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夫子此言一出,语惊四座。众儒生都未曾想到,能够启发董夫子悟道之人,竟然是这位离经叛道的秦殊。
同学中以李季最为诧异,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董夫子,又回头望望秦殊,虽然五官已经被揍得失去了灵活动作的能力,却仍然可以展现出他面目的扭曲。
这时董夫子继续说道:“秦殊今日所言,虽未必是圣贤本意,但却另辟蹊径,让人拍案称奇。我晨读结束回书斋思索良久,终于有了收获,以这新奇的角度再去回味圣贤之语,顿时如屋上建瓴。”
说罢他迈步朝着外院走去,内院儒生纷纷让出一条路来。李季则连忙紧紧跟上,亦步亦趋,脸上始终带着不甘神色。
董夫子径直走到秦殊面前,微笑道:“今日我能破境,你当居首功,由此说来,为师欠你一个人情。你若有什么所求所需,不妨现在说出来,只要不违礼法,为师无不应允。”
此言正中秦殊下怀,他适才就已经猜到董夫子必定要给他点好处。
“既然老师说了,那我也就不假客气了,老师身为鸿儒,如今又踏入了明德境,肯定有不少法宝,便将这法宝随意赠我一件,这人情就算两清,如何?”
秦殊耿直说道。
然而此言一出,现场众人却是面色大变。
不少儒生纷纷摇头,鄙夷之意跃然脸上。李季更是斥责道:“君子成人之美,我辈应无为而善,你不过就是偶然给了夫子灵感,帮助夫子破境,怎能如此居功自傲?甚至向夫子公然索取报酬?”
儒家讲求两袖清风,淡泊功利,君子之交淡如水,即便是有恩于人,也该等闲视之,不求回报。因此儒门中人素来鄙夷这种索求回报的行为。
更何况董夫子是秦殊的师父,以儒家的思想,师父对徒弟,本身就有天大的恩惠,徒弟即便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师父的恩情。如今秦殊只是帮助董夫子破境,又怎能反求师父回报?
即便董夫子主张奖励秦殊,按照礼法,他也该再三推辞,坚决不受才对。
但秦殊自另一个平行时空而来,哪里管你这些儒家思维,他的想法朴素简单——既然我帮了你的忙,你又主动开口问了,那我就笑纳了。
白给的奖励还不要,怕是脑子有那个大病。
面对李季的质疑,秦殊晃了晃铜锤般的拳头,沉声道:“怎么?这奖励是董夫子主动给的,又不是我硬抢来的,我不该要?”
别说,此时秦殊赤着臂膊,浑身横肉,站在董夫子面前挥舞着拳头,竟然真有几分威逼胁迫的意思。乍一看,这校园霸凌,居然霸凌到了老师的头上。
李季一看到秦殊的拳头就不由自主的冒冷汗,但他临危不惧,秉承着儒家“威武不能屈”的指导思想,咬牙说道:“君子与人为善,本该不求回报,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那么这善还是善吗?只是为了索取报酬付出的劳动罢了。”
眼看着二人再度争论起来,董夫子上前一步,问道:“无为而善,有为而善,孰佳?君子行善,到底该不该收取回报?”
李季不假思索的做出回答:“当然不该!君子行善,出于本心,只求成人之美,不求回报!”
董夫子却摇头道:“无为而善固然为佳,但如果行善没有回报,长此以往,恐怕行善之人会失去动力,嘴上虽说的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真遇到该行善的时候,反倒犹豫不定,甚至退缩了。”
李季连忙道:“弟子绝不会犹豫,更不会退缩,弟子愿终生行善,不求回报。”
对于李季的表态,董夫子并未给出回应,他既没有肯定李季,也没有对其的言论进行否定和批判。因为夫子知道,这一生很长,长到沧海桑田,人事变迁。多年之后,李季若是回望今天这番话,他也许会欣慰点头,说自己初心未改,但亦有可能只是微微一哂,嘲笑自己年少浅薄。
这时他缓缓转向秦殊,问道:“秦殊,你说呢?”
秦殊光明磊落,毫不作伪,耿直的说:“我认为一个人做好事,本意应该是不求回报的,但做了好事,对别人产生了帮助之后,别人给出回报,也应该坦然接受。只有这样,才能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让人永远都愿意去做好事。反过来想,如果有人做了好事,却被别人当成是理所应当,那么长此以往,做好事的人也会寒了心啊。”
这番话说的浅显易懂,并无引经据典,而是平铺直叙,正因如此,反倒显得字字都是肺腑之言。
语毕,身旁范勇马上重重点头,认可道:“秦兄所言极是!”
不仅是范勇,院子里其他儒生中也有人轻轻颔首以示认可,觉得秦殊言之成理,就连站在他对立面的李季听完这番言论,也是哑口无言,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董夫子捻须微笑,淡淡道:“看来这场辩论,到此为止了。秦殊,你随我入书斋来。”
秦殊果断点头:“好嘞,夫子!”
说完不忘朝着李季看上一眼,玩味看着他那张鼻青脸肿、五官扭曲的脸。
李季勃然大怒,却又没有办法,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这一次输得体无完肤。再想到求学许久,他还尚未有机会进入董夫子的书斋,一股浓烈的挫败感更是汹涌袭来,让他几欲窒息。
而范勇则一脸骄傲的目送秦殊走入董夫子的书斋,心中充满了敬仰之意:“秦兄果然高才,怎么和他同窗良久,今日方才发现,真是眼拙了。”
……
步入书斋,秦殊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威圧感。
目之所及,处处皆是书卷,不只是书盈四壁,便是几案、坐席、床榻之上,都堆叠着繁多的书籍。
如此恐怖的藏书量瞬间震慑住了学渣秦殊,甚至让他产生了后悔走进来的感觉,但自己索要的好处,哭着也要领下来。
此时董夫子随手一指,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些书便是我的‘法宝’,此处有不少孤本残卷,你可有什么心仪的,尽管拿走便是。”
秦殊心想:“我心仪的那类型书,你这里恐怕没有,你这里是形形色色的书,我只需要其中的后半部分。”
但这话明显不能对一代大儒说,秦殊斟酌了一下措辞,肃容道:“弟子愚笨,还是请老师为我挑选一本吧。”
“你可不愚笨。”董夫子笑吟吟说道,之后抱起一套厚重的书籍,递交给秦殊道,“不读史无以明智。这是我景朝国史,这些年我亲手做了一些批注,暂且借阅于你,拿去钻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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