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言靖所想,临时召开高规格的大朝会,肯定不是为了削他的爵位,只能是为了北伐之事。
一大清早,文武百官进入大魏宫廷,于正和大殿内,听着内厂提督、掌印太监赵正清,宣读着一则消息。
这份报告,来自于李祖寿。
李祖寿为大魏上将军,是北伐集团军的一员,其本为北地边军统帅,常年负责镇守北疆,防备燕国。
在北伐开始之后,他所统帅的北疆军队,先归于征北将军杨缙统帅,后又跟杨缙一起,归于太傅陈弘美。
在北伐大军出击边境,进入燕国领地后,他被丢在后面,仍旧守卫北疆,统管后勤,以及负责接应。因祸得福,他的部队,没有受到打击。
北伐大败后,他立即派人加急向朝廷送信而来。
信上除了提及战败的消息之外,还评估了整体损失。他目前已经失去了跟前线的联系,手头上仅有的兵力只有两万。目前他正在收拢溃兵、保存力量、逐步后退,同时进一步搜索主帅陈弘美的消息。
而就他判断,北燕大军有进一步追进大魏疆土的趋势。
虽然李祖寿的信中未说具体的损失,但恐怕不是全军覆没,也差之不远了。
这条消息,虽然今日才公布,但实际上,几天之前整个神京城内,就已经隐隐有传闻了,这大殿内,怕是有多半的人早已知晓,最多没有这么详尽而已。
但无人敢先说话。
隆庆皇帝这位私下被唤为‘暴君’的圣上,此刻阴沉的脸色,让人害怕极了。
大殿内寂静了好一会儿,终有一人冒出头来了。
黄劭夕。
这位礼部侍郎神状严肃,朗声道:“太傅陈弘美,辜负皇恩,统军不顺,用计不明,贪功冒进,致使我朝二十万精锐一战尽殁,当负首责,请陛下召回陈弘美,收押问罪!”
此言一出,为黄劭夕引来了全场瞩目。
他是公认的东党中坚,是陈弘美的嫡系,他这一张口,不说捞陈太傅一手,反而是直接将最大的锅往其脑袋上扣……
许多东党的死忠分子,对他怒目以视。
黄劭夕巍然不动。
又一人站出,向皇帝行礼道:“前线之事,情报尚不明朗,陈太傅需担首责,尚且言之过早。”
又一人站出:“大军战败,陈弘美身为主帅,难辞其咎,如何还算言之过早?”
“正因前线脆败,才更不能这么快的问罪。收拢溃兵也好,重振旗鼓也罢,尚需陈太傅出力。”
……
黄劭夕仿佛点燃了个炮仗,他的发言,让正和殿内吵成一团。
李言靖冷眼旁观,看得倒是真切。
黄劭夕跳反是意料之中,且估计早跟另一派,也就是以当朝丞相徐询知为首的西党有所默契。
而这番两党之争,西党占尽了上风。尽管陈弘美的东党拥趸们,费尽了心思,想要保上一保,但战败之事太大,他们也只能勉力而为,有些言语听起来就像是强词夺理,不堪一驳。
同时,李言靖也意识到,自己先前通过小太监赵非关,提前大面积透露出北伐之败的情报,也产生了作用。大多数相互攻讦者,显然都是有备而来。恐怕在今日之前,私下串联、厘定阵营之类的事情没少做。
就算是位于更高层的皇帝陛下,现在要想的也是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反正没人管得上自己了。
在这大殿之内,李言靖也就安安心心当他的乐子人。
不过,笑话看久了,他也有些许心冷。
北燕与大魏的国力,相差很远。大魏共有二十州,常备军便有百万之巨。
而北燕,仅有三州、共十一郡,且皆位于苦寒之地,能聚十万兵马便已经倾尽全国之力。经济、军事实力,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但尽管这么说,可大魏二十万大军战殁后,从神京城往北,空空荡荡,近乎处于不设防的状态。燕军若是够胆,可以一路向南,杀到神京城来。
首都遭人兵临成下,怕是要出大事。
这么大的危机,可整个神京城上下,第一次大朝会,却都在明争暗斗的搞党争?
当真不怕人家兵临城下,在座的衮衮诸公,有一个算一个全成了亡国之臣么?
李言靖并不想跟大魏朝陪葬。
他开始琢磨另一件事情:离京就藩。
李言靖这个‘靖王’,是有封地的,在大魏西部一个叫‘靖县’的地方,在渝州永安府。
理论上,靖县就是李言靖的领地,那里的赋税归他,官员任免归他,军队归他……但实际上当然不可能。
大魏朝对于爵位的管理方式,纯属有名无实的虚封。封公侯、封王爵,会有封地,官员和军队朝廷想调动就调动,无论王侯都根本管不得。
唯独赋税,倒是正经会抽出大约半成,交于领主。而且,假如没有就藩、在神京城呆着的王侯,也拿不到,只有到了封地才能获得——还得跟当地的主政官员撕逼。
离开神京城有肉眼可见的好处。
逃离诡谲的政局、避开魏燕争锋的核心、有更安定的环境可以让他修炼……
大魏的亲王们,在定了太子之后,一般都是要离开神京,去自己的封地呆着的。
但这不是隆庆皇帝还没定太子么?
不过也不是没机会提前去就藩。
李言靖又不打算争皇位。相比那九五至尊之位来说,这个世界所具备的超凡力量,说实话更让他着迷一些。
相信也没啥人,觉得他有争位的机会。
早早离京就藩,作出放弃的姿态,或许是有外放的机会的……
“够了!”
一声来自至尊之位上的怒吼,将李言靖飘飞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李言靖抬头向上望去,只见皇帝陛下已经满面怒意,显然被气得不轻。
“赵礼宇、黄晁、孟仲淳……把这几个狗东西,给朕拖出去,杖毙论处!”
隆庆一连点了七八个名字。
李言靖记得,这些都是刚才争辩时,给陈弘美说话的、东党的人。
被点到名字者,皆脸色苍白,跪地不起,不断磕头。
但坐在最高位上的那位九五至尊,只有满脸的厌恶。
内卫上前,将这些人的拖了出去。
很快,殿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再稍过一会儿,惨叫声渐息,只剩下棍杖打在肉上的闷响。
整个过程中,大殿内保持着安静,有人面露恐惧,有人面露不忍,有人心怀快意。
因争论,直接当众杖毙七八位大臣,可见隆庆已是怒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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