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孟平深一同回家看望父母那天,闻冬心里七上八下的。相比闻冬来说,孟平深倒是很镇定。
不都说媳妇见公婆才会心惊胆战吗?怎么现在是孟平深见她父母,她却忐忑又紧张呢?
真是心理不平衡!
闻妈妈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堆菜回来。前一晚她还特意打电话问了闻冬,孟平深爱吃什么。闻冬一懵,赶紧又打电话问孟平深。
“我妈妈问你爱吃什么。”
孟平深失笑,思忖片刻,回答说:“青椒肉丝、蒜苗回锅肉、清蒸鲳鱼。”
“……你还真不客气。”闻冬翻翻白眼,“不过正好这些我都爱吃,那就勉为其难帮你传达到位好了。”
孟平深但笑不语。
于是闻冬又挂了电话,重新打给妈妈:“他说他想吃青椒肉丝、蒜苗回锅肉,还有清蒸鲳鱼。”
妈妈一愣。
闻冬嘟囔说:“他平时挺懂事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不客气,让他点菜,还真点了。”
妈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傻丫头。”
“是吧?你也觉得我傻,找了个这么不懂事的男朋友。”闻冬顺着妈妈的话往下说。
妈妈在那头越笑越欢,笑到后来,闻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妈妈,你在笑什么啊?笑他吗?”
“我笑的是你。”做母亲的声色温和地对她说,“亏你还跟人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连人家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也亏得小孟这孩子是真对你好。”
“他怎么就对我好了?”
“青椒肉丝、蒜苗回锅肉,还有清蒸鳜鱼……他爱不爱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三样都是你最爱吃的。”妈妈说。
闻冬一下子就呆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某个柔软的地方好像忽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击中,流出了甜蜜的糖汁。
两人从机场到家的时候,闻爸、闻妈早已经在家中正襟危坐了。
闻冬站在门外,敲门以前一直站在原地深呼吸。
拎着大包小包的孟平深反倒镇定地站在她身旁,侧眼旁观不淡定的她。
察觉到他那饱含笑意的目光,闻冬瞪他一眼:“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啊?”
“我为什么要紧张?”孟平深反问一句。
“哼,你就是觉得全世界都会喜欢你,我爸、我妈也不例外!”
孟平深笑了:“我不需要全世界喜欢我,只要一个人喜欢我就够了。”
闻冬的脸红了几分,赶忙转过头去按门铃,还不忘叮嘱他:“在我爸妈面前好好表现,否则就算全世界都喜欢你,也有一个人不喜欢你了。”
门开了。
闻家两老穿着闻冬之前给他们买的兔子家居服,站在门口迎接女儿和未来女婿。
闻冬一看见他们衣服上满满的兔子,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张的情绪瞬间不见。
孟平深含笑喊人:“闻教授,阿姨。”
闻妈妈搓搓手,连声答应。
闻爸爸和他是老熟人了,当下忽然换了身份,对视两眼,有点尴尬,但也很快咳嗽两声,让开了路:“小孟老师来啦,来来来,里面坐。”
父母很热情,爸爸负责坐在沙发上询问女儿这段时间在北京过得怎么样,妈妈则跑进厨房忙上忙下。
喝了杯热茶,孟平深把时间留给了父女俩,自己卷起衣袖走进厨房。
妈妈一看他进来了,惊道:“诶,小孟老师,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帮忙。”孟平深伸手去洗水槽里的青椒。
“诶诶,这怎么行?”妈妈赶忙伸手去拦着,“你是客人,哪能让你来忙活?快出去坐着吧,陪闻冬和她爸爸说说话,一会儿饭就好了。”
“不要紧。”孟平深笑了,“我从前在家也常帮我妈做这些,习惯了。”
闻妈妈是知道他母亲去世的事情的,听他这么一说,当下就顿了顿,很快缩回手来。
“好,也好,那就麻烦你了。”她笑着重新拿起菜刀,说,“青椒洗了,还有蒜苗,我就不客气地使唤你啦。”
“应该的。”
外面的闻冬一心系在孟平深身上,也不知道他在厨房里做什么,和妈妈又说了什么。闻爸爸见她心不在焉的,回答问题也牛头不对马嘴,只得放她走:“得了得了,我看你是人在客厅心在厨房。快去吧,去黏着你的小孟老师!”
