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619房的客人,欢迎您入住。”
漂亮的前台姐姐将他的身份证递了过来,又附带上一张房卡,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眼前这两个少年身上转了两圈。
孟习喝得很多,头有些晕,在柜台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准。宋淮从他身后走过来,默不作声地把他的身份证收了起来,又把房卡放在他手心里。
孟习默了会儿,“……谢谢。”
宋淮没答话。
他知道这句谢谢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叮咚一声,一条短信跳上通知页面,宋淮看了一眼,看见开头的美团电影几个字,就把手机关了。
孟习靠在冰凉的大理石墙上,半阖着眼睛等电梯下来。
“你回去吧。”
他说。
宋淮摇了摇头,“我送你上去,送完我就走。”
以往滴酒不沾的人一开口就喝了五六瓶啤酒,刚才从出租车出来时,宋淮扶着他、拧着眉看他在街边吐了大半天。
孟习这个状态,他不敢走。
好在孟习也没再硬要赶他走,只是他和宋淮之间隔着好几步的距离,莫名多了几分疏远。
宋淮也不敢上前,怕他又生气。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孟习迈着踉跄的步子走进去,宋淮连忙跟上。
启动的那一瞬间,他像是要坠下去了一般,还好被宋淮扶住了。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孟习的侧脸,很快又缩了回来。
有点烫。
孟习努力眨了眨眼睛,眼前还是有些模糊,他听见宋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问他怎么不回家。他迟钝地愣了片刻,才慢慢地说:“家里有阿姨,我喝成这个样子……我妈要担心。”
酒精腐蚀了他的理智和思维,他断断续续地,说话逻辑都有些跳跃,好在宋淮理解了他的意思。
是怕阿姨给主顾打电话报信,让他妈妈再白担心一番。
宋淮把他送到房门口,孟习明明握着房卡,却还在身上摸来摸去。
他只能一手揽着这个小醉鬼,拿过房卡把门刷开,顺便开了房间门厅的灯。
一进门,他就愣住了。
落地窗的阳台,薄纱般的窗帘软软地系在两边,可以望见远处明火般亮丽的夜色。山谷百合的香水味轻轻在房间中萦绕,床头挂着一串暖黄色的小灯泡,床边柜上各自放了一捧玫瑰。
白蓝的玫瑰配色,满天星点缀在其中,格外漂亮。
今天不是七夕,不是情人节,就连圣诞都已经过去了。
能添置这些的,还能有谁。
孟习也看到那两捧花,推开宋淮一路踉跄地坐到床边,闭目养神,半天后才说:“渴。”
宋淮便去给他烧水。
水开后怕烫着他,滚烫的杯子里握在手心里,吹了好几下,等到温热后才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孟习喝完这杯水,神色分明了许多。
他回头,宋淮坐在自己身边,也不说话,只拿那种温软又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声音忽地哑了。
一向不爱示弱的人,一旦软下来,杀伤力就是惊人的。
孟习没有力气、懒懒地靠着床头,宋淮给他塞了个枕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些。见他没有反抗,又试探地去碰他的小手指。
动作很轻。
孟习心底的火气便消减了大半,他睁着那双醉眼看了宋淮半天,“你还没向我道歉。”
他语气温和了许多,像是平常的聊天。
宋淮却不敢大意,乖乖认错,“对不起。”
孟习问:“你错在哪儿了?”
这是自古以来最恐怖的问题。
宋淮谨慎回答:“不该让你生气,不该让你伤心。”
他看了眼孟习的神色,又补了句,“也不该让老师们失望。”
“……”
孟习深吸了一口气。
他早该知道的,这人就是没有安全感,像是被丢弃过的小猫咪,新主人捏了他的爪子,哪怕是捏疼了,他也不会亮出尖锐的小指甲。
“你最应该道歉的不是我,也不是老师。”孟习索性开门见山地说,“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无论是保送,还是高考,为的都是你自己的前程。我早前就和你说过,无论是爱情,还是旁人,没有永久的可靠。哪怕夫妻没有离心,也保不准有天灾**——”
他说到一半,望到宋淮那近乎是渴求的眼神,心里忽然一阵刺痛,默默地绕开了这个,轻声道,“我都和你说多少遍了,不要把自己的底牌交到别人的手里……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这样千斤重的心意,他捧在手心里都觉得滚烫、时常惶然。
倒不是为别的,是总觉得这样平凡的自己,未必配得上这样的牺牲。
他考虑过很久,到底要不要申请校推。
班主任也和他暗示过几次,说是他这样的成绩,申请了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只是他之前一直觉得这样就算考上了也是胜之不武,所以没有答应。
可是宋淮的生日越来越近,他对比着自己的成绩单,在心里无数次地责问自己:是脸面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一旦保送名额下来,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可是他现在这样的成绩,真能拍着胸脯说,再给我半年、我一定能稳上清华吗?
