛排和海鲜大拼盘的大餐啊!明天要走,算是回馈你机票的礼物!”她顺从地任他抱着,没有挣开。
“原来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啊!”他的语调又上扬了,“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吃不完我就请那个送餐的服务生一起吃啊!”
“想都别想,那是我的!”他凑到她耳旁,低低道,“你也是我的……”
这句话让她有点不舒服,挣开他,玩笑似的道:“你应该说,你是我的!”她指的是当年从孤儿院带他回来这件事。
他好像没有不高兴:“我是你的?也可以啊!”他拽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后面,然后叫她别动,接着用脚在沙滩上划动。她发现他画出的是一颗心。
画完,他站定冲着她笑,随后冲进“心”里,将她紧紧抱住:“是你说的,我是你的,千万不可以忘记啊!”他手一伸,打横抱起她,朝酒店的方向冲,“去吃大餐!”
“喂,你的鞋子!”
“等不及了,不要了!”
“神经啊你!快放下我,我去拿!”她戳他。
“你别乱动……”
她在他奔跑时用力挣扎,两个人一起摔在柔软的沙滩上,沙子撒了他们一脸一身。
远处,余晖悠远,海阔天高。
这一年的夏天异常闷热,白天户外温度飙升到四十摄氏度,在外面晃上一圈,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
纪亚开始放假,又多了一份工作,在一家红酒店兼职卖红酒。
据说店主聘请他的理由很简单,就一个字——帅!
他每天只需要在晚上人流高峰期工作三个小时,周末增加下午时段,就能拿到与其他店员一样的薪水。他原本是不想去的,因为工作时间在晚上,和蓝又恩岔开,一人白天一人晚上,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
那天,他偶然走进这家红酒店,正巧有个难缠的女顾客在质问老板红酒的事。有钱女客买了瓶顶级红酒回去,结果因为不懂醒酒,直接倒了就喝,被那股酸涩的味道惹怒,以为店主卖了伪劣的酒给她。
店主一再解释,那女客却半点听不进去,直说要退钱。纪亚觉得那人实在太吵,便上前建议店主当场开同一瓶红酒,分别把醒酒前与醒酒后两杯不同的酒给她喝,让她自己分辨,如果酒的确还有问题,店主原价赔偿,如果酒没问题,她就将当场开的那瓶红酒也买回去。
那女客品尝后果然没了声音,皱着眉头走了,走的时候却多看了一旁的纪亚几眼。围观的其他顾客也都看着纪亚窃窃私语,片刻后好几个人主动上前和他搭话,说不懂红酒,想让他帮忙挑。他本来不想搭理,但店主在这时说,如果他帮忙,等会儿就给他打个大折扣。
结果那一个小时的营业额就顶了平时一天的量。店主高兴至极,免费送了他两瓶新西兰的红酒,并顺便开口邀请。
他只说考虑,但还是在店主的请求下留了手机号码。
之后没几天他就忘了这事,一次和蓝又恩吃饭时接到了店主的电话,她听后觉得待遇相当不错,就建议他去。
“那这样,我们每天见面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的!”本来她就时常加班,两人不能一起吃晚饭,现在他每天七点到十点要打工,几乎等于见不到了。
“只是一个暑假而已,再说晚上总是要回家的,怎么会见不到?”
“除非这样,你以后如果晚上加班,中午就出来和我一起吃饭。”他提要求。
“中午用餐时间很短。”
“没关系啊,可以在你公司附近吃,而且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你公司在哪里!是不是该让我认认路?”因为她开车,所以以往在外面吃饭都是她去接他。以前是无所谓,但现在这一点让他有了种无力感。
“我不会在这个公司做很久。”待在pl只是权宜,等她和范青仁他们能承担起亚泰琪运转的所有资金,就会和pl终止合作关系。
她没有直接告诉纪亚公司的名字和地址,只答应他若以后有时间,会陪他一起吃午饭。
这之后,夏季销售进入高峰期,蓝又恩每天盯着库存和送货,忙得不可开交,午餐时常是买个三明治或者随便叫个外卖。纪亚打来电话,她只能说抱歉。自从他兼职后,两人的时间错开,每每她下班回家,他已经去上班了,等他回来,她又因为疲劳早早睡去。
对只有早上那一点点的相处时间,他自然是不满的,奈何她是为了公事,他也没辙。
这天,她本来答应他早早结束工作和他一起吃晚饭,结果一份大订单临时出了问题,她只能打给他取消:“你不用出门了,我这边又有事,今天没办法吃饭。”
“好吧,我知道了。”他只能怏怏挂了电话。
她本以为没一两个小时搞不定,结果十几分钟后发现原来只是乌龙,她想到纪亚,便匆匆坐电梯下到停车场,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却在停车场遇见了岑寂。
“我正找你!”他降下车窗,示意她上车,“明天有个意大利的朋友要来,陪我去选酒。”
她看他一眼:“这种事,岑总似乎不该找我吧!”