听听这语气……
哟,老爸在吃醋?
闻冬赶紧抱住爸爸的脖子,撒娇说:“哪有人在客厅心在厨房啊?我只是担心孟平深他第一次来我们家,有点拘束。我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我的心一辈子都在爸爸这儿!”
见爸爸忍俊不禁,她这才拍拍屁股,赶紧起身,迫不及待地往厨房里跑。
身后是爸爸的嘀咕声:“还说心在我这儿呢,看你这猴急的样子,早就彻头彻尾是人家的人了!”
厨房里的一幕让闻冬顿住了脚,站在门口半天没出声。
孟平深系上了妈妈的碎花围腰,站在水槽边神情专注地洗菜。
妈妈在切肉丝,一边切一边和他说话:“我听说你辞了学校的工作,去了北京发展?”
“是听闻教授说的吧?”
“是啊。大学老师的工作挺好的,我起初还为你惋惜呢。但老闻说你很能干,学校反而束缚了你的发展,北京机会多,对你来说也是个施展抱负的好地方。”
孟平深没抬头,只是平静地说:“对我来说,在哪里工作都没有太大的分别,都是老本行。但是对闻冬来说,我在哪里工作就有很大的意义,如果能陪着她,她将来遇到什么事情也有人分享,有人分担。”
妈妈手中的刀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她侧过头去看孟平深,有些动容。
“小孟老师,我……我当初就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不瞒你说,我还有过把你介绍给闻冬她表姐的念头。只是也清楚你人这么好,一般的女孩子很难配得上,所以最后也打消了念头。说实话,我压根都没敢把你往闻冬身上想。”
孟平深含笑说:“介绍给表姐那件事,我听闻冬说过。”
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吧?你也听说过?我家闻冬啊,是个好孩子,虽然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也阳光可爱;工作上她跟你不能比,但她也很上进,很努力。”
“嗯,我知道。”孟平深语气轻快,很笃定地点头。
“所以,既然你对这孩子也有意,我和我家老闻也很喜欢你,就希望你俩能够好好在一起。虽然我心里清楚,我的孩子也许不如你那么出色,但是她毕竟是我最心爱的宝贝女儿,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好好在一起。”
孟平深关掉了水龙头,转过身去,认认真真地看着闻妈妈,点头说:“阿姨,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顿了顿,他微笑着说,“何况在我眼里,闻冬已经足够出色了。她勇敢、聪明、善良、阳光,对我而言,能遇见她,本身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这样的画面让闻冬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门口,生怕踏进去都会打扰了这一幕。
炉子上在炖汤,白雾一圈一圈升腾而起,将厨房装点得温馨可爱。
橱柜前是两个正在准备饭菜的人,系着围裙,亲切交谈,话里话外都是她。
妈妈不放心地拜托孟平深对她好。
孟平深诚恳地告知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一幕,两人的谈话也大概是每个准女婿和未来岳母都会有的内容,可闻冬就是忍不住眼眶发烫。
太多的感情酝酿在身体里,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滚烫的热泪,湿了眼眶。
还是妈妈先发现了她,侧过头来问:“怎么不好好陪你爸?”
闻冬红着眼走进去,笑眯眯地抱住妈妈的腰:“爸爸已经陪过了,现在该陪陪妈妈了。”
孟平深侧过头来,望着她笑。
她接过妈妈手里的菜刀,搁在案板上,双手推着妈妈往厨房外面去:“你都忙活一早上啦,剩下的活交给我们,你和爸爸去歇着。”
妈妈笑呵呵地走了。
厨房里只剩下炖汤的咕噜咕噜声,还有孟平深洗菜的流水声。
闻冬走到他的身后,伸手环住他,把面颊贴在了他的背上。
孟平深手上一顿,低声询问:“怎么?跟爸爸撒过娇,又跟妈妈撒娇,现在轮到我了?”
那双手慢慢地收紧,再收紧。
闻冬闭上眼睛,笑着说:“是啊,想撒撒娇,你同意不同意?”
