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如芷和两个孩子一起出宫,仪仗巍峨,阵容浩荡。
一万兵马前后护拥着他们,风光十足。宋如芷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等尊荣,坐在华丽宽敞的马车上,她并没有一丝笑容。
她的生母倒挺开心,说:“芷儿,娘向来不爱与人争,在你爹面前娘一直卑微得如同一个被人嫌弃的老奴才,可就因为这样,娘才能善终。当时受你爹宠爱的那些女人都跟着发配到苦寒之地了,怕是不久就会病的病、死的死,只有娘福大命大,还能跟你生活在一起。去隘阳有甚么不好?整个城都是你和骄儿的,你和骄儿是最大的主子,吃喝用度一点也不比皇宫里差,也没有人能压你一头,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这日子多自在!”
宋如芷想到自己终于能做一回最大的主子,感觉以后确实能扬眉吐气了,可是她仍然依依不舍,无法释怀,说:“娘,我就是……就是舍不得离开那个人。”
宋母知道女儿所指的是皇上,叹道:“男人就那么回事,他心里要是没有你,你留在他身边又能怎样,呆久了他只会厌烦你。你离得远了,指不定他还偶尔念一念你,他想起你来能舒心一笑,总比他看见你就巴不得你滚要好些。”
宋如芷靠在她娘的肩头上,问:“你说皇上会想我么?”
“会,怎么不会?过去你是他的枕边人,如今是贵妃娘娘。被他整日念叨未必是好事,只要他偶尔能念及你,你这一生便安枕无忧了。”
母女俩相依相偎,马车已经出了京城,整个队伍前后延绵数十里。
李妍一醒来便见崔嬷嬷和晴儿喜上眉梢的,时刻都要笑出声来似的。
“你们傻乐啥,皇上给你们赏赐了?”李妍问。
她们赶紧过来扶李妍坐着,崔嬷嬷这一笑,脸上的褶皱就更深了,说:“娘娘,昨日听说皇上册封宋姨娘为贵妃,老奴心里还憋着气呢,以为皇上见你病了就想着宠宋姨娘了,没想到皇上竟然让宋姨娘……不对……应该是皇上让宋贵妃出宫了,带着安阳王和隘阳王出宫了!”
李妍有些迷瞪,这么快?徐澄昨日说过要送他们母子三人出去的,没想到行动这么快。
崔嬷嬷又道:“皇上只留娘娘你一人在身边,那是打算独宠娘娘一人了,这可是千古难得见一回啊!”
李妍听了有些脸红,嘴上却说:“许多平民夫妻可都是这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时绮儿跑了进来,说:“娘娘,护……护国大将军……来……来看娘娘了。”
绮儿结结巴巴,她知道皇上和皇后是要把她许配给蒋子恒的,所以这回乍一见到蒋子恒,她慌得六神无主,虽然紧张,但心里是万分欢喜的,因为她十分中意蒋子恒。就凭刚才瞧那么一眼,她就瞧出蒋子恒的英雄气概。
李妍还并不知道那晚见到的紫衣男子是蒋子恒,她让晴儿给她披上厚外衣,再稍稍整理头发,才让绮儿带蒋子恒进来。
蒋子恒进来时,她有些愕然,然后立马露出颇似久违的笑容,让蒋子恒觉得她认得他。
“几年不见,你愈发勇武了,果然有护国大将军的气魄。”李妍感觉自己说得好别扭啊。
蒋子恒见李妍现在认出他来了,还说出这些话,心里温温润润的,说:“在下来觐见皇上,皇上就让在下来探望娘娘,不知娘娘今日可好些了?”
蒋子恒嘴里打的是中规中矩的腔调,眼神里却尽是柔情,见李妍气色不错,他心里也踏实了,再无别的想法。
李妍见蒋子恒果然是个识趣的,不敢对皇上的女人说半点不得体的话,她笑着点头道:“好多了,多谢那日你的搭救。”虽然她偶尔会晕眩,身子还有诸多不适,但她绝不会在蒋子恒面前说的,直接说一声“好多了”,能省去很多的问话。
听李妍说谢谢他的搭救,蒋子恒面露愧色,他觉得倘若当时是他,他未必会那么坚决地自砍右臂,便道:“皇后娘娘该谢的是皇上,在下不值得一提。”
李妍怔了怔,知道他是在谦虚,也不好再说啥,便招手把绮儿叫了过来,说:“绮儿,你来扶本宫坐正一些。”
李妍是故意的,其实她就是想让蒋子恒认一认绮儿。徐澄只在蒋子恒面前说起绮儿的名字,蒋子恒至今仍然不知谁是绮儿。
绮儿低着脑袋过来了,扶了扶李妍。
蒋子恒听说她就是绮儿,再想起她刚才慌里慌张、面红耳赤的样子,便知她心里早已清楚了,皇后肯定已经跟她说过此事。
蒋子恒望着李妍的眼眸,心里不知是啥滋味。一个当了皇后的女人,他还能企盼甚么,那日已说是见最后一面了,今日要不是徐澄让他来见,他是不会来的。
李妍的眼眸里有喜悦,但那也是如同月老牵线般的喜悦。
罢了,反正他自己也打算放下了,他朝李妍腼腆一笑,“在下就不打扰皇后娘娘的清静了,在下告辞。”
李妍点了点头,“去罢。”
绮儿很是懂事,跟在后面送蒋子恒出去。到了院门口,蒋子恒回头瞧了绮儿一眼,朝她淡淡一笑,说:“待你嫁给了我,我会对你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绮儿当场发懵,只是傻傻地说一声,“哦。”
蒋子恒转身走了。
绮儿跌跌撞撞地跑回来,羞赧地问李妍,“护国大将军他……他对奴婢满意么?”
