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江篱的声音,宇文琮眉头舒展了些,手上却反倒用力想把她拉近。
少年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了许多,带着醉酒后的嘶哑:
“不是篱姐姐……我……我不要你做我姐姐……”
她垂下眸,目光黯淡了几分。
却听到少年再次迷迷糊糊地开口:
“阿篱……我……想娶你……”
江篱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脑海中仿佛响起炸雷声,惊得她忘了呼吸。
怔忡间,宇文琮突然用力一拉她的手腕,她身子失去平衡跌在他胸口,慌乱地正想起身,却被他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低沉的呓语声在耳边响起:
“我不想你走……阿篱……别离开我……我明年就满十七岁,可以立后了……”
江篱震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心呯呯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不知不觉间,少年的眉目间的稚气已消失,带上了男子的英气,颈间的喉结也已十分明显,她这才意识到,他低沉的声音不仅仅是因为情绪。
今日背他回来时,也早已不像从前那般轻松,少年的身量已比她还高了。
她从来没像此刻这般清晰地认识到,这个还在襁褓中她便当成弟弟一样疼爱,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的男孩,已经长大了。
按北苍的祖制,皇帝十六岁可纳后宫,十七岁可立后。
其实江篱早知道,宇文琮今年刚满十六岁时,便有臣子开始明里暗里示意他该广纳后宫了。
但他每每都会找各种借口拖下去,臣子们觉得皇帝年纪尚小还没开窍,倒不急于一时,便也没催得太紧。
她原本也觉得是这样,可没想到他长这么大唯一一次醉酒,竟被她听到了如此惊人的打算。
江篱脑海一片混乱,只觉得不现实。
她趴在他胸口一动也不敢动,耳边除了他迷迷糊糊的醉话,便是自己的狂乱的心跳声。
“阿篱……你可不可以别走……不行……我不该这么自私,如今矅京已不太平……”
“对不起……我终究是……”
少年的声音低下去,江篱久久凝视着他,眼底渐渐泛起一片水雾。
她轻手轻脚从他怀中脱身,轻轻吻了吻他紧蹙的眉心,低声开口:
“真傻……”
……
第二天。
宇文琮独自醒来,揉着太阳穴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隐约觉得昨夜有人一直在照顾自己,还喂他喝了醒酒汤,那熟悉的感觉,除了江篱不作他想。
半晌,自嘲地挑了挑唇角,觉得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已经被他赶走了啊,又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自那日起,江篱一直没再出现,宇文琮伤感之余只觉得安心,打起精神着手接下来的事。
几日后的朝堂之上,宇文琮突然以雷雾之势,将参与密谋刺杀黎清玥的袁显等人尽数下狱。
没直接参与但跟袁显有牵连的官员,也统统被革了职。
这一突变牵涉到了朝中诸多重臣,加上刺杀梁国皇后这事太过严重,一时间震惊朝野。
如今黎清玥离开北苍已近两年,当初她和萧煌在北苍建立的威慑,早已被淡忘,也没有几个人还念着她阻止炸药爆炸拯救整个朝堂的恩情。
反倒不少人对宇文琮处处向梁国看齐心怀不满,事情一出,许多官员纷纷联名上书,支持袁显一党的所作所为。
这些人还劝谏皇上应以北苍社稷为重,摆脱梁国的钳制,甚至主张应以武力镇压控制冉族,用以牵黎清玥和梁国。
就在这种形势下,宇文琮突然发布了一封诏书,直接以浮空舟送至各地,将鸣銮帝的遗诏公开!
诏书言辞恳切,细数两年来北苍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的生活比之从前有了多大改善,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源自梁国。
确切地说,就是源自黎清玥。
天下百姓如今无不羡慕梁国百姓的生活,而黎清玥本就是北苍皇位的正统继承者,此为北苍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更不用说黎清玥既救过皇帝,也救过满朝文武的命。
然而袁显等人却是非黑白不分,恩将仇报,竟派杀手去毒害黎清玥,意图挑起两国纷争,一旦梁国皇帝怒而开战,必将涂炭生灵。
诏书结尾宣布,为平息梁帝之怒、同时也为了北苍能一个更辉煌的未来,皇帝要亲自去梁国,将皇位归还给黎清玥!
这诏书一发布,朝中百官几乎炸了锅。
仅有极少数支持者和少量中立派,绝大多数官员都觉得小皇帝脑子发热是在胡来。
而且越是忠诚耿直的官员,在这个问题上反倒越是固执,坚持认为黎清玥自幼生长在梁国,根本不能算是北苍人。
更不用说她还是个女子,如今又是梁国皇后,若把帝位交给她,就相当于北苍被梁国吞并!
整个朝堂一片反对之声。
然而令这些反对派完全没想到的是,民间的声音却正好相反,全都大赞皇上英明,举国上下一片支持之声!
不为别的,正因为天下明眼人皆能看见,黎清玥在梁国仅仅做了皇后,就已给百姓带来了多少福祉。
若她为北苍皇帝,那最受益的,必然是北苍的百姓。
更不用说,百姓是最不希望有战争的,一旦开战,边境百姓流离失所,没卷入点火的城池也要饱受征粮征兵和增税之苦。
民间的支持令朝中的反对顿时成了笑话。
不少还算理智的大臣也开始反思,百姓的声音自有其道理,所谓江山社稷的基础,本不就是百姓吗?
然而固执己见,认定皇帝绝不该禅位的仍有很大一批人,朝中两派僵持不下。
宇文琮却淡然处之,直接拍板定了去梁车的行程。
不管反派对有多不愿,时间毫不等人,一晃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宇文琮在血羽卫的护卫下,乘上了浮空舟,看着渐渐远去变小的地面人群和建筑,缓缓舒了一口气。
浮空舟很快飞离了矅京,脚下的地面变成一片山峦。
宇文琮的目光早已从矅京方向移开,试图在脚下的大地上找到绥阳。
虽然只知大概方位,完全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却仍久久地盯着那个方向,心中想着江篱是不是已经搬进了那别苑。
若此行能顺利归来,不知她……会接受一无所有的他吗?
怔忡间,他身后突然传来几声闷哼,浓重的血腥气冲入鼻尖,又瞬间被高空的风吹散。
随行的鸿胪寺卿的惊叫声响起:
“放肆!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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