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就他一个人，顾修是老来子，他上面有俩哥哥，顾老爹四十多岁时候才有这个小子，已经没有精力管他，更多的是宠爱。他出生的时候大哥二十二，二哥二十，从小就是被两个哥哥轮番带大的，两哥哥各自都有自己的工作，顾修从小就被放养，到今天快十八岁了，索性一个人搬出来住了，回忆着走到门口时顾修还发了一下呆，算一算，如果记忆里的那些岁月都是真正存在的话，那他离上一次这样从兜里掏钥匙开门，这中间，隔了几十年。

屋里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顾修去浴室快速的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今天的事还清晰的浮在眼前，顾修头枕着手臂没有睡意，将另外一只手举到眼前，窗帘没拉上，透过月光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年轻人的手臂，皮肤光滑、有力。

可曾经经历的种种却又不像做梦。

陆长泽在医院里的那个笑容还记忆犹新。

那十年的心情此刻还能体会到。

收回手臂，顾修往床头柜上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才想起来，现在自己才十八岁。

随即又笑了起了。

明天早上就能看见了，再不是通过那几张自己的素描去回想那个人长什么模样了。

陆长泽回去以后根本就睡不着，一来是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彻底，二来是晚上没吃饭饿的，陆长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抱着被子闷闷笑起来，想到今天顾修做的那些，陆长泽其实早就乐开花了，只是家里地方小，他和方鸣的房间其实也就是一个房间隔开的，中间用的是临时搭建板房用的材料，一点都不隔音，陆长泽不敢弄出点大动作，只能在单人床上瞎乐，想到顾修说考上大学就在一起的话简直就兴奋得睡不着，考大学和在一起，两件事是十多岁的陆长泽最大的盼望和奢望。

半夜十二点快一点方鸣父母才从外面回来，他俩工作很辛苦，都是水泥厂的工人，不过一下养两个高三的男孩子又是读书又是吃饭的也不是意见容易的事，陆长泽没睡着，听见两口子回来的声音，想起身去热饭给两人吃，可是隔壁已经先行一步，方鸣出了房间，进客厅叫了爸妈，然后去厨房把饭菜都热好了端上了来。

方付两口子把外套脱了端起碗一边吃饭一边说“儿子快去睡觉吧，明天还上课。高三了压力大，快回去好好休息。”

“是啊，儿子，快去睡吧，我们吃完就睡了。”王琴也在一旁说着，方鸣嗯了一声，一家人又说了些什么方鸣回屋睡了，陆长泽一直在屋里竖起耳朵听着，方鸣回房睡了，方付和妻子又压低声音说了一会话才关灯回房睡觉，虽然声音很小，四下夜里清净，陆长泽还是听明白了，无非是厂子里活多钱少，能拿回家的工资越来越少了。

陆长泽心里那点兴奋劲一点一点的褪去，这个大学，他不能考上，不是不行，是不能。

到底还是一夜未眠。

陆长泽出门的时候方鸣才刚起，方鸣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感觉到陆长泽跟打仗似得在房里窜来窜去的拿东西往书包里塞。

“今天走这么早？”方鸣走进卫生间往脸上泼了两下水就清醒了。

“嗯，王大叔他儿子生病了，今天我连他那份一起送。”陆长泽往嘴里随便塞了一张饼“先走了，咱家的牛奶在我房里，没拿出来。”尾音消失在门口，方鸣看着陆长泽风风火火的样子微微皱眉，这都高三了，怎么还忙着挣钱，一边想一边进屋去拿牛奶了。

陆长泽把书包往肩上随便一挂就开跑，跑到隔了几条街的王大叔家骑上自行车，把早上要送的牛奶装在车标后座蹬开了。

陆长泽从高一就开始帮人送牛奶，送一家五毛钱，一早上勤快点能挣十多二十块，不算多，可是好歹算是一项进项，陆长泽根本就不可能放弃，虽然有时候起晚了根本不可能吃上早饭，可是挣下来的钱可以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挺不错的。

顾修早就醒了，掐着时间走到陆长泽家的巷子口，不过最后出来的只有方鸣一个人。

顾修往他身后看了几眼“陆长泽呢？”

方鸣觉得奇怪“你怎么会问我大哥？”平时不都是不待见吗“今儿怎么来了？有事？”顾修可没等他方鸣一起去上学的习惯。

估计后面也没人“没什么。”顾修看了眼时间“走吧，快迟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学校走去，方鸣到了学校先进了教室，顾修走到陆长泽他们班从后门看去，陆长泽根本没来，不过早自习的预备铃已经拉响了，顾修有些担心，陆长泽那么认真听课的人第一节课就迟到？顾修干脆往校门口走，才走到一半就看见陆长泽跟阵风似得往教学楼奔去，那模样，跑的根本就不要命，一边跑嘴里还叼着一袋牛奶，根本就没看到顾修就嗖的一下从顾修身边跑过去了。

