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安和苏达素石回到山下,一边巡视正在操练新兵,一边叹道:“你那个二哥瞻前顾后,总打小算盘,一点魄力也没有,比你大哥差远了,更没法跟你父汗比, 我估摸着他将来成不了事。”
“难说,你又不是没看见,老三死心塌地帮他。”
“老三只是在自保,现在能帮他,将来一样能帮别人。”
“老三不可能帮老大,老三跟老大有仇。”
“如果老二将来成不了事, 我们可以把老三拉过来。”
“算了吧,老三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达素石长叹口气,又嘀咕道:“我那几个哥哥什么德性你最清楚,全他娘的祸害,把他们拉过来就是引狼入室。”
韩平安笑道:“我说的拉是拉立场,不是真把他们拉咱们地盘上来。”
苏达素石低声问:“什么意思?”
“解决掉麻扎塔塔,接下来就要提防大食,听说大食那边的粟特人日子不好过,有不少粟特商人在密谋造反。你现在兼情报署长,等解决掉麻扎老混蛋可以帮他们牵线搭桥。”
“让老二老三庇护那些粟特商人?”
“粟特商人的能量有多大你也瞧见了,要是没白佐尖和阿史那山帮忙,这一仗咱们还真打不赢。有粟特商人愿意投效,老二老三一定会很高兴。”
“可那些粟特商人想造大食的反!”
“你以为老二老三真效忠巴格达的哈里发?”
“这倒是,别说他们,恐怕我父汗也不是真效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等咱们将来有钱有粮了, 甚至可以支援他们点钱粮。回头再留意下有没有别的想造大食反的部族, 只要有我们都要想办法给人家提供帮助。”
苏达素石咧嘴笑道:“搞点事情,让他们乱起来。只要他们乱了, 就顾不上惦记我们。”
韩平安拍拍他肩膀:“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是和平发展的环境。”
苏达素石追问道:“要是吐蕃大举去攻父汗,我们帮不帮我父汗?”
“当然要帮,不但要出钱出粮,必须时甚至要出兵。”
“明白了。”
正说着,前面又传来了雷鸣般地喊杀声。
论练兵,边军斥候出身的守夜人绝对是行家里手。
刚解救出来的一万一千多各族奴隶,被临时编成了二十二个团,每团五百人,设两个旅,由守夜人担任团正和旅帅。
把骨思力等四百多突厥武士打散编入这支临时组建的大军,分别担任队头和副队头,火长由刚解救出来的奴隶们自己推选。
他们好不容易翻身做人,不想再给吐蕃做牛做马,都知道只要打赢眼前这一仗就能过上好日子。
麻扎塔塔的城堡是被活神仙求来的天雷劈塌的,好多人看见了。
连神仙都在帮大唐的叶勒大都督府,这仗肯定能打赢。
士气比那些抢了很多战利品的突厥武士都饱满,跟各自的队头、副队头一起,照着团长、旅帅教的招式,学得有板有眼。
只是一万一千多人, 只有三千多人有兵器, 剩下的只能用锄头、镰刀、铁锤甚至棍棒。
解救出来的四百多个铁匠正在用缴获的铁锭加班加点打造长矛,但缺口太大,想着在短时间内做到人手一杆很难。
韩平安不得不让老姐和姐夫再展示下已经从假道长变成假神仙的神迹,打算天黑之后去炸山,多炸出点石头。
回头安排几个团爬到山谷两侧,等麻扎塔塔的大军到了,让各团且战且退,把敌人引进山谷,从侧扔石头砸。
至于解救出来的那些老弱妇孺,全在三百多学童的安排下生火烧饭,照看马匹牛羊,以及给之前没厚衣裳的奴隶缝制能够御寒的衣裳。
李成邺把从苏达勃律和苏达沙衮那收罗的兵器盔甲交给各团,策马追到女婿身边。
“三郎,他们富裕的兵器真不少,光刀就有一千百余把,矛也有四百多杆。”
“人家劳师远征,当然要多带点兵器,不然损坏了怎么补充。”
“这倒是。”
李成邺回头看看身后,又感叹道:“你刚开始办学那会儿,我觉得太仓促,招的学童太多。现在想想一点也不仓促,甚至招的太少了。这次那些娃真帮了大忙,要不是他们,这么多人、那么多事,我们哪顾得过来。”
三百多学童把一切管理的井井有条,确实让人省了很多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管理的全是之前习惯逆来顺受的奴隶,现在又给了那些奴隶希望,特别听话,管理难度并不大。
韩平安调转马头,遥望着那些在营地里穿梭忙碌的学童,笑道:“这次抢了不少粮和马匹牛羊,乌达木那些小首领也蹦跶不起来了,我打算延长这一批学童的学期。”
“延长到什么时候?”苏达肃石好奇地问。
“再延长三个月。”
“那些小首领你打算怎么处置。”
“是啊,吐蕃犯我叶勒部,他们不愿意出兵,居然用奴婢孩童充数,这事说到哪儿去也说不通。”
韩平安早想好了,微笑着说:“我们之前不好跟他们来硬的,主要是担心阿奴师、元金刚等大部落首领会有想法。现在阿奴师、元金刚他们跟我们一起打吐蕃,也亲眼见着了那些小首领的所作所为,肯定会支持我们收拾他们。”
李成邺笑问道:“怎么收拾?”
