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4)
车身蓦然一停。
雨还在下。
立夏不是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确切来说,从昨晚接到他的电话,她贸贸然地回过去时,她心底就在做这样的考量。
他和她都不是缺少玩伴的人。
她之前一直在思考,若她将他视为玩票性质的床伴,只在上海时匆匆地有过那么一夜的交集,事后再回归原点,他这种身边不缺女人,又会玩儿的男人,没准没几日,就将她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个年代,不是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没有。”
他答得干脆利落。
又转眸,看着她。眼神很坚定。
“没有过。”
“怀兮之前的女朋友,也没有?”
“没有。”
“是吗?”
立夏侧了侧身,像只慵懒的兽类,斜倚在副驾驶座椅,直勾勾地看着他,有点儿怀疑地笑笑:“我还以为,你跟我是一类人。”
“什么人?”
“就是那种,从不认为哪一段恋爱可以从开始走到结尾的人,也不会为了谁去花功夫付出太多的人。”
蒋燃微微皱眉。
“比如程宴北,虽然我真的恨过他的自私和薄情,我利用过你想让他觉得恶心,但我心底知道,我不该在他身上抱有任何幻想的,因为没有结果——”
她静静地说着,伸手,将他外套上的一根自己的头发摘掉。
“同样你也是,我利用过你,你也利用过我,我们对彼此都一样,我不该对你抱有幻想,你也不必跑这么远来找我——真的没必要花这么大功夫,你又不缺女人,玩这么大的,会很累。”
蒋燃回味着她的话,“所以你是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在跟你逢场作戏吗?”
“逢场作戏是以前。”
“那就是我一时兴起?”
“可能吧,”她顿了顿,又改口,“我觉得是。”
“你觉得是,”他倏尔嗤笑,手指有些不耐地轻点着方向盘,自嘲地说,“所以,我从上海跑到港城来找你,跑这么远,我车队不要了,比赛不管了,就是一时兴起,是冲动吗?”
她不可置否地点点头,笑:“追女人确实需要花点心思的。”
“——立夏,我为什么?”
他敛去笑容,冷冷地打断了她。
“……”
“我为什么?”他胸膛起伏了一下,捏紧方向盘,定定看着她,“你也说了我不缺女人,我当然也知道怎么追女人——但为什么,偏偏是你不可呢,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呢?”
触到他这样的神情,她唇边漫不经心的笑意渐渐隐去。
“你说的没错,如果我只是需要一个女人,需要一个女朋友,为什么要来找你不可,”他平静了几分,看着她,眸底依然情绪暗涌,“我至于跑这么远,车队、比赛全不管了,就为了来见你吗?你觉得我只是为了来见你吗?”
“蒋燃,你这样没有必要。”
“——谁说没有必要。”
“……”
蒋燃又重声打断了她。
他拧紧眉心,解开了安全带,温热的手掌搁在她细嫩的后颈处,忽然就靠近了她。
他与她的呼吸不过寸厘——
但好似又怕这样的举动过于热烈强势,怕她突然甩开他就奔下了车,再消失一个多月、两个月、三个月,再也不同他联系。
他是害怕的。
与她失去联系的这一个月,他的确害怕过。
他也从未,这么怕与哪个有过萍水之交的女人永久地失去联系。
他的力道紧了些许,嗓音也蒙上了一层哑意。
“立夏,特别有必要。”
他说。
立夏怔了怔,微微的酒意渐渐一扫而光。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只借着停车坪路旁的一盏路灯,她看清了他的表情。
十分认真,不带丝毫玩味。
眼底的每一丝波动,似乎都在告诉她:
他是认真的,并非一时兴起。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跟你上床,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我寂寞了,不是我需要一个女人。”
他箍住她后脑勺的力道,改为轻轻地拢住了她单薄的肩头。
“昨晚听到你说你家中出事,我第一时间,是想知道你怎么样了,你难不难过,你是不是需要人陪伴——哪怕你现在有人陪,哪怕你有男朋友了,我也想亲自得到确认——你懂不懂?”
“我就是想,在你的生活里,起那么一点作用。立夏。”
立夏听他说完,对上他的眼睛,仿佛一瞬间被一种柔和的氛围包围住。
她笑道:“但是我们做朋友的话,你也可以做到这些的。只是表达一下关心而已。”
“做朋友?”他眉心又深拢几分,“你以为,我就那么甘心跟你做朋友?”
