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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的恩典》第249章 残忍(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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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终点(无cp/开放线)

持续了近两年的冬天终于过去。

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间就从毁灭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然而人们还没来的及欢呼庆幸,就发现了更加可怕的事实:

星门被彻底封闭了。

原本由纳森那一代开拓的、通往深渊的道路已经彻底消失,所谓星门已经彻底成为了冷冰冰的石头门。

随之而来的是比严冬不散更加恐怖的惶恐。

毕竟只要星门还存在,人们就还能继续从“深渊”获得什么,哪怕所谓的毁灭之兆也有解决的办法——温水煮青蛙式的死亡总归是比突如其来的一刀要让人更加容易接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国王那早就已经残破不堪的生命也终于即将走到尽头。

然而大多数人们对于这个名存实亡的统治者早就没有了半分敬畏——他们甚至不关心接下来会有谁来接手,只要还能让他们继续活下去就够了。

当然也有少数人紧盯着那个位置,如同嗅到了腐肉气息的秃鹫。

——一旦出现危机……

很多人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很可惜,预想中的惶恐并没有出现。

“真是让他们失望了。”

锡兰这样说的时候是微笑的。

他望着坐在办公桌边的少女——现在已经是王储了——眼中有明显的崇拜以及惊叹。

确实没有谁能想到,最后获得了继承权的,既不是一直呼声极高的大公主,也不是暗中活动频繁的二王子,而是失踪许久又重新归来的小公主伊格娜。

所有见过小公主的人,尤其是熟人,都能感觉到这位少女的明显变化。

对大多数人来说,对她的了解几乎仅限于几个标签——“大公主心爱的妹妹”“法师塔难得一见的天才”。

然而直到她带着重伤的大公主与骑士团归来,人们才惊觉——原来他们一直拥有着第三位候选者。

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少女确实展现出了足够的韧性与实力。

不管是商会也好,还是一直负责救济的神殿也罢,在她的操持下,都没有出现明显的供给上的短缺。

原本可能由供给引发的危机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影响。

“危机根本没有过去。”

王储伊格娜说话的时候,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锡兰能够感觉到她的心情不好。

事实上,自她从深渊回来之后,伊格娜脸上就再没有出现过笑容。

而在星门彻底关闭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至今锡兰依然不忍心回忆。

——像是失去了世界、被彻底遗弃的表情。

苍白得仿佛随时可能崩溃。

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变化,而是比所有人更早稳定情绪,并开始清点剩余的物资,做出分配方案,确保所有人能撑到收获季的到来。

冬天已经过去,收获季近在咫尺。

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紧绷气氛终于逐渐消融。

“您太多虑了。”

锡兰说,“比起生存来说,魔力的消失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伊格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有些讽刺的笑。

锡兰却习以为常——事实上,他自己也不太相信他自己所说的。

“像你这样常年专注于锻炼身体的骑士是不会懂的,”伊格娜说,“对于习惯性施法的人来说,魔力的消失几乎意味着‘残疾’——这点你可以去问问我的那位王兄。”

锡兰当然不会去问罗纳兹——后者被伊格娜支使得团团转,忙得连人都很难得一见。

从有限的会面来看,锡兰甚至觉得这位二王子应该是对“魔法消失”感到高兴的:青年身上曾经那种阴晴不定的沉郁感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轻松还有愉悦。

这不是非常难理解,毕竟“所有人残疾了就等于没有残疾”,这种逻辑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十分完美。

但锡兰知道伊格娜的意思是什么。

魔法的消失不仅仅是“不能使用法术”那么简单——意味着曾经很多相关的产业、职业的消失与变动,所带来的影响绝对不亚于一次“寒冬”。

“但是您应该朝积极的方面看,”锡兰话语温和,“虽然所有晶石里的魔力都消失了——但是它们依旧能够被燃烧,作为最基本的能源供给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炼金行业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只是曾经需要魔法加持的特殊药剂是再也做不了了。

“而且魔法器械也还是可以使用。”

“那种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之为魔法器械。”

伊格娜纠正他,“完全是陌生的回路——还有构造。”

