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要七天之久,小皇帝一把抓住李云棠的手腕,用出十二分的力气攥着,“那你、那你就没有什么,能够缓解的法子么!”
“多喝......”李云棠好像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几乎是脱口而出。
“多喝什么!”李彧如同在沙漠中看见绿洲的行人一般,眼中放出了光芒,手上也捏地更紧了,“快说来听听!”
要是告诉她多喝热水,结果服用之后没有效果,自己恐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吧?
一想到这个下场,李云棠只能推脱道:
“皇爷,此事奴婢也不甚清楚,不如皇爷亲去问懿宁太后,太后久历此事,相信定有法子能够解决。”
“要问太后的话,朕还需要你提醒么!”小皇帝闻言,苍白的脸上又多了一丝怒容,她使出大半力气、一把推开李云棠的手,负气转过身去。
过了好一会,才幽幽地放出一句:“太后她......不知道朕是女儿身。”
什么玩意儿?
亲妈不知道自己孩子是男是女?
这句话过于匪夷所思,把李云棠给惊地合不拢嘴。
愣了半晌,他才支支吾吾地问道:“那这世上,还有谁......”
“没有了,”小皇帝像是知道李云棠想要问什么,干脆地接过了话,“知道此事的活人,除朕自己以外,此事只有你一人!”
这......
李云棠一时语塞,进而心里十分愧疚:
皇帝是女子身份这个秘密,一定是极为重要;而她大概率是被老皇帝三令五申过,不允许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皇帝的生母!
同样的,如果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那必然应当被秘密处死;毕竟一条人命在皇位面前,属实不够看。
就在这种情况下,小皇帝还是做下了违背常理的抉择——留下了自己这条性命;显然在她看来,李云棠的性命堪比皇位之重。
更别提小皇帝为了二人的安危,不得不将自己送去与皇后合卺;她心中肯定暗含了不少的辛酸与不舍,却一直默默承受未有抱怨。
真是个好女孩。
想到这里,李云棠不再犹豫,上前凑到皇帝后脑边,禀道:“皇爷,奴婢先去冲泡一碗红糖水,虽说不能汤到痛除,也可缓解一二。”
“嗯。”
得到小皇帝气若游丝的一声答应后,李云棠不敢耽搁,拔腿便往殿外跑去;约莫一炷香之后,他端着一碗生姜、红枣煮成的红糖水又进了暖阁内。
小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正无精打采地瘫在榻上,李云棠小心翼翼地放下糖水、并将前者扶起身半坐,而后从怀中呈上一个灌满热水的水囊。
“皇爷先把这个放在痛处,奴婢来喂皇爷喝汤。”
李彧接过水囊按在小腹之上,乍一接触轻哼了一声,逐渐适应温度后,眉头舒展开来。
接着李云棠将半个屁股虚坐在御榻边沿,吹了吹舀起的一勺热汤,呈送到小皇帝嘴边。
随着糖水一勺一勺下肚,小皇帝眸中逐渐氤氲上一层水汽,水满则溢,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自她如白瓷般细腻的脸上划过。
“皇爷这是?”
李云棠以为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冒犯,才惹得小皇帝垂泪;刚准备赔罪,却听到一声:
“云棠,多谢......”
多谢?
他预想到皇帝可能会夸他做得好,也可能会骂他笨手笨脚,却唯独没想到其会说一句“谢谢”。
相较皇帝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李云棠自忖只不过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快两个月了,我一天好觉都未曾睡过。”
小皇帝的话既像自语又像倾诉,口中不但将自称变了,声音中还多出了些哽咽。
“醒着的时候,担心睡着了有宫娥太监闯入,窥破我的女儿身;
睡着了则每每都会做噩梦,梦见那些宗室知道了我是女子,联合太后逼我退位;
被废帝位之后,他们还把我囚禁起来......”
李云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这年龄尚未及笄的少女,本是应该无忧无虑地在父母庇佑下成长;却因天家无情,肩上担起了千钧重担。
而一边的小皇帝,已在床榻上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并时不时地颤抖着,嘴里话却还是没停:
“被废了的皇帝,还是女子,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呜,你干什么,放肆!”
李云棠终于有所行动,扑上前一把半抱起小皇帝,强令她躺回原处,抽出一手替其将被子掖到脖颈处,另一条胳膊则任由皇帝枕着,而后嘱咐道:
“皇爷恕我冒犯,还是请躺着说罢,这样也省些力气,无论说多久我都听着。”
小皇帝未有怪罪的意思,扭过头在李云棠的袖衫上揩了揩涕泪,心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逐渐放松下来。
“听老皇爷说,在我出生之前,他曾考虑立陈国公之弟为太子;毕竟已故的陈恭王与父皇同是高宗嫡孙,陈国公兄弟二人皆是恭王嫡子,作为侄辈,他们与先帝的关系可谓最为亲近。
可未曾料到,那陈国公之弟才入宫几日,尚未被封为太子,便传出他说日后要追封陈恭王为帝,奉入太庙中享受祭祀......”
一听到这里,李云棠心中直呼这陈王世子是个缺心眼;说出这话,不是诚心给老皇帝上眼药么。
上一个这么做的是谁?
依然是那个“家净”皇帝。
他继承皇位之后,一直不想认明孝宗朱佑樘为父亲,而是想把自己老爹兴献王也追封为皇帝;为了将兴献王抬进太庙,还不惜把明太宗朱棣抬成了明成祖。
本来太宗继承太祖,名正言顺;结果这么一改,再结合靖难,多少会让人觉得朱棣这皇位不正。也不知道朱老四泉下有知,会不会被不肖子孙起的气地破口大骂。
有了朱厚熜的殷鉴在前,老皇帝心中肯定生出了芥蒂,因此放弃立陈王为嗣君,便是必然之事。
非但如此,这事估计还在老皇帝心中留下了阴影;别人家的孩子终究是靠不住,他再怎么选,也无法保证旁支继位后,依旧尊奉他为父皇。
而小皇帝的倾诉之语依然没停:
“当时的朝堂上,百官关于国本屡屡上谏;适逢我降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老皇爷只能说我是男儿,本想着再生个皇子以后废旧立新,却没料到......”
后面的事情,李云棠倒是清楚,老皇帝再无产出,这太子便一直没换人;最终先皇突然驾崩,眼前的女孩,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成了大汉朝的天子。
说了一大堆心里话,小皇帝神情终于恢复如初,身子也像没有了大碍,于是命李云棠伺候她更衣,并吩咐了一桩事情:
“朕昨夜辗转反侧,还是决定从懿宁太后处,讨回老皇爷的‘制宝’玺;今早去储秀宫问安之时,你先替朕探探口风罢。”
李云棠听闻皇命,顿感此事难做,一个搞不好就容易得罪太后。
要是太后反过来到皇帝这里告状,自己不但吃力不讨好,还有可能两头受气。
但形式比人强,要是不答应,小皇帝生气不说;自己在她心中,也会因此落得个只会空口白话的印象。
思索再三,李云棠终于还是应下差事,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将燕弁服捧至皇帝身前。
而李彧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话锋一转:
“李云棠,你还是先——
帮朕把这脏了的衣物和床布给洗了罢……”
我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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