李妍笑道:“傻丫头,当然满意了,你没瞧他一听说你是绮儿,都羞得满脸通红了。”
“那‘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是……是啥意思?”绮儿激动得脑子有些不清醒了。
李妍微怔,感慨地说:“他是个好男人,他愿意一生一世与你相伴,共度此生。绮儿,你是个有福气的。”
绮儿含泪点头,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只能配个粗鄙的小厮呢。
崔嬷嬷走过来笑眯眯地说:“绮儿,你算是有依靠了,我这个当大姑的也为你高兴。对了,容儿也快要嫁了,皇上已经找人看了好日子,三个月后就要办喜事了,最近那个苏柏像变了个人似的,见到我竟然还行礼,脸上还带着笑呢,有时候我都以为是我老眼昏花认错了人。”
李妍说:“容儿和绮儿都是有福气的人,她们都遇到了好男人。”
李妍说话时有些出神,徐澄是个好男人么?她跟着他算是有福气么?
直到崔嬷嬷将晴儿拉过来说现在只剩下她还没找男人了,李妍才恍过神来,说:“晴儿,你要是看上了谁就跟本宫说,本宫一定会如了你的意。”
晴儿直接被她们给羞跑了。
接下来几日徐澄都很忙,百废待兴,他与朝臣要商议的事很多,有时候还通宵达旦。李妍在养病,吃的都还是极清淡的饭菜,所以徐澄也没法与她共膳,只是每日午后来看李妍一回。
偏偏这个时辰李妍都已经睡了午觉,所以她压根没见着徐澄。也不知徐澄为何非选这个时辰过来,李妍感觉他肯定是故意的,或许他是怕再听她说反悔的话,反正是要强留她在宫里了。
他忽然用情如此深,李妍还真有些适应不过来。
七日后,徐澄没有之前那么忙了,终于在李妍午憩过后来了。两人一见面,感慨万千,似乎都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却是谁都不知该说甚么好。
李妍忽然顿悟,徐澄当真是个攻心计的人,因为隔了这么些日子,她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了,确实不再想甚么反悔不反悔的事了,也不再提出宫的事,反正以后可以和他微服私巡,一路有他相伴应该是比与晴儿一道出去要有意思得多。
徐澄见李妍现在啥都不提了,心情大悦,来到床边看了她一阵,问:“你现在能起身么?”
李妍早就想起来走一走了,可贺太医说还得过七日才能下地。“皇上,要不你扶臣妾下来走一走可好,但不要让贺太医知道了,否则他会唠叨个没完。”
徐澄大笑,“也就他敢在皇后面前唧唧歪歪。不过……咱们还是听他的罢,听他的应该没错。”
徐澄将她的被子一掀,直接把李妍抱了起来,然后来到一个藤椅上坐下。藤椅下只能坐得下徐澄一人,所以李妍只能坐在他的大腿上,依偎在他的怀里。
两人许久没有这般亲密,李妍早已脸红,眸子只是看着桌上的花瓶,不好意思直视徐澄。
崔嬷嬷赶紧拿厚外衣过来给李妍披上,然后带着绮儿、晴儿一道出去了。
徐澄把李妍的脸扳过来,让她正眼瞧着他,说:“你是朕的妻,咱们连两个孩子都有了,你还害甚么羞?”
他话才说完就一手已经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凑唇过来要吻李妍的唇。
李妍慌得用双手推开他,偏过脸去,说:“臣妾才喝了药,你不怕苦么?”
“不怕。”徐澄言罢便狠命亲过去。
他湿润的热唇贴上了李妍冰凉的唇,才一会儿李妍感觉自己的也炙热了起来,与此同时,她感觉体内一阵热流上涌,唇瓣已被徐澄吮得火辣辣的。
她情不自禁将双手伸了过去,搂紧他的脖子。当徐澄探进来要吮她的舌头时,她赶紧闭上嘴,如何都不让徐澄碰她的舌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舌头肯定很苦,刚才喝药时她都苦得要哭了。
徐澄见她抵抗,还偏要试一试,正要他要硬撬开李妍的嘴时,有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皇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贺太医硬闯进来不说,还紧张得大呼小叫,吓得徐澄和李妍的唇像触电般分开了。
徐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贺太医。
贺太医解释道:“皇后娘娘身子虚弱,不能激动,皇上若挑起娘娘的……情……情|欲,弄不好会昏厥过去的。皇上还是忍耐一下,再等七日就差不多了,到时候皇上与皇后娘娘就可以安心地共寝同欢了。”
贺太医说得这么直白,简直让李妍抬不起头来。
徐澄气结,他只不过与李妍接个吻而已,这个贺太医扯得也太远了。气归气,可他竟然发作不起来,瞪了贺太医一阵也就算了,说:“朕知道了,滚!”
