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的注目礼下,太夫人咳一阵,再喝一阵药,接着又是咳一阵,拖拖沓沓地好不容易将一碗汤药喝净了。
李妍见太夫人仍然“玉柳……玉柳啊”的叫她,她先是硬着头皮答应着,之后她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便又一声一声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崔嬷嬷和晴儿、绮儿慌了,赶忙搀扶着李妍回自己的锦绣院了。宋姨娘和纪姨娘见李妍在太夫人的炕边只坐那么一小会儿就咳得厉害,都怕病气过给了自己,也都紧跟着回各自的住处了。
一回到锦绣院,绮儿和晴儿就哭哭啼啼的,说夫人才刚好了些,不该出这一趟门的,还拐弯抹角地说可能是太夫人的咳病过给了夫人。毕竟夫人才是她们正经的主子,她们自然是向着夫人了。
何况刚才在翠松院时,太夫人把夫人认作是章姨娘,还说庶子骏少爷该承继大任,对嫡子骁少爷只字不提,这也让她们忿忿不平。
崔嬷嬷倒是不着急,姜还是老的辣,她似乎看出了些许端倪,觉得夫人不至于这么快就染上咳病。不过,万事还是谨慎些好,这会子该催章姨娘派人去买药材的事了。她啥话也没说,只身来到妙医阁这边找章姨娘。
李妍见她们对自己如此忠心,甚是欣慰。崔嬷嬷自是不必说,绮儿和晴儿看似也是把她当作唯一的主子伺候。来此当了一回主子,还有忠心耿耿的服侍之人,想起来都是一件快事,有她们尽心尽力为自己做事,往后当寡妇的日子应该不太难熬。
至于应对太夫人与姨娘们,她得好好筹谋筹谋了,这些女人个个都是人精,可别被她们谋害死了,自己还不知是怎么死的。还有她的“儿子”徐骁,她也得护着,既然做了他的母亲,就得尽母亲之责不是?唉,看来自己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崔嬷嬷到了妙医阁,并未见到章姨娘,听小厮们说章姨娘去了管事房。
崔嬷嬷又来到管事房,见大门敞开着,没什么动静,她便往里走。来到库房门前时,见好多人围在一起。她上前探着脑袋一瞧,顿时吓丢了魂,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如同死了一般。
崔嬷嬷腿有些发软,愣在边上缓了好一会儿劲,再凑身过去仔细瞧着,认出了躺在地上的是林管事。昨夜是林管事和孙登两人当值看管着库房,既然林管事出事了,那孙登呢?
章姨娘黑沉着脸坐在一旁,命小厮们赶紧掐林管事的人中,曾大夫则蹲在一旁给林管事号脉,慌乱成一团。
章姨娘见崔嬷嬷来了,只是瞅了她一眼,并未与她说话。
此时在管事房打杂的那几个小厮们都吓得跪了一排,哭着说孙登昨夜里请他们喝酒,明明没喝多少,可是他们回到住处后一躺下便睡着了,直到这会子才清醒了过来。
章姨娘大声喝斥道:“老爷不在府,你们这些奴才们就登鼻子上脸,把规矩扔到爪洼国去了?除了庆贺之日,下人们一律不得饮酒斗牌,你们明知故犯,把我当成摆设了么?”
小厮们听了感觉不妙,吓得浑身哆嗦,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章姨娘扫了一眼他们可怜巴巴的模样,厉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惩戒不明必出祸乱!今日若不严惩你们,岂不是叫人笑话堂堂宰相府里没有主子了?来人!”
四位家丁在她身后齐声应道:“在!”
章姨娘毫不犹豫,命道:“将他们叉下去,每人打五十大板!”
她话音一落,就有一位跪着的小厮吓晕了过去。府里的这种大板子他们可都见识过的,挨五十大板,即便不死也得半残,若家丁们手下留情能落杖轻些,估摸着没个百日也是下不来炕的。
家丁们忙着往院子里抬凳子,找杖棒。那位吓晕的小厮也没能逃过去,硬是被他们给掐醒了,再被抬到条凳上去。
崔嬷嬷不想看这等血腥的场面,章姨娘发这么大的脾气,莫非是孙登将库房洗劫了?库房里可是存放着徐家几代积攒下来的家当啊!
崔嬷嬷双腿打着颤,往库房里走了几步,见银库和珠宝库里横躺着七八个小箱子,五十万两的金银和几十箱珠宝就只剩下这些了?
她脑袋一阵嗡嗡的,再往另一头扫了几眼,发现物库和古董器玩库好似没动。这些东西拿出去也不好卖或典当的,因为好些是皇上赏下来的,明白人一眼就能瞧出是徐府的。孙登只不过一个小杂役,平时看起来并不算是活络之人,甚至还有些愚笨,怎的这次如此机灵,竟然没敢动古董器玩库和物库?