“私通吐蕃的肯定难逃一死,没私通吐蕃的别想再做首领了,领地和奴婢全部充公。他们不是喜欢呆在叶勒城醉生梦死么,以后就让他们呆在叶勒城。”
“那欠他们的钱粮呢。”
“一码归一码,既然是跟他们借的,等来年秋收按契约连本带息归还。”
“为何要还,不还也没事。”
“就是因为不还也没事我们才要还,要让阿奴师、元金刚乃至全叶勒都知道我韩平安言而有信。”
女婿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居然舍得用一百万斗粮换名声!
李成邺发自肺腑的佩服,再想到叶勒部今后肯定会越来越兴旺,低声问:“三郎,打完这一仗,克拉山口南面的这么大地域咋办?”
韩平安无奈地说:“我正为这个头疼呢,好多河谷都开垦了,土地还挺肥沃,就这么不要太可惜。想要不但要留人耕种,还要派兵驻守,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真舍不得把人留在这儿。”
要说地域,叶勒部的地域就很大,方圆近千里。
克拉山口这边距白沙城六七百里,太远了根本顾不上,苏达素石也觉得留人不合适。
李成邺的想法不一样,转身看着远处的雪川:“三郎,我们这些天只是铲除了大部分吐蕃,还有好几个吐蕃武士的领地没顾上,漏网之鱼也不少。要是不管不问,他们早晚能卷土重来。”
“我已经让游奕队清缴了。”
“可那些草场河谷呢,洒下种子就能长出粮,草场那么丰茂,这是多好的养马地啊!”
“关键是太远,谁愿意呆在这儿。”
“让叔驻守吧,给叔一千兵,再给叔五六千奴隶,明年就能有收成,再过上一两年就能给你战马。”
吐蕃已经把冬小麦和青稞种下去了,来年就能收割。
韩平安权衡了一番,还是摇摇头:“六叔,让你呆在这儿,钰儿一定不会高兴。”
“管她高不高兴,再说在这儿驻守是大事!”
“行,你先帮我驻守两年,这么大地域完全可以再置个州,等打完这一仗,你就是我叶勒大都督府的行军司马兼演南州刺史。”
韩平安想了想,接着道:“至于兵,你回头从这些临时编成的团里挑,放牧种地的人,包括老弱妇孺在内,我给你一万。回头再给你派二十个老府兵和五百个学童。”
镇守近千里地域,等天气暖和了,还能领兵去剿灭剩下的几股吐蕃,这比之前做军城主将有意思。
李成邺激动的无以复加,咧嘴笑道:“就这么说定了,叔保证帮你守住。”
……
一转眼,两天过去了。
二十二个团刚整训完毕,苏达勃律派出去的斥候就赶回来禀报吐蕃大军到了。
麻扎塔塔想回老巢有好几条路,但克拉山口是最近也是稳妥的一条,因为想绕不是绕几十里,而是绕三四百里,并且经过的全是寸草不生的无人区。
韩平安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对策,当即命李成邺、陈彪等人在谷口排兵布阵。六个团一字排开,刀枪林立,战旗招展,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剩下的十六个团,八个守在谷内两里处待命,六个在山谷后面作为预备队。两个团爬到山谷两侧的山腰,准备用石头砸。
苏达勃律和苏达沙尔衮兵分两路,各率一千九百突厥武士,一路往东,一路往西,在东西约五六里处的两个山谷里隐蔽。
麻扎塔塔在叶勒城下见势不妙,打定主意先撤回来,等到来年五六月份再攻,没想到杀了那么多马,紧赶慢赶来到克拉山口,竟发现谷口居然有唐军。
不用问都知道,老家出事了。
他气得暴跳如雷,当即命大儿子全军压上。
五六千奴从全部下马,手持弯刀,排山倒海般压了上来。
看着密密麻麻的来敌,韩平安真有点紧张,不过他现在是主帅,无需亲自上阵。
李成邺岂能错过这个机会,再次披上大红斗篷,手持横刀,一边在阵前徘徊,一边厉声问:“儿郎们,记得他们是怎么欺负你们的吗?”
