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的婚礼。
看她穿上白纱,已是第二次。只可惜,两次新郎都不是他。
他远远望了一眼,没有走进去,转身驾车离开。
没有要去的地方,也没有想见的人。漫无目的开了一阵后,他在常去的咖啡厅外停车,随意点了杯咖啡,坐在安静的位置,看窗外的夜色。
服务生很快送来咖啡,不是他要的清咖,而是加了浓浓的牛奶。除此之外,还有一份他没点的乳酪蛋糕。
“你送错了。”
“没有,是我请你的!”轻快的女声带着笑意。他侧目,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黑发束在脑后,整齐而清爽,面容秀气,不算很美,但看着很舒服。她朝他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我注意你很久了,好多次都是晚饭的时间过来,也不点东西,就只叫一杯咖啡。你不知道长期这样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吗?”
“抱歉,我不认识你。”
她指指自己的胸牌:“黄若珊,现在你认识啦!所以,把蛋糕也一起吃了吧!”
“我,不太喜欢奶咖。”
“你一定没试过对不对?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呢?也许试了之后会发现比清咖啡好喝很多哦!”黄若珊看了眼吧台,“不好意思,我要去忙了,你等会儿有事吗?没事的话等我下班!还有两个小时,我请你吃晚饭!”也没等他开口,对方就已经转身走了。
这是个很轻快的女孩,明亮温暖,就像阳光。
有一点点,像她。
岑寂当然明白对方主动的意义。
其实他一直明白,一切早已结束,执着不肯放开的只是自己。
纪亚出国的那段日子,他以为只要他愿意等,总有一天,她会回到他身边。
可是,后来纪亚回来了。
还未曾拥有,便再次从指缝溜走。
不,其实他曾经拥有过的,只是他没有好好珍惜,甚至不惜试探利用。
如果当初,自己肯付出真心去呵护这份感情,那今天晚上,在酒店与她携手的人,是不是就会是他?
那一年春天,她的第一次婚礼。
他以小叔的身份,将身为孤儿的她带入教堂,交到岑亚然手里。
那是个盛大的婚礼,尽管岑家其他人对蓝又恩的出身都不满意,可是亚然给她撑起了一片温馨而安全的天地。
婚礼开始之前,她一直在休息室里忐忑不安。因为原本答应带她入教堂的高中老师临时出了意外,没能到场。
为了让她平静下来,他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其实这些细节他不应该注意的,虽然第一次见她至今已有两年,但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
在岑家,亚然与他的关系算是最好的,也唯有他,会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小叔。他时常会打电话给他,找他吃饭或者外出旅游。对此,岑寂一概推托说忙。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忙,拒绝的理由是他知道亚然的身边总会有个蓝又恩。
自两年前的家宴他带她回来后,她就没再来过岑家。他明白,是亚然在下意识地保护她。
那时的蓝又恩并不像后来那般犀利,她是个温婉且带点天真的女孩。年轻单纯,就像一张白纸,看待人的角度也总从最美好的出发。
他知道,亚然之所以会找他一起,也有她的一部分原因。觉得他似乎有些寂寞,换句话说,也就是同情。
让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同情?岑寂在心里冷笑,这也太荒唐了。
他不喜欢那个女孩的个性,不喜欢她的笑容,不喜欢她说话的方式,一切一切通通都不喜欢!所以对他们的邀请一再忽视。
直到后来某天,他在街上见到她。
那时他在岑家还没有任何实权,岑建邦刚刚去世,就算他有钱也不可能正大光明地显摆,所以开的是辆二手的普桑。
二手车毛病多,没开多久就抛锚在路边,他心情不快,也懒得叫拖车,就这样将车弃在路边,步行离开。
他在下一条大街的路旁见到了她。
初见时并没有认出,只看到一个黑发女孩蹲在路旁,正对着一个下水道口细细察看。
在她身旁,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都只有八九岁的模样,正手拉手焦急地看着她,嘴里还喊着蓝姐姐。
“小枫,小然都乖啊!姐姐捡个东西,很快的!等捡到了就带你们去吃冰激凌!”