顾修这回真的生气了，一边跑还一边喝牛奶，那胃还要不要了，顾修一想到最后陆长泽就是因为。。。因为胃癌去世的，心里一股火蹭蹭蹭的往上冒，这个人，到底拿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转身往教学楼走准备去骂陆长泽两句，不然这心里憋的火怎么都下不去，憋的忒难受，等走到陆长泽班门口看到陆长泽已经坐在椅子上把书拿出来认真看了，不过人还是在喘气，两颊跑的通红，顾修的火慢慢的消下去了，刚才要干嘛？进去骂他吗？难道又得像以前一样，看他不顺眼就骂他一顿？顾修突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回到教室的时候心情还没整理好，又迟到了，班主任的颜色不是很好，把他揪出来放门口站着，让他好好出去想清楚。顾修双手插兜背靠在墙上发呆，活了那么大岁数，突然变成个毛头小子，怎么连心里也变得这么冲动，顾修想，自己那么不了解陆长泽，他对自己很多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怎么说，也要去了解一下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能多知道一点，就多知道一点，陆长泽不欠自己什么，自己要好好对他。

想通之后心情好了不少，顾修转了个身就到了门口，推开门“老师，我想清楚了，该放我进去了。”

正上着课呢，顾修就来这么一出，同学们先是一愣随后都笑开了，讲台上的老师被弄得哭笑不得，挥挥手“回去回去。”

上完两节课之后有一个大课间，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学校规定高三不用做课间操，不然顾修真的接受不了明明心智已经不年轻的他如何去和一帮毛头小子跳来跳去。下课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陆长泽，可是走到他班的时候人不在教室里，正想找人问问，突然又想起来大概没人会知道，印象中陆长泽总是自己一个人，从教学楼走到操场上，顾修一路都没看他，顾修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诺大个学校，可他顾修就好像丢了陆长泽一样，转身跑回教室，方鸣刚才厕所放水回来，见顾修略显焦急的面孔有些吃惊，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顾修，你怎么了？”

顾修回过神来“你知道陆长泽在哪吗？他不在班里。”

“我哥？不在班里？没事的，上课就回来了，你找他有急事？我去他班问问。。。。”

顾修点点头“你去问。。。算了，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我去学校里找找。”顾修说完准备去找，方鸣拉住他“顾修，我哥他是不是又对你说什么了，你别往心里去，他那人就这样，你别动手。”

顾修手握得死紧“方鸣，我不会。”

操场上有学生做课间操，广播里还放着音乐，操场上站满了学生，顾修从二楼看了一眼，陆长泽应该不会在人群中，就抬脚往学校小花园方向去，不过把整个小花园找遍了，除了学校里偷偷约会的小情侣，没有看见陆长泽的影子，顾修下意识觉得陆长泽是逃课了，随即又想，他逃课去干嘛呢？打工？越是找不到就越烦躁，顾修刚把烟拿到手里准备抽，就被年级主任看见了，那是个废话特别多的中年男人，顾修懒得和他废话，把烟放回口袋烦躁的准备回教室，就看见了陆长泽。

顾修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你去哪了？”

顾修往这走的时候陆长泽就看见了，心里挺高兴能看见他，不过顾修似乎不太高兴，那样子和每次看他不顺眼准备骂他的样子太像了，刚刚高兴的心情又淡了下去，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昨晚上到今天一直在想怎么回答顾修昨晚上问他的话，不过看现在这样子，八成昨天古板修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逗自己的，这下也正好，不用说让顾修不高兴的话了。

顾修等了半天，没见人回答，正准备再问一次，上课铃就响起来了，陆长泽抬头看着顾修讨好的笑着“顾帅，上课了，我先去上课了，哎，我们这节课。。。”

“不上了”顾修拉着陆长泽的胳膊“过来。”

陆长泽在顾修身后低垂了眼，顾修把陆长泽拉小花园北边的榕树下才放开，转身突然注意到陆长泽手上还拿了本书。

“什么书？”顾修想身手表去拿，陆长泽下意识的把书往后一躲，他不想让顾修看见，他怕顾修最后又嘲笑他，不自量力“没什么，一本闲书。。。。”

顾修手长脚长，最后书还是落在了他手里，名字很文艺，顾修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本精致的画册，顾修翻开里面掉出一张素描，两人都弯下腰去捡，陆长泽更是慌张的不行，顾修捡起看清素描上的人是自己，险些再次拿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