“记得!”
“记得他们是怎么杀害你们的亲人,又是怎么凌辱你们的母亲和姐妹的吗?”
“记得!”
“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想保持的,不想再做奴隶的,给本将军稳住阵脚,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一个守夜人蓦地举起刀:“杀!”
一石激起千层浪,喊杀声雷鸣般地响起。
这几个团都是有兵器的,只能让他们打头阵。
吐蕃奴从越来越近,能想象到待会儿要死多少人,韩平安有些不忍直视。
隐娘虽然没像这么打过仗,但很清楚弟弟现在是主帅,绝不能露出似乎怯意,走到他身边,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怕,爹他们应该快到了。”
“哦。”
韩平安定定心神,回头看了一眼亲卫高举着的帅旗。
这时候,吐蕃前锋突然加快脚步,嗷嗷叫着冲了过来。
“放箭!”
“再射,不要停!”
谷口正面只有两里宽,弓手虽然全是新手,但面对密密麻麻的敌人,根本无需瞄准,只要按照旅帅和队头的交代,赶紧把箭射出去,能射几枝就射几枝。
事实上也确实不需要准头,只是见一阵箭雨下去,就倒下一片人。
韩平安站在山腰上,清楚地看到没中箭的吐蕃奴从冲到了阵前,撞上了一杆杆突然斜举起来的长矛,矛手身后的刀手在守夜人团长、旅帅和骨思力等队头的呵斥下,见缝插针,奋力厮杀。
弓手依然在阵后面仰射,喊杀声、嚎叫声和交战双方的战鼓声震天。
对手也大多是奴隶,能清楚地看到李成邺他们不但顶住了,而且在缓缓往前推。
韩平安稍稍松下口气。
站在边上的守夜队旅帅陈彪却认为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距谷口约三里的麻扎塔塔见久攻不下,又让两个百夫长率奴从上。
韩平安深吸口气,转身问:“陈旅帅,现在怎么办?”
“不能撤。”
“我六叔他们顶得住吗?”
“顶不住也要顶。”
打仗不是请客吃饭,必须要听人家的意见,韩平安没有再问。
第二拨吐蕃压了上来,守在谷口的几个团死伤过半,李成邺并没有死磕,当即下令且战且退。
陈彪冷不丁来了句:“时机差不多了。”
韩平安反应过来,立马转身道:“放狼烟!”
早准备好的几个亲卫,赶紧用火把点燃柴火。
一股狼烟冉冉升起,地势本就高,六七里都能看见。
等候已久的苏达勃律大手一挥,一千九百多武士缓缓驱马走出山谷。
麻扎塔塔也看到了狼烟,赶紧命斥候打探两侧和身后。连正在猛攻克拉山口的吐蕃武士都注意到了,攻势竟因此放缓。
李成邺亲自断后,率领最后一个只剩下两百多兵的团撤进谷内。
麻扎顿珠反应过来,赶紧下令追杀。
然而追着追着,天上竟下起了石头雨,一块块巨石头从两侧砸落下来,转眼间就被砸死砸伤上百奴从。
他意识到有埋伏,一边呵斥着奴从继续冲杀,一边想往后退。
可后面的奴从太多,山谷太狭窄,不但没法退,而且被后面的奴从推着往前走。
他正心急如焚,脑瓜子突然嗡的一声,被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了个正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了个正着。
督战的人死了,天上不断掉石头,奴从们再也受不了,也不管后面有没有武士督战,嚎叫着往后退。
他们往外跑,第二批冲来来的吐蕃还在往里挤。
相互挤压甚至相互踩踏,谷口边顿时乱成了一团。
麻扎塔塔从见到狼烟的那一刻起就顾不上这边了,正忙着排兵布阵,以防有可能的突袭。
五六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等他好不容易摆好阵型,东西两侧扬起铺天盖地的尘土。
苏达勃律按计划率部冲杀谷口之敌,苏达沙衮率部直奔吐蕃的后军。
麻扎塔塔虽然早有准备,可面对的是近四千突厥骑兵,谷口的三四千奴从被冲散了,后军的阵型被冲乱了。
刚才被杀进谷里的唐军居然反冲出来,并且越杀越多。
之前只有两三千人,现在竟变成了上万人,正缓缓往这边推,推到谷口外约两里处,再次一字排开,阵容比之前更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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