“现在你还没离开公司,这是上司的命令,先上车再说!”他见她不动,眉头一皱,“客户感兴趣的是你们亚泰琪!你自己想清楚,他与米兰那边关系很好,你不是一直想让亚泰琪国际化吗?怎么,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不要?”
“我一会儿还有事,自己开车过去。”
“马上就要到车流高峰了,开两辆车干什么,顶多选完酒我送你过去!上车!”
她考虑了一下,还是坐上了他的车。
后来她回想这一刻,并不能说她完全没预见到后面的巧遇。
他们去选酒,而纪亚在红酒店打工。
只是这时尚早,还没到他上班的时间,s城的红酒店又如此多,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哪一家工作。会遇到的概率几乎为零。所以这个念头,只是轻轻在她脑中一掠而过,便消失了。
她坐在岑寂的车里时,一直在思考他说的事。
他的朋友对亚泰琪感兴趣,所以介绍他们认识,帮助她提升亚泰琪,如此热心——他的话里面,到底有多少是真实,又有多少是虚假?他的目的呢,这次他又想要什么?
这家红酒店很大,店内布置优雅,分大众选酒区和高级挑选区,高级区内以众多摆酒的木格为墙和隔栏,将偌大的空间变成宁静典雅的一块块小区域。
岑寂在意大利专柜前挑选红酒,蓝又恩对此一窍不通,只能静静站在一旁等待。
“过来。”他侧头,朝她扬了扬手里的酒,“这瓶如何?”
“岑总你挑就好,我上次就说过,我不懂红酒。”
他的目光瞬间有些冷,她再看时却已恢复常态,甚至还微微提起了唇角:“又恩,如果有求于人,做戏也该敬业些。我不是每次都有这种好兴致,帮你当中间人。”
“岑总从不做亏本的生意。”她也笑了,“虽然这次,我还没想到你要的东西是什么。但我相信,绝对有。”
“我知道你和亚泰琪那两个设计师一直计划着怎么独立出去,的确,你们做得很不错。”他将手里的酒搁下,来到她面前,“可是,游戏何时结束,不是由你们说了算。”他走得太近,她微蹙眉头,后退两步靠上酒架,他却继续逼近。小小的射灯打在他如画的清俊脸孔上,衬得他格外白皙俊秀,却与他眼底渐渐显露的阴寒形成对比。
“又恩。”他压低了音量,薄巧性感的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脸颊,“你猜对了,我不做亏本生意,这次也不例外。你想要亚泰琪成为国际品牌,就别计划着独立,因为在这两者之间,你只能选择一样!”
她的身体微微僵硬:“你想以亚泰琪打入国际市场,作为我们继续合作的条件?”或者说,一种威胁,“岑总,你是不是太抬举我了,如此舍不得我们离开?”
他的修长细指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然后一点点加重,看着她忍痛的表情,竟有种畅快感:“在岑家彻底完蛋之前,你必须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哪里都不许去!”最后一句话,用他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说出来,竟透着些微暧昧的意味。
她惊骇地看着他,他亦无声凝视着她。
一时间,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寂静无比,若此刻有其他顾客过来,一定会误会眼前这对年轻人是热恋中不分场合的情侣。
“啊,对不起两位!”突兀的抱歉声响起,对方转身就要避开,“我不知道你们……”
“你们”后面的话,在那个抱着一箱红酒的店员看清楚男人对面的女子后,噎在了他的喉咙里。
“纪亚?”这一刻,她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这样狗血的巧合真令人无语。其实这样遇见,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对面少年此刻的表情,让她有了种似乎瞒着他在做坏事的错觉!
岑寂仍维持着紧贴她的姿势,只稍稍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身后的年轻男孩。他的目光迎上对方的视线,眼神在空中交汇,岑寂微微眯起了眼。
“纪亚!”蓝又恩推开岑寂,“原来你在这家店打工!”