贺太医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鲁莽了,皇上与皇后正在亲热,他竟然敢闯进来还硬生生地喊住了,现在听到一个“滚”字,他赶紧抱着脑袋跑了。
贺太医才跑出去,苏柏又进来了,说:“皇上,怡亲王和星月公主已经到了,在下已经派人接他们进宫。”
李妍还在徐澄的怀里,实在尴尬,说:“皇上,你先抱我到床|上去罢。”她倒想自己走过去,可她没穿鞋啊。
才言罢,李妍忽然仰脖一问,“怡亲王和星月公主是谁?”
徐澄起身,将她抱着往床那边走去,说:“就是骏儿和玥儿,朕已把离憩园最近庸城封给骏儿了,并封他为怡亲王。他前几日遣人送来了信,说要和玥儿一起来谢恩。本以为他们明日一早才能赶来,没想到他们这会子就来了,看来一路上都没停下来歇息。”
徐澄为李妍盖上被子,说:“朕先去春晖殿,晚上再来看你。”
徐澄出去了,李妍却有些不安,徐骏秉承了他生母的气性,一般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这次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谢恩?
徐澄回到春晖殿没多久,骏儿和玥儿就来了。他们兄妹俩刚才已换上晋封的华服,一进来便向父皇跪拜。
才几个月不见,他们兄妹俩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已经九五之尊的皇上了,或许是在外面呆久了,他们面对眼前的皇上十分恭敬,恭敬到不像儿女面见亲爹,而是像臣民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帝。
徐澄见骏儿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他离开宰相府时那股怨气,看起来心态很平和,而玥儿也是乖乖巧巧的模样。徐澄猜想是派去的音迦大师起了作用,他派音迦大师去就是为了让骏儿和玥儿多听听佛理,荡涤内心的怨恨,以平和心态面对自己的人生。
他们兄妹俩毕竟年幼,只要教养得好,是完全可以匡正的。
徐澄见他们兄妹俩有此变化很是开心,拉着他们俩的手坐下,这时他发现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一位下人有些奇怪。本来当奴才的是不能进来的,只能站在外边,而这位奴才却进来了,虽然只是站在门边上,但也够大胆的。
徐澄在想,或许是这个奴才不懂得规矩,便问:“骏儿,这位奴才是你新得的?”
骏儿刚才还是十分沉静的,眼神淡定,这会子却又带了一丝忧郁,点头道:“父皇,他跟孩儿不是太久,不太懂得规矩,还望父皇莫怪。”
徐澄浅笑,“父皇不是如此小气之人。”
这时玥儿还笑眯眯讲了她和她哥这几个月的生活,说去了周边好些地方玩,还经常去逛庸城,可比以前在后宅里要有趣得多。
徐澄很是欣慰地笑道:“嗯,这回你们可以搬进庸城住了,待三个月后,朕去你们那儿避暑如何?”
玥儿甜笑,“自然甚好。”
之后他们兄妹俩又问起皇后娘娘,徐澄便告诉了他们,说皇后正病着呢。他们兄妹俩就说要去探望皇后娘娘,徐澄寻思着让他们去见一见也好,以前结下了仇怨这次最好一笑泯恩仇。
徐澄命御膳堂要好好准备接待怡亲王和星月公主的夜宴,他自己则要去上书房。
曲公公在前带路,骏儿和玥儿兄妹俩并肩走着,那位奴才也紧跟其后,玥儿还回头朝那位奴才一会儿眨眼一会儿皱眉,好像很不愿意让他跟着去。骏儿也停了一下,回过头来打手势,似乎也是阻止奴才跟着去,可是这位奴才啥都不管不顾,丝毫不听主子的话,硬是要跟着。
曲公公走在最前后,背对着他们,并没瞧见这些,倒是被相背而走的苏柏瞧见了,他本来是要跟徐澄一起去上书房的,但见了这一幕他对骏儿的这位奴才实在不放心,就悄悄地跟上来了。
因为已经有太监提前来澄元宫禀报了,李妍穿戴整齐地坐在床、上等着。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些忐忑不安,她不知如何面对他们兄妹俩,玥儿倒好应付,就是骏儿不知怎么样了,几个月来,也不知他还恨不恨她,她心里莫名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绮儿才进来禀报,骏儿和玥儿就进来了,他们俩一进来便行跪拜礼。
“快快起来,不必多礼。”李妍掀被子起身,准备亲自扶他们起身。
就在李妍双脚落在鞋子上时,她的余光好像看到有一个灰色影子冲了过来,她一抬头,见灰衣人已跑到她的身前,李妍有些发懵,不知这位奴才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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