他不敢。
怕保送的不止有宋淮。
他也怕。
他思考了很久,还是去办公室里向老师要了这份申请表,当时班主任的眼神很欣慰,还说了一番让他印象深刻的话,“过刚易折,人也是这样的道理。你有年轻人的傲气是件很好的事,老师很为你高兴。但是事关人生大事,能稳妥还是稳妥些好。就像恐龙和蚂蚁,有时候苟一苟不是屈服,而是为了更好的进步。”
他忽地又想起自己在陈赟面前说的话,年少无知的少年十分自信,说是两个都要。但是自己现在的状态,又何尝不是陈赟口中并无实力、只是在磋磨傲骨的前者?
老师说得没错,退后是为了更好的前进。
所以,他签下那份申请表时,心里毫无负担,反而觉得格外畅快。
有一只小猫咪太黏人、主人一离开它就要撕心裂肺地喵喵叫,为这只小猫咪舍弃那一咪咪的尊严,他心甘情愿。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宋淮同样为他放弃了联赛。
……算了。
他们二人也不过是半斤和八两,只是自己是争取,宋淮是放弃,后者更叫人痛心罢了。
怪不得大家都说喝酒解愁,解愁的不是酒,是酒精麻痹大脑后可以肆意发泄的畅意。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解开了大衣的纽扣。
宋淮并不清楚他的心路历程,只是刚才被他说得心里又酸涩又难受,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见他脱了外套,便主动帮他挂了起来。
回过头,看见孟习正在解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漂亮的锁骨。
宋淮心跳快了一拍。
孟习解了半天,累了,懒懒地抬起眼皮,“还杵在那儿干什么?过来帮我解一下。”
他喝了酒,又是他得理的时候,便越发娇了。
宋淮看着却觉得十分可爱。
……如果小孟能不要再生他的气就好了。
宋淮以为他热,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帮他脱去衬衫,看到他里面就穿着一只薄薄的贴身针织衫。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把孟习的手握在掌心,呵了呵气,“今天很冷,怎么穿得这么少。”
孟习还是坐着,像只树懒一样一动不动,闻言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声音轻飘飘,“你不会以为我特意开个房,就是让你看我睡觉的吧?”
宋淮正垂眼呵着他的手,闻言动作僵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孟习已经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贴了上来,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宋淮是很讨厌别人喝酒的,他嫌臭。
可是小孟身上淡淡的啤酒味道,却叫他心醉神迷。
“我看一下时间……”
孟习看了眼挂在手腕上的新表,十一点五十,还来得及。
“我们家小宋,今天十八岁生日啦。”
此时他的语气又变得十分温柔,像往日一样,“可惜今天事发突然,可怜的小宋没吃成烛光晚餐,也没吃到生日蛋糕,连愿望都没许得上。”
他忽然垂下一只手,拉下床头柜的一层抽屉,“还好……最后一样还来得及。”
宋淮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匆忙一瞥,看到一盒安全套。
回过神来,孟习笑盈盈地搂着他的脖子,漂亮的眼里带着一层水光,那张喝得鲜艳的唇也凑了上来,在唇齿相叠间吐出模糊的字句。
“我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的小宋,十八岁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孟习意识模糊,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海中沉浮,一会儿被浪花拍打上岸,一会儿又被海潮卷入水中。
宋淮带着涔涔的汗搂住了他,一向洁癖的人此时连去冲澡的时间都没有,时轻时重地吻着他,从他肿肿的唇瓣里贪婪着汲取氧气,竟然还抽空撕开了一个新的包装。
他睁开昏沉的眼,看到地上都是纸张和用过的东西,忽然生出一丝羞赧来。
……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宋淮在他耳边厮磨,一声声地叫自己哥哥。
这人也真是,平时喊他一句弟弟就要生气,十分介意自己比他大半岁的事实。
现在又恬不知耻地要叫他哥哥了。
宋淮像只小兽似的压在他身上,吻他滚烫的耳尖。他喘了口气,在一片眩晕中瞥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竟然已经泛青。
……果真是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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