“我没说过吗?”他仍然抱着酒,语气却很淡。
“没有啊。”
“哦,我忘了。”他弯腰,将酒箱放下,再次抬起头时,唇边却带上了笑意,“你不是说临时有事?”
“事情结束了,被老板拖来选红酒。”她觉得自己似乎有解释的必要,不过看到他笑,她松了口气。
“老板?”纪亚眉梢一挑,一手搭上她的肩头,一手慢慢插入裤袋,“原来你就是又恩的老板啊,怪不得上次和我们在乌镇吃饭,一晚上都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纪亚!”她反手拍拍他,却被他捏住包在掌心。她看着他,他却撒娇般地道:“那现在,你是不是有空陪我吃晚餐了?”他晃晃手腕,“六点还不到,我们还有一个多小时!”
“对啊,六点还没到你怎么已经在这里了?”
“你打电话说临时有事时,我已经在外面了啊,心想反正都出门了,早点来帮店主的忙!”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脖子,手指仍握着她的手不放,将她半圈在胸前,“怎么样,想吃什么?对了,你们老板叫什么?”
“岑寂。”一旁的男人主动开口。
“嗯,我是温纪亚!我只是想问你,酒选完没,我能带又恩去吃饭了吗?要知道,我们已经很久没约会了!这对一个身心健康,功能健全的年轻男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啊!”他越说越轻,说最后几个字时嘴唇贴上了她的耳朵,蓝又恩微恼着用手肘顶他,他却伏在她肩头开心地大笑。
“不好意思,岑总,明天的红酒还是你自己挑选吧,我有事得先走了!”她示意纪亚搬起红酒,去和店主打招呼。经过岑寂身边时,她停下脚步,“关于岑总刚才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岑寂看着她和走在前面的纪亚,眼底的眸光复杂深沉,不知在思考什么问题,片刻后,才缓缓道:“明晚七点,派克五楼的一号包厢,我和我朋友,在那里等你。”
饭后,她准备打的回家,纪亚问她的车,她说停在公司,之前是坐老板的车过来的。
他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送她上车前,问她要了车钥匙,说等晚上下班,会去她公司帮她将车开回去。
她到家后,给范青仁去了个电话,简单说了说今天的事。
对方的观点和她一致,认为岑寂不可能如此做事,这背后一定有其他原因。
“他要我看着岑家在他手里彻底垮台!”她按着太阳穴,“虽然认识他这么多年,但有的时候我真弄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或许应该去了解看看,为什么岑寂会对岑家恨之入骨。说到底他也姓岑,岑老先生还在世时,并不曾亏待过他。可现在……”范青仁顿了一下,将不久前听闻的消息告诉了她,“岑凯然,你叔叔的大儿子,几天前因为酒后驾驶被警方扣留。后来,警方在他车里发现了剂量很大的粉,虽然现在还在调查中,但这罪名基本是扣死了,脱不掉了!”
挂上电话后,蓝又恩上网查了这几天的新闻,之前她太忙都没有注意。而这个世界,就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发生着改变。
先是岑定国,然后轮到岑凯然。
身败名裂,锒铛入狱!这绝对不会是巧合,这是阴谋!
在这之后,下一个人,又会是谁?
这晚,她在忐忑中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被压在身上的人吵醒。
她低低叫他一声,他没有回应,反而去拉她的睡衣。
她慢慢明白过来,放柔了声音:“我还以为,你不生气呢。”
他停下,说了句“没生气”,随后整个人覆了上来。
她当然不会相信他这句话:“你现在这不就是生气!纪亚,岑寂他……”
“我不想知道你们的事!”他撑在她上方看她,目光幽暗,带了几分危险。
她叹了口气,其实她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没错,他是我前男友,我和他……”一声痛呼掐断了余下的话。她还没有准备好,他的动作让她疼痛,下意识地就朝后挪动身体。
“我说了……”他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压在她头顶上方,那张年轻的脸孔迸出灼人的冷芒,“我不想知道你们的事!”
