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市过了今天就是四月,空气中还带着些冷意,屋外的天儿泛着鱼肚白,偶尔有几只早起的鸟叽叽喳喳飞过窗户,落在某一处新搭的窝歇脚。
早晨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充满活力和生机的。
除了——隔壁那家木工锯和电钻不时交替进行挑战耳膜的装修声。
从天还没亮开始,类似于长指甲抠黑板的同时折磨人身心的声音就开始此起彼伏忽远忽近的响,每一秒都在挑战着它新邻居的底线。
顾念在床上挣扎似的扑腾了两下,有些烦躁的揉揉头发,翻身坐起来,艰难的睁开半只眼睛看了眼时间。
很好。
高中生都不醒这么早的清晨五点半。
比高中生还命苦的顾念侧头看着和隔壁新邻居共用的那堵墙,终于忍无可忍的扔了个抱枕过去,然后泄气般的重新倒回床上,小胳膊摸索到被子拉过头顶,用枕头捂住耳朵试图再次入睡。
五分钟后,顾念放弃了这个想法。
就好像那边的人拥有透视眼,能够监视到她所作的一切然后故意跟她对着干一样。
想睡觉的时候那边声音一阵大过一阵,大有一种不吵醒你不罢休的趋势,但在顾念趿拉着拖鞋准备过去进行友好且善意的提醒时,装修声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世界安静的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顾念被折腾的最后一丝睡意也不见了。
简单洗漱吃过早饭,顾念刷新了有史以来到工作室最早的一次记录。
说是有史以来,其实也就一个月而已,去年顾念大学毕业之后,顾父顾母舍不得女儿这么早出来工作,愣是好吃好喝在家养了小一年,直到顾念实在在家坐不住了,好一顿撒娇才被准许出来工作。
顾父年轻的时候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等到而立之年才有了这一个女儿,全家人都跟宝贝似地捧着,珍贵的不得了。
初语工作室的摄影师是顾念应聘的第一个工作,早九晚六,五险一金,工作清闲,只不过这些都是转正后的待遇,现在的顾念还只是十几个实习生中的其中一员。
顾念打了卡,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坐到自己的工位上,又给昨天拍的照片调了调滤镜,忙完这些,她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困意一阵一阵袭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估算着是快到了上班的时间,顾念迷迷糊糊的觉得耳边越来越吵,好多人说话的声音夹杂着椅子和地板的摩擦声,像极了今天早上隔壁的装修声。
顾念:“······”
顾念觉得她这辈子都逃不过这种声音了。
早晨九点,初语工作室正式开始上班。
······
江厌下午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门的时候,他那位好父亲又不知道带着新老婆和小儿子在哪里游山玩水呢。
自从母亲和他离婚以后,江顺望就迫不及待的娶了那个小老婆进门,两个人如胶似漆恩恩爱爱,每次对别人介绍时,江顺望总会一脸甜蜜的对别人说,这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只是他大概忘了,曾经他也对江厌的母亲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江厌听的都有些恶心。
没过多久那个小老婆就给他生了个儿子,江顺望稀罕的不得了,甚至有一次江厌高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那位好父亲过来还没说一句话,又被小儿子的哭闹声叫走了。
整个过程没有问过江厌一句话。
最后还是管家刘叔看不下去,打了电话把医生叫到家里,江厌才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
有时候江厌真的搞不懂,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江顺望什么都能给他,除了那个该死的能要命的父爱。
他又不是捡来的。
也罢,搬出来倒好,省得每天看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膈应得人吃不下饭。
江厌的行李不多,一个小箱子就足够装的满,刘叔拿着箱子走在后面,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这孩子从小过得就可怜,没人管,那时候江先生忙着打理公司的事顾不上他,江母又是个爱玩的性子,天天不着家更别说会惦记着家里还有个小儿子了。
小江厌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没有玩具,就那么坐着等一天,他等过太多个一天了,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嘴里时不时叫着爸爸妈妈,看着人心都揪着疼。
好不容易挨到长大,江先生和江母的关系越来越差,两个人不得不选择用离婚来解决这段本就不怎么美满的婚姻。
江厌那时候已经懂事了,站在房间的阳台上往下看时,正好看到他的母亲拎着大包小包走得坚定又决绝。
