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最近进入了最忙碌的开年展。
孟娇本来真的以为这工作就是清清水水的闲职,每日在馆内带着零零星星的客人看看画便是全部,谁知道前两日才知道,每年年后的这段时间,市美术馆都要进行大型艺术展。
所有本该轮流展示的画作这几天全都要摆出来,等活动那天一齐展出。
她这几日便忙得脚都沾不了地,每晚回家都是赵寻来接。
“你要赔我精神损失费,”赵寻靠在车前和孟娇进行每日扯皮,“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懂不懂,每天晚上十点来接你,你知道我损失多少个妹子吗?”
“啧啧,”孟娇一脸憋着笑回他,“赵医生这么青年才俊,怎么害怕没有妹子来追你,我眼下正是先训练训练你等女朋友的耐心,往后你就知道我的好了。”
她说着坐上了赵寻的车子。
赵寻不服气地轻哼一声也上了车。
夜晚的季市星星点点地亮起了五彩缤纷的灯带,明晃璀璨的小黄灯密密麻麻地缀在枝干茂盛的大树上。
孟娇微微开了一侧窗户,冷冽的风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
“不冷吗?”赵寻瞥了她一眼,“周铭川后天要回来了,你要是这个时候感冒就是置我于死地你懂吗?”
孟娇本来只是在美术馆忙碌了一天想喘口新鲜气,谁知道一听赵寻这话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赵医生还害怕周铭川呢?”
“这怎么能叫害怕呢?”赵寻瞪她一眼,“只不过那个人去集训之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你,他可就差把字刻在我脑门上让我记住了,我哪敢不听。”
孟娇嘴角愉悦地挽起,“那可真是感谢赵医生了,”她按着按钮把车窗合上,“等到周铭川回来。请你吃饭。”
“那必须的,”赵寻毫不客气,“你知道这比赛奖金多少吗?第一名就是两百万,就算是第二名或者第三名都有百八十万奖金。”
“钱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周铭川要是这次能拿到第一名,他就等于拿到了一个直通gp2比赛的名额,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孟娇听着赵寻慷慨激昂的话,又想起了两个多月前周铭川和她说的:
——“如果拿第一的话,我们就一起去欧洲好不好?”
她目光远远地看着车窗外车水马龙的繁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蔓延着通体的菱角直插天际。
她心口不知为何,砰砰地跳。
不是第一次跳了,却还是每次都让她心底激起一片涟漪。
周铭川去集训已经两个月了,期间回来的电话短信寥寥无几,多数都是简单汇报一下最近的训练情况然后问自己过得好不好。
还有一个话题,就是让孟娇辞职。
他现在虽然还没有稳定的工资,但是之前那次比赛的奖金再加上他这次冲刺的比赛,都让周铭川心里下定决心不让孟娇再去上班。
孟娇心里对于这份工作也没那么多执念,但是总觉得现在就辞职并不是什么万无一失的决定。
万一呢?万一呢?
她不想说那个假设,却不能假装它不存在。
周铭川上一次的确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拿到了第三名,但是至少至少再让他拿一个好名次,孟娇才能真正地放下心来,
去辞职。
但无论如何,都不是现在。
所以每次电话的时候,孟娇也都会以最近这段时间辞职不方便为由搪塞过去。周铭川问了几次之后便也没再问了。
赵寻把车子开到了周铭川家楼下,“走吧,送你上去。”
周铭川特地拜托赵寻一定要送孟娇到门口,他临走前还给家里换了一把很是复杂的锁,门口客厅都装了摄像头。
孟娇那个时候还打趣他说自己绝对不会想他,可眼下他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说不想那真是睁眼说瞎话。
但是想又能如何呢,他要训练要比赛,她要上班。
孟娇忽然明白了些平常夫妻的烦恼。
有钱的时候,这些都不是烦恼,但会有另外的烦恼。
没钱的时候,钱就成了烦恼。
真是很有意思。
楼梯间里的灯也在周铭川走之前全部修好了,一层一层亮上去,很快就到了五楼。
孟娇开了门,“就不请赵医生进去坐坐了。”
“我到是想坐,你家男人在这看着呢。”赵寻一脸不爽地指了指摄像头,“这男人可真绝,生怕有人把你拐跑了。”
这话孟娇听着很是受用,伸手拨了拨头发语气轻飘飘,“毕竟我可是,很难追的。”
“哦,是吗?”赵寻嘿嘿一笑,“我怎么听陈禹说是你追的周铭川啊?”