她叫他的名字,想让他停下这种反常的行为,可他却充耳不闻,仿佛要将那些他没有表达的情绪通通发泄出来。
她闭上眼睛,不愿再去看他……
蓝又恩看了眼手机上跳动的名字,按了挂断,继续对电脑工作。
纪亚打了一上午电话,她通通没接。
这家伙昨晚实在太过分了,她决定暂时搁置他一下。
午饭时,范青仁和钟倪一起来找她,三个人商量了晚上的事,最后决定由范青仁和她一起去派克。他们对岑寂没太大信心,多个沉稳的男人会好些。
他们很准时,对方却早到了,除岑寂外,还有两个外国人,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上下,身材保持得很好,穿了身t恤休闲裤。女的很年轻,丰满的身材包裹在紧实的套装里,妆容艳丽,执着红酒杯,正因为岑寂的一句话而笑个不停。
“蓝小姐!久仰大名!”外国男人叫雷克斯,经常会出现在欧洲时尚周刊里的名人。岑寂没有骗她,若是这个人,的确有可能在米兰为亚泰琪铺出一条康庄大道。
“蓝小姐身边这位是……”看见跟随她一起出现的年轻男人,雷克斯似乎有些意外,“难道是蓝小姐的男朋友?”
“范青仁——亚泰琪的主设计师之一!”那询问的方式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依然微笑着为他们做介绍。雷克斯的确有名,他的私生活也同样精彩,而且专爱挑不可能的目标下手。她希望自己没有成为被他圈定的猎物。
话题一直围绕在流行、美食和时尚几个方面,雷克斯此刻来中国,除了度假外,的确有意向寻找新的品牌引入欧洲。
晚饭后,雷克斯提议上派克顶层的蓝调酒吧坐坐。蓝又恩吃饭时已喝了不少红酒,在酒吧半个小时又喝了两杯烈酒,胃部开始翻腾,便寻了个空离开包间,进洗手间用冷水扑了扑脸。
刚走出洗手间,裤袋里的手机又开始振动。
屏幕上,跳动的仍是“纪亚”二字。
这时已快晚上十一点,他应该已经下班回家。
她叹了口气,靠在修饰精致的廊壁上,接听电话。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少年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担忧,“又恩,还在生气吗?”
“我这边有些事,可能会晚……你先睡吧。”酒意上涌,她咬字不是很清楚,说话的语速也很慢。他听了出来,片刻才出声:“……你喝酒了?”
“公事应酬,喝了一点。”
“你们老板也在?”
“你想问什么?”
“什么时候结束,我过去接你。”
“纪亚!”她很不喜欢他这样凭空生事,“我有开车,不用了!”
“你喝了酒怎么开车?”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钥匙声,“在哪儿,告诉我地址。”
她想想也是,便说了地址,挂上电话后,她又靠着廊壁闭目休息了会儿,待到胃部的不适感压下些许才准备回包厢。然而一睁眼,却对上一双深幽漆黑的眼睛,离她那么近却又无声无息,她被吓得低呼,只感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她深呼吸:“岑总,下次请不要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
“是你自己聊电话太投入,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薄唇轻动,气息拂在她面颊上。蓝又恩旋身退开:“我先回包厢。”
她才走出一步,手腕就被岑寂用力扣住,她跌跌撞撞地倒退,脊背甩在廊壁上。她不耐烦地皱眉:“岑总,下次如果还有话,直接开口就可以,不必每次都动手……”他眸光一冷,直接拉下了她无袖高领衫的领口,他果然没有看错,在衣料之后的雪白脖颈间,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你居然跟个孩子搞在一起!”他的眼底瞬间布满惊怒,气息似在颤抖,“蓝又恩!你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吗!”
“放手!”她打掉他的手,他却将她固定在墙壁和身体间,手撑在她头两侧的廊壁上,“真这么需要,何不来找我?”他唇角扬着讥笑,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香烟与古龙水味直冲她鼻间。
“你喝多了!让开!”她低喝,毫不客气,眼底尽是厌恶。他不动,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冰冷,充满凌厉,早已不是往日那种清淡俊贵的模样。他盯着她的眼,从里面看到了她对他的厌恶。她不知道,这种赤裸裸的情绪激怒了他。
他的唇来得猛烈而凶狠,蓝又恩甚至听见了自己后脑与墙壁撞击的声音,砰的一声——眼前一阵眩晕,唇已被强行占有。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吻,早已没有多年前的半分温软呵护。
她想咬,却被他掐住下颔。她抬腿欲踢他,但被他的身体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他的余光瞥见走廊不远处一间暗着的包间,立刻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了进去。
门被关闭锁上,她被他推倒在沙发上。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她感觉到他的手在下滑,她再度想咬他,仍然被他的手指制止,他抬起头,那眼神让她感到害怕。
她从未见过此刻模样的他,就算是在他卸下面具,宣告背叛的那一刻,在他说要她看着岑家彻底完蛋时,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只是对视,就让她的心颤抖不已。
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能够可怕成这副模样,眼瞳里似乎随时会跑出一头凶猛的野兽,将她撕碎吞掉,让她血肉分离,只剩骸骨。
她的唇在他面前微微发颤,上面有他亲吻过后的痕迹,可是她的身体上,却布满了别人的痕迹!