更蹊跷的是,以孙登这等低声下气之人,到底是谁借给了他熊心豹子胆,敢洗劫宰相府?
崔嬷嬷听见院子里已经响起一阵沉闷的“梆梆”之声,夹杂着被打者痛苦的哀嚎声,她低着头快速离开了管事房,药材之事待晚一些再来说吧。
章姨娘扫了一眼崔嬷嬷的背影,手里揪着一块妃色绢帕,呆愣了好一会儿,听着杖棒下一声声惨烈的嚎叫,她忽然又喝道:“给我狠狠地打!”
家丁们得了令,手里的杖棒抬得更高了,落下去的时候没再听到哭嚎声,被打的小厮已经疼得岔过气了。
继而章姨娘又对身边的一位丫环说:“把昨夜守门的几个人全都给我找来!”
小丫环赶紧跑着寻人去了,马兴刚才已去衙门将许大夫之事报官了,这会子才回来,发现府里出了更大的变故,吓得赶紧又跑去报官了。林管事被人抬到管事房的一张值夜的炕上,他虽然醒了过来,但神智仍不清醒。
府里出了偌大的事,且蹊跷得很,崔嬷嬷也不敢再瞒着夫人了。她也知道,都闹成这样了,想瞒也瞒不住。
她回到锦绣院,正要向夫人禀报此事时,恰巧见到大小姐和骁少爷来这里看望他们的母亲,这会子正在哭哭啼啼说着什么。
伺候骁少爷的婆子是林管事的婆娘,她也才刚刚得知自己的男人出了事,便急匆匆地跑了过去。因为平时林管事每逢夜里当值,次日上午都会有半日的假,他多半都会回西北角偏院的自己小家里睡觉。
西北角的偏院里有三排矮屋子,第一排住的是管事和一等家丁,第二排住的是二等家丁,已成家的都能分得两间或三间小屋子住,一户一户的连成排,而未成家的只能分得小小的单间住。第三排住的是最下等的小厮和杂役们,这一排其实就是几间大通铺。
府里的婆子们都是管事或家丁的婆娘,所以她们都住在第一排或第二排的屋子里。
为了将男女分开,府里的丫头们都不住在西北角偏院。粗使的丫头们住在各自主子阁院的小耳房里,一二等丫头则住在主子卧房外间的小偏屋,这样侍夜方便。
徐骁平日是由林管事家的和两位侍童服侍,林管事家的一早就来到徐骁的静风轩,伺候徐骁洗漱和用早膳。她见林管事早上没回家并没当回事,还以为他有要事在管事房忙着呢。
直到刚才有几位家丁从静风轩门前走过时,才顺路进来告诉了她。她慌了手脚,向徐骁禀报了一声,便急乎乎地跑过去瞧她的男人了。
徐骁虽然才八岁,得知此事后,他也知道府里出大祸事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得知自己的爹似乎快要没了,伤心得痛哭了十几日,近来一直茶饭不思,书也读不进去,总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去焦阳城去救他的父亲大人。他的庶兄徐骏倒是正常得很,虽然忧思也重,但并未影响读书,每日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徐骏都能很好的完成。而徐骁,近来连笔都没提起过。
如今库房的金银和珠宝又没了,意味着他们徐家要败落了,他小小年纪,真的承受不住这些。
本来他要与他的姐姐先去太夫人那儿问安的,此时他已顾忌不了那些规矩了,而是哭着往外跑,跌跌撞撞地来找他母亲。在来的路上,碰到他的姐姐徐珺,姐弟俩就一起赶过来了。
姐弟俩一边抽泣一边将他们听来的事情告诉了他们的母亲,崔嬷嬷、绮儿、晴儿在旁听了都跟着小声地啜泣了起来。老爷遭了大难,府里又被洗劫一空,这日子是彻底没法过了。
李妍听呆了,良久不说话,心里却如翻江倒海,她可是才穿越过来,就陷入徐府的水深火热之中啊。
思来忖去,大家不就是争世子之位与家产么?只要徐澄不投降,他或生或死,这一家老小照样能过上像往日一般荣华富贵的日子。可是,现在家产都被劫空了,这一家子往后该如何维系?她该怎么办?好歹也得攥住点家产好过后半辈子啊!
刚才她还在庆幸,往后的日子应该不难熬,现在突然出了这等事,莫非她将来也要过苦日子了?
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今日闹出的这事绝不可能是孙登一人能谋划得出来的。偷药材之事尚可认为是许大夫贪心,库房的五十万两金银和几十箱珠宝竟然也有人敢劫走,绝对有幕后指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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