这个声音让他渐渐止住脚步。
阳光下,她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挽起袖子,半伏在地上,将纤细的手腕伸进下水道铁条间的缝隙。路边的行人对她指指点点,但她充耳不闻,只是很仔细地摸索着。
良久,她的脸上终于绽开欢欣的笑容,仿佛阳光里突然绽放的花朵。
他瞥开视线,本想离开,结果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却突然大叫起来。
他心头一惊,几乎没有思索就快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样!”他以为她受伤了。
然而地上的人抬头,在看清他后露了个无奈的表情:“手抓着东西,卡住了!”
“那把东西放开!”
“不行!”如此温婉的她,却也有执着的一面,“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后来,在她的坚持下,他找来东西将铁条之间的缝隙撑大,她的手才得以拿出来。
小小的拳头紧紧握着掌心的东西,纤细瓷白的腕间和手背蹭破了好几处,她却开心而满足地笑起来:“谢谢你帮忙!多亏你了!”
距离太近了,没有办法避开。
她的笑容,就这样狠狠撞入他的视线,撞上他的心。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在一点点加速。有一种奇怪又奇妙的感觉,他仿佛在湛蓝的天空下眩晕。眼里,只有那红润的脸颊和微翘的可爱嘴唇。
还有那双凝望自己的眼睛,充满了愉悦,仿佛在那一刻得到了整个世界最美好的东西。
小小的掌心摊开,里面躺着一颗最普通不过的纽扣。
“这是亚然送我的,那时他拿着这个和我表白,好可爱哦!”她毫不嫌脏,用他递来的纸巾将沾上黑泥与污物的纽扣擦得干干净净,“小叔!还好今天遇见了你!太谢谢啦!”
一抹凉意悄无声息地自身体内升起,慢慢蜿蜒,慢慢扩散,直至四肢。
小叔。
是的,在她眼里,他是她的小叔,是她男友的家人,仅此而已。
忽然觉得失落,仿佛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没有办法得到,没有办法占为己有!
那天后来,他神差鬼使地和他们一起去了冰激凌店。他给她点了最贵最好的冰激凌,然后整个下午就静静地坐在桌子对面,看着他们,或者说,看着她。
直到亚然出现,坐到她身边,温柔而宠溺地拢住她的肩膀,心疼地查看她手上的擦伤。
“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这几天注意不要碰水。”岑寂慢慢起身,“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走了,这里交给你。”
“都这么晚了,要不一起吃饭吧?”她抬头,漂亮清澈的杏瞳静静凝视着他。
他缓缓收紧手指,低声道:“不用了,我还有事,下次吧!”
“好,你说的下次,一定要记住啊!”亚然笑着和他再见,又低头去看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地吻。
他必须得离开了,否则他怕自己会做出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
岑亚然,蓝又恩,他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去破坏这份和谐。
可是不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份和谐,绝对不能在此刻破坏。
他告诉自己,像从前那样继续讨厌她就可以了。她的笑容,她的眼瞳,她的嘴唇,她的声音……所有关于她的一切。
他就这样,看着他们恋爱,看着他们结婚,看着亚然去世,看着她独自一人苦苦撑着岑家和罗丽达。
直到后来,直到那个雨天,他带她走进了他在岑家祖宅之外的公寓,为她擦拭湿发,然后再难自制地吻了她。
柔软的温暖的唇,她的唇。
他将脸孔埋入掌心深深吸气。
桌上的咖啡慢慢冷却,他始终没喝一口,蛋糕也同样一口未尝。
不是他不想尝试新的东西,只是他说服不了自己。
周舒妍也好,其他主动或暗恋他的女孩也罢,甚至是刚刚那个与她有些相似的女孩。
就算身体能妥协,但心就是没有办法做到!
那么多人,谁都不是她。
她是他的初恋,也是这辈子唯一深爱过的人。
没有办法,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忘记。
黄若珊下班的时候,那个位置已经空了,桌上的东西没有动过。
她叹了口气,踏入沉沉夜色。
或许他明天还会来,或许下次他就会接受自己。
起码今天,她和他说到话了不是吗。
下次,等他再来的时候,她会记得问他的名字。
只要太阳还会升起,人生就是充满希望的。
她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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