他突然低头,狠狠咬住她的唇角,直到尝到血味,才松开牙齿,死死地盯着她看。
唇角的疼痛仿佛激醒了她,她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他的脸被打歪,额际的发丝甩在脸颊上,黑发玉颜,就算狼狈也依然拥有最优雅高贵的线条。
他的目光慢慢转过来,透过那缕发丝落在她脸上,他一扬手,一个巴掌重重回了过去。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动手打女人!
如果不是恨透了一个人——如果不是恨透了她,他绝对不会动手!
“滚开!”她抬起身,拼力想挣脱他的控制,然而他却掐住她的脖颈,五指渐收,感知她疼痛的颤抖。
包间的门被人用力拍响,范青仁急切的声音自外间传来——他的视线正透过门上的玻璃,惊怒地瞪着里面的男人。
岑寂放开了指间的人,眼神阴郁深冷地看着门外。
“岑寂……你再不放开我的话,我的设计师应该会立刻报警!”她已被他折磨得头发凌乱,一身狼狈,她喘息颤抖着,唇上的伤口流出鲜红的血迹。然而即便这样,那纯黑色的瞳里仍带着对他的厌恶,唇角似乎正要抿出一缕笑意来。
他彻底放开了她,自沙发上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口开了锁。
“浑蛋!你刚才对她做了什么!”范青仁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却被蓝又恩低声喝止。
“放了他!”她撑着沙发,努力平复颤抖的身体。范青仁犹疑时,岑寂已甩开他的制约,他理了理身上的白色衬衣,一边擦拭唇角的血迹,一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间。
那是她的血,所以他会擦个一干二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蓝又恩才软软地倒在沙发上,范青仁担心地过来扶她:“要不要报警?”
她借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缓缓朝他摇头:“不用。还有,今天的事……我希望你当作没看见,或者没发生。总之,我不想有别人知道!”
范青仁看了看她,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为了亚泰琪,这样值得吗?以前发生的那些,都尚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今天这些却……
“值得吗?”他突然觉得难过,这样的责任,要她一个女人去肩负。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亚泰琪——我剩下的只有它了!”她松开他的搀扶,眉宇一点点冷下来,“比起失去它,刚才那些根本不值一提。我先回去,你记得回到包间时不要和岑寂起冲突,然后帮我和雷克斯说,我突然身体不舒服,过两天会亲自登门拜访他!”
如果连接的桥梁倒塌了,她就自己再造一座桥出来!
就算她是已被圈定的猎物,在被猎人吃掉之前,她一定会将猎人一起拉下陷阱!
走出派克,夏夜闷热的空气迎面袭来。
胸腔里鼓动着莫名的烦躁,派克对面的马路上,黑色t恤的少年正静静立在那儿,见到她,他立刻跑过马路,年轻的俊朗面容鲜活而生动地跳到她面前。
这一刻,她弄不清楚,此时心中因他而有的归属感是因为家人还是情人。
“我才刚到一会儿,这么快就结束了?”昏黄路灯下,他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没什么事吧?”
她低下头,靠在他胸前:“有点头痛,回家吧。”
蓝又恩在洗手间处理过伤口和仪表,所以她唇角的伤,直到他们回公寓,她洗完澡后才被纪亚看见。
伤口在唇上,周围尚有些红肿。
纪亚看着她,她侧头避开,他的拳头赫然收紧,拦住欲上楼的人:“他做的?”
她无声,算是默认。
少年的瞳底一点点燃起怒火,声音却出奇地冷静:“你明天还要继续去上班?”
“是。”她绕开他上楼,他跟了上去。她开了空调,拉过薄毯躺下,他看了她许久,脱掉t恤,取了毛巾进她的浴室洗澡。
裹着浴巾出来时,床头灯未关,她闭眼侧躺着,不知道是否睡着。
他坐上床沿,看着她的沉静睡颜,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最后在唇角的伤口上停留。淡色的瞳底翻腾着怒意与妒意,然而这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深深压制着。
她拉开他的手臂,侧身靠到他胸前。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原本紧绷的身体就渐渐放松下来。
“纪亚,这唇伤是被强迫的,不是我自愿的。上班则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别生气了,好吗?”