是的,没有谁知道最新一批制造出来的魔法器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严冬结束的那一天,几乎所有的器械都停止了运转。

开始人们还以为是晶石法力消失造成的缘故——但并不是,当人们打开机械内腔的时候便惊讶地发现,里面所有的构造都发生了变化,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改造,连运作规则都彻底改变。

新的规则。

原先的晶石自然是不能用了——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新的驱动力。

所幸法师塔的研究效率足够高。

他们很快就发现,驱动用的能源便是彻底炽然后的晶石粉末——它们可以被再度转化利用,然后变为某种奇怪的烟气从机械中排出。

虽然对新的“机械”的构造完全不能理解,但冥冥之中,似乎为陷入了混乱的法术研究者们指出了另一条研究的方向。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慢慢地。”

锡兰安慰她。

伊格娜知道的。

她知道锡兰说的都是正确的。

但是她却很难开心得起来。

因为papa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不管是薇薇安也好,亨德里克也罢,星门关闭以后,他们同样无法再同papa以及那边取得联系。

曾经属于“公主伊格娜”的记忆确实已经差不多回来了。

虽然还有一些断层,但总归还是能通过模糊的印象推断出。

她已经清楚地记起,当初“她”和“papa”的关系一点都不好——不,她们甚至很难说得上有什么关系。

但那个习惯性歇斯底里的人真的是“伊格娜”吗?

真的是现在的她吗?

伊格娜不那么认为。

曾经的记忆就像是记录在魔法影像里的存在,哪怕变成了她本人“知识”的一部分,终究再难对她产生什么过多的影响。

如她对那个叫道格拉斯的人说的一样,伊格娜就是伊格娜,从来都是。

——伊格娜从不怀疑。

可她却无法不去怀疑papa消失的理由。

——是因为担心“伊格娜恢复记忆然后讨厌、甚至憎恶papa”吗?

直觉上,伊格娜并不觉得papa会这么想。

但她却控制不住去怀疑——然而比怀疑更难熬的是等待,漫长到绝望的等待。

——不会的。

她反复告诉自己。

papa不会不管她的小公主的。

祂一定回来找她的。

可是一个冬天过去了,春天到来了——甚至等到春天的末梢,世界都已经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关于papa的消息却依旧没有分毫,连同深渊一起。

可她却能从源源不绝地、送到她手中的报告里嗅到同样的信息:

如同安吉利亚终于还是彻底脱离了深渊,走向了变成另一种模样的可能性;伊格娜也还是离开了papa——并且很有可能会变成以后papa也认不出的样子。

她无法再回去深渊,祂亦不会再从深渊来。

一想到这里,伊格娜止不住地烦躁。

可她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歇斯底里了——再也不会。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离开前,她的骑士锡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神殿建议加冕仪式定在半个月以后,正好也是您的成年礼——民众需要他们的统治者。”

“我们需要您。”

他说,眼中的光坚定不移。

“我知道了。”

王储伊格娜攥紧了手中的骨笔——因为整日抓着玩偶实在是不像一位储君的样子,她必须将原先的习惯改了,可那样的“分离”实在是太过痛苦,她不得不委托亨德里克找一些能稍微起到安慰作用的替代品,并强迫自己工作,就像她对待罗纳兹那样——只要这样,就不容易想得太多。

今天大概是因为锡兰提到了“加冕”的缘故,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她突然就觉得累了。

她直接回到了房间里,一把抓过床边的、曾经papa留给她的手偶,想要好好睡上一觉——也许睡着以后她就能梦到深渊,梦到papa他们也说不定。

然而仿佛是某种征兆一般,就在她碰触到手偶的时候,它们碎了。

就像是从来不曾为所粘合好那样,碎得十分彻底——粘合剂中应当是有魔法成分,因而在魔力消失后能维持那么久不碎,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

伊格娜知道的,非常清楚。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克制不住。

积蓄已久的悲伤在瞬间涌出,她失去了所有力气倒床沿边上,抱着一堆碎片哭得撕心裂肺。

那个她始终不曾承认的念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即使它们可以重新粘好,papa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