孟娇:“……”
“赵医生慢走。”她堆了个假笑。
“嗯,不用谢。”赵寻朝她回了个鬼脸,然后噔噔噔地跑下了楼。
-
孟娇一晚上睡得不安稳。
半夜醒来了几次,看着空荡荡的床边心里止不住地慌。
周铭川明天下午一点的比赛,比完大概也要三点多,听陈禹讲那边晚上还会有晚宴,七七八八弄完之后,最早也要后天上午才能回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好像是对周铭川有所期待,却又不敢对周铭川有所期待。
他明明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可她知道,人总是这样贪心的,有了一点就想要更多。
但她又心疼周铭川,听陈禹讲那边的集训比平时在俱乐部里要残酷激烈数十倍,每日里睁眼就是高强度的集训,往年的时候总有不少人撑不到最后就退出。
但是那边的训练又是国内目前最顶尖的,能获得这个机会已是不易。
左右都是纠结,孟娇满脑子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睡着,又迷迷糊糊醒来。
最后一次睁眼的时候,窗帘的缝隙里已经丝丝缕缕地漂浮进了几缕金色的阳光。
她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直接起了床。
今天是美术馆准备已久的开年画展,她这一天可能都会忙得连轴转。
孟娇在洗手间细细地画了一个妆,镜子里的女人一双潋滟鹿眼,鼻尖精致小巧下方落一娇艳可人的红唇。
一头长发松松地在后面挽了一个髻,整个人温柔得不像话。
她从衣柜里挑了件珍珠白雪纺衫,下配一条浅蓝色包臀裙。出门时套上一件防寒风衣,踩了一双最舒服的白色高跟鞋然后便关上了家门朝楼下走去。
毕竟今天要站至少八个小时,其他的鞋子她可吃不消。
一路走出小区,今天意外地没有很冷。
湛蓝的天空好像一片一尘不染的湖水,晨风轻轻一吹就绽出了成片的清澈。
孟娇露在外面的小腿轻柔地感受着晨风的吹拂,嘴角不自觉地起了一抹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天气很好心情也很好。
如果还有其他的理由的话,那么就是明天,她就能看见周铭川了。
她很想他,想得每天心里发痒。
就好像最开始追他的时候,总想着千方百计地去见一见他。
坐着车到达美术馆的时候,大家还没来齐,孟娇放下包之后便先去展厅又重新检查了一下画作。
她左手拿着记录本,右手轻轻指着画作一幅一幅核对过去。
偌大的展厅被各式各样的玻璃柜台隔成了无数个大小不同的区块,区块与区块之间又用形态各异的作品做了隐形分割。
相似风格类型的作品都被放在了一起。
孟娇正清点着印象派油画作品的区域,雪白高大的展墙上,悬挂着各个作家的作品。
浓郁鲜艳的画风,渲染着那一小块区域的氛围。
前来一同核对画作的王雪刚要走近,却在看到孟娇的瞬间,出了神。
那女人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团浓郁的色彩中,细眉红唇,眉眼妖娆。
垂感极好的袖口松松地堆叠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一缕细发随意而又优雅地落在她的脸庞。
她嘴唇微微张合,认真地核对着画作的顺序,终于在一个抬头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一旁看她的王雪。
“小雪,你来了。”她笑着朝她用力招了招手,“我这边都核对完了,你那边要不要我帮你?”
“好啊。”王雪一下没反应过来,“哦哦,不用了不用了,我那边自己可以的。”
“真的不用吗?”孟娇问道。
“真的不用,”王雪走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今天好漂亮。”
孟娇一听心情又好了几分,“真的吗?”
“当然,不过你平时也很漂亮。”
“谢谢。”孟娇甜甜地朝她笑了一下,“那我先回办公室啦。”
她说着便朝后场走去,心里还想着王雪的话。
她今天很漂亮,但是明天会更漂亮。
她明天不仅要穿得漂亮,还要穿得性感。今天这身不过是为了迎合美术馆的工作才这么一本正经,明天的话…
孟娇一边朝办公室走去,一边思索着要不明天干脆请个假就呆在家里好了。
那条吊带小裙子,穿出去估计会冻死。
上午九点,美术馆准时开门。
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平时冷冷清清的展区挤了个人满为患。
几个学校也都安排了不同的时间段前来看展,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不同的展区一遍又一遍地做着讲解。
孟娇所在的展区正好是靠近中心的位置,人来人往的,都喜欢朝那边看一眼。
她一早上口干舌燥地讲了好几个小时,中午终于闲下来半个小时吃了午饭。孟娇趁着吃饭的功夫给周铭川发了条短信。
他没回。
她也没指望他回。
反正是些加油的话,她不发他也知道的。
匆匆忙忙吃了午饭之后,她就又回到了展区。
小腿有些微微地肿胀,嗓子也不合时宜地疼了起来。
奈何下午又来了好几拨小学生,极度热情地喊着她姐姐长姐姐短地问个不停。
撑到最后五点半,孟娇终于累崩了和馆长申请了换人休息,馆长便立马找人顶了上去。虽然讲解能力没法和孟娇相比,但是至少可以顶一阵子。
今日是开年画展,所以美术馆也比平时关门迟。
孟娇在角落处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整个人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珍惜着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
因为一会她还是得补回去。
下午六点的时候,馆里的人终于少了一些。
孟娇认真地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按摩着腿,嗓子已然很难再开口说话只能含一枚同事给的润喉糖快速养养。
身边时不时走过几个客人,能听见他们在聊什么。
最开始有认真讨论画作的,后来还有讨论工作人员的,最搞笑的是孟娇低头按摩小腿的时候还听到有人问油画区的那个小姐姐怎么不见了。
不过最新听到的讨论,是说展馆最远端有一个帅哥在找人。
“真的超帅我跟你讲,而且身材看上去绝对有料。”
“真的假的,那你怎么没上去要联系方式?”