“我又没有要你和我解释!”他别扭起来。
她笑着戳了戳他的额角:“小家伙,最爱口是心非!这毛病日渐严重了!”
“谁是小家伙!”他有些不满。
“难道你不是?”她轻轻笑道。他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咬了一口,听见她喊疼才松口。
“不生气了?”她收回自己的手指,上面印着两个清晰的牙印。
他低哼一声,声音却明显软了不少,见她抚着手指,又忍不住将她的手拉过去:“痛不痛?”
“你说呢?”她笑。
那笑容明婉温柔,他根本无法继续生气。他揉着掌心的手指,动作轻缓,可嘴上却仍不肯服软:“知道痛就好!知道痛,下次就别惹我生气!”
见她眉眼弯弯地凝视自己,他到底没撑多久,伸手搂过她,亲了亲她的额角,关灯睡下。
范青仁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在那之后的几日,pl内部一切正常。他们忙他们的,岑寂忙岑寂的,除了偶尔在电梯碰见,基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蓝又恩主动拜访了雷克斯,为投其所好,她带着范青仁轻装现身于高尔夫球场,陪打了一场友谊赛,顺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很直接,亚泰琪的所有者是她,设计师也是她的人,pl的岑寂与她只是合作关系,而她在pl上班也只是暂时的。
她其实并不归pl管辖,随时有独立的可能,需要负担的只是一笔数额较大的违约金。
她告诉他,亚泰琪是必然要打入国际市场的,她很有意向与其合作——只是她与他之间的合作,与pl无关,若由于岑寂的原因令此事无法实现,也没有关系。毕竟,他和岑寂才是朋友,他们只是初次见面,在商言商,没有必要做任何妥协。
当然,如果他对亚泰琪仍然有兴趣,也不妨试着了解一下。观察一段时间,用市场表现来给予证明,再做出适当的判断。
谈话结束之后,雷克斯看待蓝又恩的眼神明显已经不同。
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不是一个被束缚在游戏中的女人,而是一个真正可以与其谈论生意的女人。
他也很坦白地告诉她,以亚泰琪目前的实力和发展,想要去欧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他欣赏她,愿意用一段时间来观察。
他给她两年,两年之后如果她能呈现给他一个截然不同的亚泰琪,他将与她达成合作!
聊到最后,两人间的气氛轻松了许多,蓝又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了句:“其实我很好奇,岑寂他,究竟是如何向您介绍我的?”
雷克斯也笑了:“他说,这个女人,是一个没有心且残酷的寡妇。”
“于是,您就有了兴趣?”
“呵呵,别当真,只是玩笑。”
“当然,我当然明白,这只是玩笑。”蓝又恩抿起唇,笑容婉约平和,微眯的杏眼却在低头时迸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冷意。
闷热的夏天在一场秋雨后过去,范青仁和钟倪发现,蓝又恩对着窗外发呆的次数变得多了起来。
她的目光时常投进无垠的天空中,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她却能凝望许久。
他们都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同时保持沉默,尽量用工作上的事吸引她的注意。那一年的惨剧是他们谁都不愿回想的,何况是蓝又恩。
“最近岑佩然好像在闹离婚。”偏偏pl里就是有些爱八卦的小职员。他们老板岑寂与岑家的关系大家都有所耳闻,对于岑家的动态也格外关注,“我听说是她老公最近又搞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还是有夫之妇,结果被那女人的男人拍下照片威胁,说要告他,狠狠敲诈了一大笔钱,连岑佩然的家当也搭了进去。岑佩然为这事大闹不已,铁了心要离婚!”
“离婚了又能怎样?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又没有工作,又没有存款,更没有孩子。要是我,就干脆不离了,赖着那个男人,要他养我啊!”
岑佩然,岑家第三个垮台的人,岑寂说到做到。蓝又恩叹了口气,她那七千万果然还是救不了他们。或许她真该如范青仁所说,去了解一下,岑寂如此憎恨岑家的理由是什么!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注意到她的异样,纪亚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最近降温,要注意保暖,你看你穿这么单薄……虽然很好看。”
她早上随便取了件短袖裙装,没料到下午会突然降温:“没事,反正开车。对了,你说的那家店是这条街左转吗?”
“对,就到了。”他似乎有些犹豫,“又恩,其实今天我还约了几个朋友一起。”
“我不认识的朋友?”