“……”
她正要开口,他却立刻劫走了她的话,压低嗓音质问:“——你跟别的男人上完床,是不是也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做朋友’?”
立夏不怒反笑,眼角半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缠着我咯?”
“是,我就是要缠着你。”蒋燃也坚定了语气,看着她,“我既然已经来了,我已经做了,那不如就做到底。”
立夏却依然表示怀疑,笑道:“你能坚持多久?你对别的女人也会这么坚持吗?你跟我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不就在车里吻了我吗——”
“但今天说有点喜欢上我的,难道不是你吗?”
“我是喜欢上你了,是有点,我承认,对谁有好感也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情,”她拂开了他的手,坐回副驾驶,“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和很多循规蹈矩的女孩子一样,我渴望的是一段可以从头看到尾的感情,我不喜欢感情里的变数——哪怕分开了,我也希望大家把话讲的明白。”
“那你早就应该跟我把话说明白。”
“我以为我之前一月多月没回你任何信息已经足够明白。”
“我不是说了吗?你那时候最该做的就是直接将我拉黑、删掉,也免得我过来再在你面前说这些。”
仿佛陷入了死循环。
沉默半晌,立夏低下头,忽然又轻轻地笑了,有点懊悔似的:“是,我当时是应该删掉你的。这个是我的问题。”
蒋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又有些咄咄,他一时也沉默了下来。
“对不起,我今晚可能喝太多了,说了不该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她主动向他道了歉,抚了下额头,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复杂,“我回去再想想吧,也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说着,她便打开车门下车。
外头还下着雨。
蒋燃立刻拔下了车钥匙,从后座拿了伞,也跟着她下去。
她身着一袭黑,没入雨幕,仿佛被这夜色一并吞噬。她没披他的外套,他又打开副驾驶,捞起外套,打着伞追上她,为她披回了肩头。
“我送你上去。”
一晚上气氛都很愉悦,偏偏毁在了分别时。
立夏有些不适,走得快了两步,想挣脱他似的。她的高跟鞋踩在雨洼里溅起涟漪,带动着一阵轻柔的小风,飘拂在他身侧。
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进了写字楼,玻璃旋转门隔开雨声,空旷地在身后飘摇。
蒋燃这才停下脚步,又说了一句。
“就当我是缠着你。”
她微微抬头。
表情不解,又有几分愕然,似笑非笑的:“蒋燃。”
“就当我是缠着你吧,”
他抿了抿唇,又说一遍。
刚急着为她打伞,雨淋湿了他的发与半侧肩膀。他身高快一米九,如此看来,略有颓靡。
“刚才我说你应该删掉我,其实我心里想的是,你千万不要删掉我。”他说,“我以前不觉得自己这么不会说话,我以为,我还算会哄女人——但是我现在真的很不会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了。”
她一怔。
“先别删我,”他最后说,拍了拍她的肩膀,顺手为她将外套拢好,然后抬头看楼梯方向,“你是不是要上去了?用我在下面等你吗?你喝酒了,应该不好开车吧?你一个人晚上回去很不安全。”
“……”
他说了这么一通,立夏反而有些无法招架了。
“嗯,我得上去了。”
她淡淡地说着,然后接过他手中的车钥匙,放回包中。他却又怕她将外套还给他似的,立刻主动向后退了一步,马上要走。
“哎。”她又叫他。
他回头。
“不用等我了,”她说着,顿了下,“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这边估计会很晚。一会儿我朋友也会过来,她会送我回家。”
他点了下头,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也没动脚步。
两人面对着面,欲言又止。
半晌。
“我也没别的意思,刚才的话。你就当我酒后乱说吧……辛苦你跑这么远了,大晚上还要送我过来一趟,”
她不乏客套地说着,倏尔默了下,又看着他,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蒋燃也沉默了一下,答:
“还不知道。”
“喔,”她点头,似懂非懂,又笑开,“那外套可以借我一下吗?我m明天还给你,或者……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蒋燃抬头。
“没有想占你便宜的意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就是我们楼里太冷了,没空调,我今天又有点感冒,又是生理期……就是港城最近总下雨,怕你过来没带几件衣服。”
“没关系,”他眼前一亮,仿佛青春少年时第一次的情窦初开,将东西借给了喜欢的女孩子,明快地扬起了声调,“你有空联系我。你先上去吧,还有工作,不要太晚了。”
立夏点点头,这才转过身,沿着楼梯上了楼。
一直到她消失在二层拐角,蒋燃才转身离开,打了辆出租车,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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