嘴里是笑眯眯的语气,眼底是慢慢积蓄的热泪。
遇见他,当真是耗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
晚饭的时候,爸爸拿出珍藏了好多年的白酒,拉着孟平深一起喝。
谁知道孟平深酒量不错,明明是爸爸要灌他酒,结果到头来醉的也是爸爸。
喝醉酒的闻教授话很多,拉着孟平深的手喋喋不休,后来说着说着,居然开始揭闻冬的短,可把闻冬给急的。
“闻冬啊,特别健忘!小时候老是忘记带作业去学校,第二天总被老师罚站,回家就哭鼻子。”
“爸!”
孟平深今天还说她勇敢来着……
“她还贪吃,小时候什么都敢吃。我记得那会儿单位组织我们去西双版纳,我把她也带去了。结果一群人不敢吃那些花里胡哨的怪东西,她倒好,啥都往嘴里塞,什么蚂蚱啊,虫子啊,我都不敢看,她却一个劲儿地吃。回头问她好不好吃,她还笑嘻嘻地说好吃。”
“爸!”
糟了糟了,万一以后孟平深不肯亲她了怎么办?
“还有啊,她这孩子爱漂亮,从小就爱缠着她妈妈给她买漂亮衣服。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偷偷穿她妈妈的高跟鞋,结果跑出门就忘乎所以,跌了个狗啃屎……”
“爸!”
闻冬真急了,拉着爸爸的手肘不松手。
孟平深含笑对她摇摇头,示意让闻爸爸继续说下去。
闻冬不情不愿地放开手,翻了翻白眼,索性和妈妈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让这两人继续玩这种“闻冬糗事大揭秘”的游戏。
电视里在演最近很热门的手撕鬼子剧,炮火连天,也把那两人说话的声音遮盖了不少。
闻冬一边剥瓜子,一边看电视,偶尔侧头看那两个人,这样打发时间倒也悠闲。
这样打发着打发着,忽然看见爸爸拍了拍孟平深的手,说:“我家闻冬有很多缺点,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她有她的小虚荣,也有她的弱点与倔强。除了爱漂亮、贪吃以外,她还一根筋,还不认输。我们把她保护得太好,她有时候做事也缺乏全面考虑,总是由着性子来。可是她在我们眼里,也是最好的女孩子,是孝顺父母、懂事上进的好孩子。为人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今后我把她交给你,希望你能替我们给她最好的一切。”
电视里依然是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年轻人捐躯赴国难,硝烟里是他们对祖国深沉的爱。
餐桌上是安然交谈的两个男人,当父亲的语重心长地将女儿托付给她的心上人,低沉缓慢的语气里是他对女儿深沉的爱。
闻爸爸说到这里,回过头看了一眼闻冬。
这一眼和闻冬在半空中相遇,带着爱,带着泪光。
闻冬忽然间很想哭。
也许是子女与父母朝夕相处,所以很难察觉到光阴的流逝,直到此刻,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才发现他的两鬓已然斑白。
其实爸爸年轻的时候是很帅气的,挺拔的身姿,精粹的言谈,他曾经是闻冬的信仰,是闻冬最崇敬的男人。
可是这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苍老了,他的背脊不再笔直,他的身躯开始佝偻。
她从未想象过这样一天,她苍老的父亲坐在桌旁,郑重地将她交付给另一个人,眼里明明有太多的不舍,却还是不得不放手。
闻冬捂住鼻子往厨房走,用低哑的嗓音说:“我去洗碗。”
走进厨房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水龙头,然后用力地揉着眼眶,虽不至于哭出来,但胸口确实酸楚得厉害。
不知什么时候,孟平深走了进来,从她身后扳着她的肩膀,要她转过身去。
“怎么哭了?”他仔细看了看她的双眼。
“就是看到我爸忽然老了,一下子没忍住。”闻冬又揉了揉眼睛,“我爸最爱我了,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他都会尽力满足我。前阵子我妈说到以后我要嫁人的事,他还说最好我一辈子不嫁人,永远留在他身边……”
这样说着,又感伤了。
子女长大了,父母也就老了。不同于父母对子女的不离不弃,子女总是要成家立业,飞离父母的羽翼。
孟平深失笑,拉住她揉眼眶的手,亲了亲她湿润的眼睛。
他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也会好好照顾他们。”
闻冬抬头望着他。
他笑了:“明年我们买房子,买一个大大的房子,等到你爸爸退休了,就把他和你妈妈一起接到北京。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闻冬破涕为笑,重重地点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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