“你不认识,不过……他们都听我提过你。”
“你提过我?”她将车停入车位,“怎么提的?”
他咬住唇笑,抚着她的脸颊凑上前亲了亲:“你说呢,我还能怎么提?”
“你的传奇长腿姐姐?”她调侃。遭到他不悦的一瞥,随后被催促着下车。他绕过车子,在店门口追上了她,扣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交,紧握不放:“我可先跟你说,那群人很闹的,尤其看到美女会很失态,你待会儿跟在我身边,别和他们多纠缠,听见没!”
“你现在怎么变成我妈了!”他每天除了两通固定电话外,还规定她加班必须提前通知,没事必须回家吃晚饭,她时常有种位置错乱的错觉。
“总之你记住就行,哪儿来这么多话!”他抿唇,不高兴地嘀咕了句,把她噎得有些发怔。
她被他紧握着手,一路拖入店里。
他的背影有些倔强。其实有时她也能感觉到,纪亚的占有欲很强,属于他的物品从来不许别人碰。像上次被岑寂强吻的事,他介意了很久,后来非问到她公司的地址,有时放学早就来接她,偶尔中午还会到她公司附近的餐厅和她吃饭。表面上他什么都没有说,却慢慢用一些行动,企图证明着什么。
这种变化,有时让她觉得无力,有时又会让她觉得愧疚。
其实是她不好,不能给他安全感。可是承诺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他们之间。她想,连自己当初都没有料到,她和他的关系会延续这么长时间。
现在,他几乎每晚都在她床上睡。他年轻,精力旺盛,欲望强烈,技巧也越来越好,每每结束都缠着她不肯放,到后来演变成即使不做,也会拥她入眠。
雨晴和她开玩笑说,纪亚大概是恋上她的身体了,恐怕不会轻易放手。她听了,竟然觉得有些怕。她发现自己是这样自私,不能给予未来,却又不想失去家人。
她没有办法,将承诺说出口。
很多次,她觉得自己都在等一个机会,等着和他说结束,或者让他说结束。
她希望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平和愉快地与他分开。
火锅店的包厢内围坐着四男三女,其中有两个女孩是男生带来的女朋友,其他几人都是纪亚的同学。大约因为是学设计的,几个年轻人的穿着都很另类,尤其是那个坐在最边上的女孩,五官其实很清秀,却扣着贝雷帽,一身宽松的t恤阔腿裤,打扮得像个男孩。见到纪亚拖着身后的女子进来,目光雷达般地扫了过去。
她接收到那目光,回看过去,女孩端起啤酒狠狠喝了一口,又继续不善地盯着她看。
蓝又恩看了眼身前的人。他扣着她的手坐下,介绍她时笑容灿烂,明亮的眸光里始终只映出她一个。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很多时候不是别人看不到他,而是他看不到别人。
蓝又恩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口哨声,尤其是还没有女朋友的两个男生,美女美女的叫个不停。饶是她再淡然,也被喊得尴尬。
“纪亚,你家又恩原来这么漂亮!皮肤这么好,怪不得你老藏着不肯带给我们看!”
“就是!又恩不光皮肤好,身材也好,又这么能干,管理亚泰琪这样有名的服饰品牌!”
男生们的原意是闹闹玩玩,这点纪亚心里也清楚,但见到他们一个个色眯眯地盯着蓝又恩,心里就开始不痛快,尤其在她爽快地答应和他们一起去唱k后。他在走出火锅店时朝她抱怨:“你今天怎么穿这件衣服?”
“……”
“这衣服不好看,以后别穿了!”
“……”
“还有……”
“还有?”她抬起手肘顶向他的腹部,见他吃痛闷哼,她笑问,“还有没有了?”
“没了!”他手一抬,自后勒住她的脖子将她拉向自己胸前,重重一吻落在她雪白的脖间,深嗅着她肌肤的气息。
“都是火锅味,闻什么啊!”
“只要是你的味道,都好闻!”他揽紧她,在软软的肌肤上咬了一口。走在前面的几个同学见他们没跟上来,纷纷回头,正巧见到这幕,顿时又是一阵口哨声。
“纪亚!如果你忍不住的话先带你家又恩回家好了,我们不介意的!”
“不行,我想听又恩唱歌,不如你们先去车子里解决一下再来?反正k吧就在前面!”
哄笑声一片,她去扳他的手,没成功,他就这样揽着她一路走去:“怎样,你们有意见?”
