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敦默寡言、慈眉善目,较之义弟庞涓那莽撞奔放、凶神恶煞形成对比,二人由此形成互补。照理来说,一刚一柔在魏为将,义兄弟俩若配合好,必能叱咤风云于列国。好比是一家企业里有人扮黑脸,另一人唱红脸,两相一唱一和,内外诸事便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只可惜,庞涓疑心重,对孙膑的成见自鬼谷时就有了。往好的方面想,庞涓误以为孙膑处处压着他,时时算计他;往坏的方面想,庞涓始终在国家利益以及个人功名之间结不已。
多数史料记载,孙膑对庞涓乃是恨之入骨,其实不然。因为其思想近乎墨道,乃是“以战止戈”,继承了孙武子兵法的真正精髓!后来与庞涓交战,并非为了私人恩怨,是因为孙膑逐渐意识到,庞涓所为与自己那“以战止战”的思想背道而驰。
先来看《孙子兵法》这部旷世奇书,其核心意义就在于书中的一句话:“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话乍听起来不切实际。的确,凡事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战争好比世间诸事,复杂得很,不是光凭崇高的理想以及一腔热血所能解决的!孙武子当然不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也清楚地知道,彻彻底底地“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天方夜谭!
打个简单的比方吧。所谓的“绝对零度”在实验室中,是不可能达到的,因为宇宙中并不存在!根据“大爆炸”假象,宇宙之始乃是密度无限大,体积无限小,这种“为小无内,为大无外”的“东西”存在吗?但是,咱可以无限接近“绝对零度“,“为小”亦可小至“夸克”,“为大”则可大至“宇宙”。
孙武子的理想,亦是无限接近于所谓的“极限”。
十年前,我一个挚友曾说过:“战争是永远的,和平只是暂时的。”的确,有人就有纷争,有纷争就有战争。其目的,无外乎意识形态以及利益纠纷。这其中,作为“牧羊人”的当权者多数是为利益纠纷,而那些作为“羊羔”的民众们多数为了意识形态。大部分的战争,是“牧羊人”利用那些“羊羔”对他们所谓的意识形态之执着以为工具,以期所处集团之利益最大化。也许“牧羊人”认为,主宰一切的,只能是少部分人。可怜多少孤儿寡妇、老弱病残为之涕泪交流,义勇青壮、墨客豪侠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孙武子正是以“以战止戈”这种“以暴制暴”的方式来解决这种矛盾。之所以孙膑遁走至齐后,始终配合着苏秦,从其“合纵”之方针,原因亦是如此。这种思想,在西方称为“妥协”,日本亦有个相类似的称呼叫作“羁绊”。大至邦国之间,小至恋人之间亦如此,可以共结连理,亦可相爱相杀。
如何使这种“理想”变得更接近“现实”呢?用一个字来概括,“全”。《孙子兵法·谋攻》中说:“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在这里,关键在于如何理解这个“全”字。这里的“全”当解释为保全之意,意即在取胜的前提下,使敌我双方的损失降到最低!简单的来说,利用收编、离间、擒贼擒王等各种方式使对方之有生力量不足以对己方产生威胁皆可,没必要将其置为死地。
当然在大局面前,孙武子绝不会有“妇人之仁”!否则,何来斩决阖闾两嫔妃之说?《九变篇》中“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的“将之五危”讲的正是如此。
若是敌方将领一心求死,那没必要追求高尚的“义”来“全”他,当机立断,四面合围,乱箭将其射成刺猬!反之,趋利就势的“求生者”,则可导而诱之。后面三点看似残酷,其实是为麻痹主将的心理,反之亦是对自身的提醒,万不可因情、义、仁等个人情感而让军队成为陪葬品!
小说中的孙膑乍看上去温文尔雅,在关键时刻却绝不柔弱!在宿胥口再次邂逅庞涓时,面对驿馆店主的刁难,孙膑真正生气的原因是他打破了人与人之间的“妥协”与“羁绊”。在孙膑看来,没有所谓的“恶”与“善”,任何人,无论何种立场,只要有能够横架各方的铁索相羁绊,便可“和谐共生”,也即墨家所谓的“兼相爱,交相利”。孙膑何以进鬼谷前一心向往墨家,原因正在于此!
马陵之战中,孙膑设计消灭魏国的先锋精锐五千人,加之庞涓自杀、太子申被俘,魏军有生力量虽在,却是群龙无首,没理由再战。齐军则亦损失惨重,不得再行追击。孙膑正是以这种类似“擒贼擒王”的战术来使得战争双方的损失降到最低。其目的很明确,针对强秦之连横计,为平息齐魏之争以维持合纵。
战后,孙膑清楚地意识到了天下如同先生所谓的一团乱麻:救了兔子,老鹰咋办?若猎鹰捕食叫作残忍,那狡兔啃草又何见其悲悯之心?灭尽匪盗,捕吏们势必无事生非而落草为寇。换而言之,若真的没有了战争,那些工匠及军火贩子们咋办?随巢巨子穷其一生苦寻战乱之根源未果,是因为其目标本就是个“天方夜谭”!
大彻大悟后,加之自己的使命已完成,孙膑遗《孙子兵法》于齐,进山随鬼谷子究“天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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