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言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中始终有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郓言,郓言……”声音空灵,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走在黑暗之中,蜿蜒的小路前面走着一个孩子。
“等会我!”
郓言走上前,手搭在男孩肩膀上,“你听到声音了吗?”
男孩猛然回头,露出摔的稀碎的脸,白的黄的浓稠液体混在一起,他尖着嗓子大叫:“来桐溪镇!”
郓言猛地一惊,从梦中醒来。
阳台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郓言扯开窗帘,他爹彭争文正在隔壁用折扇逗弄笼中鹦鹉。
“乖乖,给你哥哥问个早安。”
鹦鹉在横栏上蹦哒了两下,叫道:“哥哥,早安,哥哥,早安。”
郓言被吵的头疼,可他现在没心情和他爹吵大清早能不能玩鸟。
他问道:“爸,我刚刚又做噩梦了。我以前在桐溪镇真的没发生过什么事吗?”
这不是郓言第一次这么质问了,彭争文好脾气地抬头看儿子,想了片刻。
用肯定的语气回道:“真的没发生什么啊,那时候我和你妈嫌你烦,就把你送到外婆家住了两年。”
“哦还不到两年,一年半才对。”
“吃饭了!”郓梅从厨房出来,利索地脱下围裙,“哪是嫌你烦啊,明明是我想和你爸爸离婚。”
眼看着老两口又要开始斗嘴,什么都没问出来的郓言更加烦躁了,他清楚父母是不会骗他的。他初中时确实在桐溪镇上过两年学,不过连请家长都没有过。
哪里会发生什么大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郓言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记忆有些模糊,就连他在桐溪镇居住过都有些记不太清楚细节。
洗漱一番,坐在桌子前,父母已经和好了。
郓梅心里还是有儿子的,摸了郓言额头,“不烧啊,还是那个梦吗?”
郓言点头,大概有五六年的时间,每隔两个月他都要做一次这个梦,梦中始终有个声音,呼唤他去桐溪镇。
“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吧?”彭争文随口说道,可这样的话从他这个哲学教授嘴里说出来也太不可信了。
郓梅翻了一个白眼,“这些在我们心理学上都是可以解释的。也许以前言言身上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情,要不我们再回镇上看看吧?”
郓言安静地吃着饭,他今年二十三岁,快要硕士毕业了。父母二人都是高校教授,开明温和,在教育问题上张弛有度,郓言本身也好学,从小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毕业论文已经提交,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今年六月他就能毕业,到父母所在的高校任职,先从助教做起。
郓言一向没什么大的志向,这样的日子在他看来,轻松愉快,很是舒心。
唯一不好的是,那个诡异的梦,就像一根大喇喇横在他平坦人生道路上的刺。
格外扎眼。
“马上就清明节了,刚好我们回去给外婆烧纸,你说对吧妈妈?”
“爸爸说得对,小言,我们再去一次吧?”
郓梅拍拍儿子的手,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带郓言回桐溪镇了。
用他们夫妻所擅长的哲学、心理学都解决不了郓言的这个梦,他们只能带着儿子一次又一次回到桐溪镇探寻原因。
估计这次也只能无功而返。
但也能给郓言一些心理上的慰藉。
清明节这天,阳光明媚,小假期刺激着人们走出家门,到郊外踏青。
城里不能烧纸,祭奠也都是带些花去。
郓争文开着车,载着老婆孩子赶回老家。
他们夫妻俩来自于同一个地方,高中时谈恋爱结婚。
彭争文父母早逝,干脆就入赘郓梅家中,后来两个人考上大学,成绩优异,顺利留在大学当老师,生下郓言。
老家离城里足足跨了三个省,路途约有七百公里。
彭争文和儿子轮流开车,到了滇省界限处,已是下午三点多。
停在服务区休息片刻,郓言接替老爹的位置,开车继续往前走。
“今天出行的人太多了,天黑前能赶到镇上就不错了。”
“不知道老房子变成什么样了,我们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住过,你说我们退休后回来住怎么样?”