都走了,也没记得上来和他说几句话。
往好了想,说不定,她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一个儿子了。
走到公路上,江厌打的车已经早早停在那了,他回头接过箱子,和刘叔道别,转身上了车。
车往他新买的房子那开。
那会儿江厌买房子的时候都没看,就觉得地理位置不错,离学校近,环境又好,二话不说就买下来了。
新买的房子原本就是精装修的,拎包就可以住,只是江厌不喜欢原来那个门的样式,什么热带风情款,看起来花里胡哨的,他又找人拆了重装,才耽误到了现在。
车停在楼下。
江厌拎着箱子走到便利店,买了几听啤酒,路过泡面区时随手抓了一桶,连什么口味都没看清,再买一包奶糖,今天的晚饭算是凑合了。
收银员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十八九岁,成天待在这巴掌大的店里连艳遇的机会都没有,这会儿看到个帅哥,眼睛都快直了。
“小哥哥。”收银员笑眯眯:“啤酒和奶糖可不能一起吃的。”
江厌“嘶”了一声,手里摆弄着手机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话多。”
话多的收银员非但没有收敛一点,还觉得眼前这个桀骜懒散的男人简直帅到炸天。
声音还他妈是让人苏到腿软的低音炮。
话多的收银员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一共是67.8元。”收银员拿出手机,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朝他暗示性的眨了眨眼睛:“加微信有优惠哦。”
江厌缓缓抬眼。
他眼睛生得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只是现在这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黑得像是一滩墨水,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即使是这样,收银员还是被这个眼神撩的脸红心跳。
就在她以为甜甜的恋爱马上就要轮到自己的时候——
江厌拎起透明袋,抬腿向外走,留下一句:“没有微信。”
指纹按下,便利店里响起有些突兀的机械女声:“微信收款,六十七点八元。”
收银员:“······”
——
顾念在电脑上p完最后一张图,瞥了眼右下角的时间,算着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下班,累得直接瘫进椅子里。
孟清冉一推桌子,五个轱辘的椅子顺势滑到顾念工位旁边。
“什么情况啊?一整天没精打采的跟嗑了药一样。”孟清冉伸手比划到脸颊:“黑眼圈都耷拉到这儿了。”
孟清冉是顾念一起长大的发小,俩姑娘从小感情就好,是那种躺一个被窝里分同一个鸡爪还能畅谈八卦理想的革命友情,后来俩人约着考到了同一个大学的同一个专业,还是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寝室,用顾父的话来说,这一切可都是缘分。
再后来到了毕业,顾念没急着找工作在家待了一年,孟清冉就到了这家工作室做个摄影师,说起来,顾念能在众多应聘岗位中选择来这里实习,也少不了孟清冉的功劳。
小闺蜜嘛,总想着去哪都待在一起。
顾念打了个哈欠,有些郁闷的说:“别提了,隔壁新搬来一户,一大早就开始装修,吵得根本睡不着觉。”
顾念从小睡觉就轻,小时候在家只要她睡着觉了,电视机就瞬间切换到静音状态,家里人走路都不敢大声敲地板。
有一回老顾大大咧咧的也没顾及,往沙发一坐正好就坐到遥控器的开关上,偏偏那个台还播着某部并不知名的恐怖电影。
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发出一声刺耳的鬼叫声。
老顾吓的一激灵,整个人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赶紧手忙脚乱的找到遥控器关掉。
屋里的小顾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吓醒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小手死死的抓住被角,看起来像是吓傻了。
老顾那一瞬间都有一种从头顶凉到脚底的感觉。
没过几秒钟,小顾念应该是反应过来了,眼眶红红的,黑葡萄似的眼睛一下子噙满泪,小嘴往下一撇,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只不过老顾还没来得及心疼。
小顾念哇的一声痛哭出来,声音听着悲痛还带着点无理取闹,小脸红彤彤的,头上还顶着两撮呆毛,看起来像只炸了毛的小奶猫。
明明就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偏偏声音大的整栋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老顾记得那天下午,家里不止三四次迎接过前后左右的邻居,几个阿姨言辞诚恳而又不失警告的叮嘱他:现在是法治社会。
揍孩子那都是犯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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