她哭得昏天暗地,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泪水在这一刻全部流尽。

最后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蜷进被窝里的。

她甚至连梦也没有。

而当她醒来的时候,身体和心一样,有些空落落的。

很难说是完全没事,但也不是太难受了——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松快。

——就好像在告诉她,所有悲伤的情绪都无法持续一般。

而所谓痛苦欲死的哭泣,也不过是小女孩式的撒娇,只需要一个晚上,就找不到半点痕迹了。

她睁眼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注意到锡兰已经坐在了床边,低头翻着一本书,看起来就像是法师塔里的学者,有种骑士身上少见的安静气质。

她平静了不少。

“昨天是你抱我回床上的?”

她问,声音里还有难以觉察的沙哑。

锡兰侧脸,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不,我刚来,没有太久。”

伊格娜皱眉。

其他的女仆——包括贴身伺候她的那些,根本就不允许擅自进入她的房间。

只有锡兰。

可如果不是锡兰,那又会是谁?

她自己?

不……等等!

像是想起了什么,伊格娜突然翻身而起,匆匆朝着窗口冲去。

“您的披肩——”锡兰赶忙提醒她。

在失去了魔力的保护之后,法师们的身体比从前脆弱上不少。

伊格娜不理他,直接冲到窗前猛地推开窗子——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窗台上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风呼噜一下子灌进来,带着春末阳光微熏的意味,暖得干燥而怡人。

可伊格娜只觉得眼睛发干,一点也不舒服。

她的骑士走上前来,想要为她披上点什么——被她抬手拒绝了。

她甚至都没有在窗前站太久。

确认希望落空之后,她只是垂眸收敛情绪,重新朝着床边走去——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可没走几步,她便突然定住了。

“怎么了?”

骑士问。

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床上:

所有的手偶重新修补完整,变得一丝缝隙也无,就像是从不曾碎裂那样。

它们在床上围成一圈,如同护卫那样,簇拥着一只青金石做的匣子——匣面平整,光洁得连缝隙也看不见。

她伸出颤抖的手,在上面轻轻按了一下。

盖子弹开,露出一顶月长石与水晶雕成的王冠——并非是加冕典礼上用的那种沉重的礼冠——它安安静静地坐在黑丝绒的垫子上,如同一顶雪柳编成的花冠,看起来精巧而秀气,绝对不会给使用者带来任何负担。

甚至只要看着它,就能很轻易地想到,当所有者戴着她在宴会厅翩翩起舞之时,会散发出怎样迷人的光彩。

这是一顶所有女孩在成人礼的生日宴上都会梦想拥有的花冠。

“这……”身边的骑士还想再说什么,可马上就发现了捧着礼物的女孩的情绪不对,“您……您怎么哭了?”

伊格娜从不曾在她的骑士面前流泪。

因为真正的公主并不需要依靠眼泪来赢得支持。

但是这一刻,她想小小地任性一下。

就这样,长大的小公主抱着她的礼物低声啜泣起来。

她身边的骑士手足无措,挣扎了一番之后,还是取出了怀中的手帕,为她拭去眼泪,然后伸手搂过她,如同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安慰着。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温暖的包围中,最后一点悲伤与埋怨逐渐消散,她一点一点变得柔软起来。

鼻尖仿佛充盈着香气,眼前都是绚烂的色彩,世界一片温柔。

……

时间终究还是让安吉利亚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从乡下来的女孩初初踏入机械之城斯维尔托的时候,望着满街川流不息的机械车时,惊叹得连路都走不动。

谁能想到呢?

传说中呼风唤雨的法师终归还是成了传说。

而这座充满了烟雾、机油还有钢铁气息的城市,在上两个纪元时,还是一座魔法之都。

——魔法之都啊。

女孩在心里小小地咀嚼了一下只在历史书中出现过的称号。

真正的法师已经消失好久了——他们中的好多人都走向了制造、设计、学术——严格的训练,完美的想象,开始的阵痛消失之后,世界终归还是走上了另一条轨迹。

但是偶尔在看书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去想:

真正的法师应当是什么样的呢?