“我哪有机会啊,他一进来就到处找人,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不会是找他女朋友吧?”
“不知道。”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一字不落地落尽了孟娇的耳畔,不知怎么的她倒也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帅?有周铭川帅吗?
身材能有多好?有周铭川好吗?
想着想着,孟娇还就真的站了起来,思索着反正也该到时间换上她了便抬脚朝展区走去。
谁知道她刚刚站起来的一瞬间,一个男人就闯入了她的眼帘。
那人头发有些凌乱地立在头上,眉眼尽是千里奔赴的匆忙。上身一件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外套,隔着层层叠叠的人流,站在展馆的另一端,看着她。
看着她。
那么远,又那么近地,看着她。
孟娇的眼圈,只一秒便红了个彻底。
他来找她,他来找她了。
她根本不想去问他为什么现在在这里,晚上不是说好还有晚宴吗,不是说最早明天才能回来吗?
她不关心这些问题,不想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正站在她面前。
男人漆黑的眸子在展馆明亮的灯光下闪动了几分,然后再也没有迟疑地,跨过重重人群朝她走了过来。
孟娇猛地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股熟悉而又冷冽的气息层层将她包裹,炽热而又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穿过男人宽厚的胸膛打在了她的心上。
孟娇抬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低低地呜咽了起来。
所有的人流与声响全都变成了无声的背景板,孟娇此刻只能感受得到来自周铭川的讯号。
她像一只孤零零的码头,终于在船只离港的第二个月,等到了他的回家。
一根坚实的绳牢牢地拴在了女人的手腕上,告诉她,他回来了。
他回家了。
孟娇也不知道在他的怀里哭了多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美术馆里又空了不少。
她这才想起来,该是她去替换那人的班了。
“你等下。”孟娇鼻音重重的就朝那人走去。
谁知道那人老远就朝她摆摆手,“你今天就去陪你的男朋友吧!这边我来就好!”
孟娇站在原地楞了一下,鼻头又是一酸,“谢谢。”她朝那人说道便立马回头去找周铭川。
周铭川搂着她便将她带出了美术馆。
美术馆外的天色已经暗了,街边路灯一盏一盏地散发着温和的明黄。
孟娇拉着他的手就要和他回家,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想告诉他她有多想他。
但是周铭川却拉着她的手停在了离美术馆门口不远的路边。
男人弯着身子极近地靠着孟娇的脸庞,他两只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仿佛怎么也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完。
孟娇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嘶哑,“为什么不先回家?”
周铭川两只手轻轻捧着她的脸庞,一句话未说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好像一场久旱逢甘霖的大雨。
轰轰烈烈地,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用力厮磨,好像要弥补那两个月的空白缺失。
她身段下坠,全靠着男人一手将她牢牢拴住。
车流呼啸着从耳边飞过,这世间有太多转瞬即逝的东西,流沙一般从时间的指缝里漏出。
但是这一刻的孟娇相信,这个吻,这个男人,永远不会背叛她。
昏黄的灯光下,周铭川松开了她的唇瓣,她眼里蒙一层潋滟的水雾,千丝百转地绕着他。
周铭川两只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声音低沉,“孟娇,去把工作辞了吧。”
孟娇一愣,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心里却飞快地敲起了小鼓,两只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好像要说什么,是什么?
是她想要的那个答案吗?是吗?是吗?
男人眼眸重重地垂在她的脸上,喉结有些压抑不住地滚动了几下。
“你不是说,你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看我重返f1赛场的吗?”
周铭川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孟娇的手心也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孟娇,”他手臂又一次地收紧,声音充满了无可抑制的渴望与激动,“去把工作辞了。”
“从现在开始,”
“陪我一起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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