父母在后座商讨着退休以后的事,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天色也变得灰蒙蒙的,远处的山顶处一大片乌云。
“完了,夜里十二点之前能赶到镇上都算不错了。”
滇省多山,雨天路滑,车速不能过快。
郓言抿着嘴唇,开启雨刷,放缓速度认真开车。
长途最无聊,郓梅和丈夫聊了会,便有些倦了,靠在丈夫身上睡了过去。
彭争文抱着她,对前面开车的郓言说道:“我也睡会,你小心点开车,我们下个服务区换位置。”
郓言“嗯”了一声,从后视镜看去,父母已经睡着了。
高速上路况倒也不算太差,郓言不是很累,到服务区也没有停。
最后的几十公里顺利走完,下了高速,再行驶十几公里的山路,天已经黑了。
开灯开启,路边一闪而过一块石碑,上面漆写着桐溪镇三个字。
桐溪镇位于环山之中,边上有河流,冲击出来一小块平原。
便世代有人居住于此。
这里位置偏僻,近些年开发到位,倒也好一些。
郓言还记得三年前来这里的时候,两边还没有这么多的路灯,车子外面黑影绰绰,伴随着咆哮而过的洪期溪流,十分骇人。
镇子上商铺琳琅,闪烁着霓虹灯光。
雨也停了,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腥气。
郓言打开窗户,外面的攒闹声传进来。
郓梅坐起来揉揉眼睛,“到了?”
“到了。”郓言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淡淡道。
郓言把车开到旅馆附近,郓梅便拉着丈夫先去旅馆,“你先找位置停车,我和你爸去开房间。”
也不知是什么情况,镇上的人格外多。郓言随手找个人问了情况,说镇子上为吸引游客,在办什么游龙会。
小镇开发过后,总要有些地方特色才能留住游客。
这些都不是郓言上心的,他拿着自己的包到旅馆时,郓梅和彭争文已经点好了饭菜,开始吃了。
“我和你妈先吃,他们说镇上在办会,想去看看,你去不去?”
如果他们想要带上郓言这个电灯泡,就会等他一起来吃。
郓言对父母的性格再清楚不过,好脾气地拉椅子坐下,拆了一份餐具,“你们去吧,我有点累,吃完饭想休息一会。”
果然,郓梅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和丈夫击了一掌:“好耶。”
他们走时把郓言房间的门卡递给了郓言,在四楼。
用过餐,郓言回到房间。
这已经算是镇上比较好的旅馆了,可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尽人意。
地上铺着的毛毯有些地方都脏了。
郓言把装有衣物的包放在床上,打开柜门检查一遍,一股子霉味儿。
他很快关上柜子,又去卫生间看了一眼,做了干湿分离,看起来还算干净。
有些无聊,郓言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只有几个能讨论学术上问题的朋友,可惜他们现在估计还在头疼论文。
推开窗户,旅馆后面的小巷子看起来是居民区,路上并没有人,昏黄的路灯看起来有些孤寂。
两条街以外倒是灯火通明,还可以听到热闹的叫卖声。
郓言拿上手机和门卡,出了门。
顺着服务员给的路线,踩着湿漉漉的街道,朝着热闹的地方走去。
这边的建筑风格,大多还带有百年前的余风,古香古色的,许多外地赶来的游客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一条长长的队伍从街尾拐角处走过来。
当地人举着长长的火龙,和两侧的舞狮人员欢快地舞动着。
龙的后半截,两边站着戴着特色面具的人。
面具很大,鼻子处只开了一点小口,没有嘴巴,眼睛处是个黑洞洞的空洞。有些吓人。有女生小声叫着,钻到男友怀里。
郓言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看着。
他向来对很多事情都比较淡漠,如果非要说一件能够挑起他动力的事情,那就是找到他做梦的根源。
看了会,郓言折身准备回去休息。
昨夜做梦,今天又开了大半天的车,实在有些乏了。
他刚回头,身后突然传来叫声:“郓言。”
郓言身子猛地一顿,回头,除了长长的游龙队伍和看热闹的游客,并没有他认识的人。
那声音太过熟悉,他几乎在一瞬间认定,就是梦里那个声音。
他拍了拍身旁小情侣,“你们刚才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情侣中的女孩子一看到他就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没回他的话。
男的见状不妙,语气不善:“这里好多人都在说话,你耳朵聋了吗?”
郓言突然跑了起来,他跟上游龙队伍,扒着那些面具人,一个又一个问去:“是你刚才在叫我吗?”
游龙队伍上了窄石桥,郓言挤不上去了,有些不甘心。
一个带着青目獠牙恶鬼面具的人突然转头,空洞的双眼看向郓言。
“郓言。”
是他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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