真正的魔法又是什么样的呢?

——大概,是像奇迹一样吧?

发呆中,冷不防肩膀传来一阵大力——她被人猛地一搡,差点没平地朝前扑出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却感觉肩膀一轻,她的背包被人给抢了。

然而抢劫的两个年轻人却没有逃跑的意思,一个当着她的面,直接将匣子拍开,倒拎过来使劲抖了抖——哗啦啦倒出来一堆书和工具,另一个则蹲下来,肆无忌惮地扒拉了两下。

“穷光蛋。”

蹲着的那个很快就给出了结论。

“都告诉你这是浪费时间了。”

站着的那个毫不意外,“咦,等等,这个是什么。”

他指着一堆工具中滚出的一个小匣子。

“别动!”

她冲上去就要抢,结果被对面的人扣住手腕,直接往边上一拉。

“急什么?”

对方说,“让我们先看看呗,万一穷鬼也有好东西呢?”

匣子很轻易地就被打开了——露出了一团泥巴。

那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东西,很多机械师在铸模之前,都会用这种轻质的塑泥来练习自己想要制造的样子。

“这是什么?

钉刺?”

抓着匣子的人怪叫。

“不是吧?”

另一个人说,“这个看起来像……章鱼。”

“是花!”

女孩气得涨红了脸。

两个抢劫犯当场捧腹大笑:“你可真会开玩笑——喜欢雕花的机械师?

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个面包铺子吗?”

女孩真的气急了,就着抓他的手,直接张口就咬。

这一下极狠,禁锢她的那人当即痛呼出声,伸手就要锤她。

可女孩像是一瞬间爆发了力量的野兽,直接矮身躲过那一击,抄起地上的扳手就朝着那人敲去——喉咙、腰部、腹下——哪儿疼敲哪。

本来以她的力量是绝对不足以对抗两个青年男性的。

但是大概是因为她的样子太过狠厉,对方一时之间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僵持了一下,估计和个穷鬼计较实在不划算,放下几句狠话便跑了。

等那俩家伙再也看不到身影,她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挪动僵硬的身体。

周围的行人早就已经躲开这边,就像是避开湍流中的石头那样,远远地。

她木着脸蹲下身子,把东西一点点收拾好——那两个王八蛋在离开的时候,故意把她的东西踢得七零八落。

尤其是她的塑泥,被踩了不止一脚,和地上的油渍还有尘土混在一起,看起来很脏,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她已经可以预见到将这些抠下来需要费多大的劲。

可她不能不抠——因为它太贵了。

然而就在她要动作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伸到了面前,先于她一步,将那团泥从地上给取了起来。

她愣了愣,却不完全是出于“为何对方取的时候那么轻松”的疑问,而是因为那似乎是一双极漂亮的手,女性的手。

机械师总是对“手”特别敏感。

抬眼,她撞上了一双颜色有些奇特的双眸,主人是一位黑发的女性。

她看起来很年轻,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笑容温和。

她身边的同伴全身都笼在袍子里,看不清样貌。

“这是你的吗?”

女性问。

女孩点了点头。

“啊,你原本是想做什么来着?”

“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本来想做一朵矢车菊。”

她本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

可是话音刚落,奇迹就真的在她眼前发生了。

黑发黑眼的女性动了动指尖,用那漂亮纤细的手指飞快地将塑泥捏成了一朵花的模样,然后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当她最后在花瓣的尖角上捏了一下之后,那朵花就突然变得栩栩如生,褪去了泥巴的颜色,洁白晶莹,如同最剔透轻薄的玉石。

她抬手,将那朵花别在女孩的鬓角,后退了一步,说:

“这样就很好——啊,不想要的时候,揉碎就能恢复了。”

做完这一切,她便转身招呼上身边的人,继续向前走。

女孩摸了摸耳边的花,脸一下就红了,因为激动。

“请问您是谁?”

她大声问道,“我从没见过像您一样厉害的魔术师——您一定是传说里的法师吧?”

“我?”

黑发的法师略略偏过头,弯唇笑了。

——“不,我只是一个旅行者罢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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