一伙人连忙笑着摆手,直说哪里敢啊。蓝又恩保持着淡笑,没开口。大家继续朝ktv走去,没多时,一个男生咦了一声,说少了个人,明明刚才还在的,又说本来今晚没有请她,是她自己非要来凑热闹,现在不声不响地离开,真是不像话。
不见的是阿琴,正是那个很清秀一副男孩打扮的女生。蓝又恩大约猜出她离开的理由,淡淡瞥了眼身边的人。他对此似乎并不上心,一句询问的话都没有。
回家的路上,纪亚感觉蓝又恩有些沉默。
“怎么了?”他边开车边握住她的手。
“没。”她简单答了一个字,伸手去翻装cd的夹袋,不着痕迹地离开他的手。他的掌心空落起来,心也似乎空落了几分。
“是不是累了?我说过他们很闹的,其实刚才你可以不去唱k,最近有新电影上映,我们去看电影也不错!”见她不说话,他继续道,“不然,下次聚会你选地方,想去哪里?”
“不用了。”她淡淡回了句。
“怎么,你不喜欢和我的同学相处?”
“纪亚。”她转头凝视他,“在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女生喜欢你?”
车子慢慢停在路边,他熄火转身,看着她笑:“你在意这些?”
“不是。”她叹息,“只是你今天特意带我见你的同学,又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和我关系亲密的这种方式,我不太喜欢。这种方式太直接太伤人——阿琴只是个女孩子而已。”
他唇角的笑容缓缓消失,眼眸黯淡下去。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阿琴喜欢你!”
他别过头,盯着前方的路灯,许久才开口:“我当然知道,她和我表白过三四次,每次我都拒绝了。”
“因为她还喜欢你,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
“对!”他语调冷淡,“她太烦人了,我很讨厌。”
“纪亚!”
“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皱紧了眉宇,“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拒绝了那么多次,她还是不死心?”他侧眼看她,眼底渗出惨淡的笑,“因为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始终不曾融入我的生活。你不知道我在学校的情况,不认识我的同学,没来过我的学校,没参加过任何一次我们的聚会……如果没有我的描述,根本没人知道你的存在!就像你的身边,同样没人知道我的存在一样!对彼此而言,我们的关系就像被无形的屏障隔离在虚空中,没有半点真实感!”
在那逐渐强烈起来的眸光注视下,她再次彷徨地避开。
车内陷入沉寂,耳旁只有他的呼吸声。
“你又来了……”她咬住唇,身体竟有些发痛。
“是,我又来了。”他有些自嘲地轻笑,“我怎么就是学不会呢?学不会像你这样淡然洒脱,学不会这种冷酷的收放自如……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在你眼里,我始终都是个没长大的小鬼!”他发动车子,猛踩油门,车子飞快朝前方驶去。
从那晚开始,他重新睡回楼下沙发。
她心里有愧,想安慰又怕会给予他不切实际的希望,每每犹豫时,他已转身出门。
深秋的一天,她与以往一样带着鲜花,穿上黑衣来到墓园。
她在墓碑前遇见了亚然的父母。一年多未见,两人苍老了许多,见到她出现,岑庆国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若不是亚然的母亲在一旁拦着,恐怕她手里的鲜花都没办法放到墓碑前。
继岑定国、岑凯然和岑佩然事件之后,他们的二女儿岑安然最近也出了意外,被医院检查出患了艾滋病。事情至此,即使他们再愚钝,也明白这些事情并非偶然,而是刻意。
有人在背后安排着一切,就像一个编剧,写好了结局,用各种手段千方百计地去达成。
而在岑家人眼中,她蓝又恩就算不是编剧,也绝对是和这个编剧一伙的。她是他们的仇人,是他们痛恨的对象。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站在亚然的墓前?!
“岑先生,不管你相不相信,岑家发生的事和我无关。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聊一聊,问一些有关岑寂的事。我想知道,当年他究竟是怎么进入岑家的,为什么他会这样憎恨岑家,甚至不惜一切手段将岑家弄到今天这个局面。”她提出请求,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她。不过蓝又恩已有心理准备,于是在临走前,将自己的号码写在便签上交给他们。
“看在亚然的面子上,留下这个号码。万一……我是说万一哪天,当你们发现这些事真的与我无关,或者你们需要帮助,就打给我。这对你们而言,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写着她号码的便签在岑庆国手心变皱,蓝又恩转身离开墓碑。话已至此,她没办法再劝说,未来会如何,只凭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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