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年站起来向刘寄作了揖,又向邓廷桢行了礼后方才说道:“学生观西洋之法,重商轻义,见利忘本,道德沦落,风气败坏。然西洋人技巧斐然,所造之钟表早在前明便已传入我中国。其房屋以石材为主牢固结实又能防火,蒸汽机以煤炭为燃料将水蒸发成气,冲动铁铸部件,其力胜过牛马百倍,而不用担心生疮害病。新近一个叫斯蒂芬逊斯的人在多林克顿又造出了蒸汽机车,这是一种不吃草的铁马,沿着铺在地上的铁轨拖着千百牛车才能装载的货物,如同马一样奔跑在大地上。”
邓廷桢又恼怒的站了起来,看到刘寄盯着他的目光,他又悻悻的座了下来。胸口起伏着,不知道在恼怒什么?
林鸿年见到这幕,明白了皇上喜欢听他们这些生员说实话,心中疑虑尽去,殿中其余诸位生员也都活跃起来。
与绝大多数生员不同,裕谦是从湖北荆州知府任上外派到西洋学习的,而且是刘寄亲自点名派遣出去的。裕谦当时心中颇有怨气,不明白皇上为何要流放自己到西洋,他只当此去必不返回,将后事尽皆交待决然而去,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当然他不会知道是自己在历史上的英明成就了他这次的出洋。
在林鸿年说完后他站了起来奏道:“奴才以为,皇上必定对英人有了防范之心,不然也不会派我等不远万里前去英吉利考察。当初奴才对皇上派遣奴才留洋,心存疑惑,至今方能明白皇上的苦心。国欲富强必效法英人,然祖宗规矩先皇立法不可轻废,若废之,轻则人心浮动,重则动荡四起,乃至内乱不止。只可徐徐图之,先易后难,先上后下。”
原本在南书房行走,被朝臣推举出去的祁隽藻闻言点头不止,待裕谦说完后,他接着说道:“臣以为,万事必从教化开始,可在京师建一学府,专门教习西洋技艺,师夷之长以治夷。”
被山西学政推举出去的徐继畬待祁隽藻说完,从坐位上站出来说道:“学生不才,妄言之。西洋新近制造出的火车,于我国最为有用,我国地广物博,南北东西纵横三千里地,如果能引进此车,南北天堑将变坦途,东西路遥可成通衢。其时,边疆有事,可迅速集结大军前往,平日可帮助商人运送物资,收益足以维持道路。此于国于民皆大利。”
邓廷桢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他高大的身躯软软的坐在椅子上,浑身象被抽干精力一般有气无力。
刘寄笑了起来,总算有人对心思了。不过这些人大都需要锻炼,像那个莽莽撞撞的张际亮,好像蛮牛冲进了瓷器店,不把坛坛罐罐的打的稀巴烂,是办不成事情的。
这个张际亮让刘寄想起了刚到这里的自己,刘寄那时的想法大约和张际亮并无本质的不同,整日里一心想着革新,可三年多来除了建立了一支新军,几乎原地踏步。最多也只能算是多开放了几个通商口岸,取消了捐官制度。另外小打小闹的惩治了一些贪官,就这样还闹的诸王造反,差点没把自己废了。上次出征张格尔回来,董海川就暗中奏报前恪亲王现在的不入八分辅国公绵恺又在暗中搞鬼,后来不知道为何又自个儿安静了下来。听说是知道了新军的厉害后,被吓的不敢动弹。不过刘寄猜想这个已经没有了任何实际权利且不能进入京城的家伙,已经玩不起什么风浪了。
刘寄环顾了这些朝气十足的年轻一眼,想起自己钦点过的魏源怎么没有见到,他向杜受田问道:“芝农知道魏源这人吗?”
杜受田回道:“启禀皇上,魏源和黄爵滋领着一批生员留在广州帮助林则徐大人,绘制世界地图和编撰海国图志。”
刘寄心中一喜,海国图志可是中国近代的启蒙书籍,没想到历史仍然让魏源完成此书,只不过提早了十多年。他心中大喜面上却只是淡淡的点头道:“原来如此。”
杜受田又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呈上,曹进喜上前将书信接过呈交给了刘寄。
一封信中是戴兰芬禀报在广州等候着最后一批生员回来的奏折。另一封信正事林则徐讲述了自己的志向,希望能完成此书为中国点燃一盏指路的明灯。并且希望朝廷能拨给海关总监经费,支持该书的完成。刘寄欣然同意,当天便特意命军机处着户部办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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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际亮原本以为自己要被皇上一顿狠批,说不准还要受到处罚,让他意外的皇上并没有来见他,稍晚些时侯便把他放了回去了。
他的心里带着满腔的激情,依旧坚强的走出了宫中。
出了宫门后张际亮发现其他生员已经散了,他只好独自在秋风中走回旅店,沿途树木枯萎,秋意萧瑟。他的热情在凉风中消退了下去,心中有些烦闷起来。走到西直门处,张际亮在一处茶棚坐了下来。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进出城门的人匆匆的行走在路上,再等一会儿便要关城门了,神色匆匆的人们都急着赶回自己的家。他们有的推着独轮车,有的赶着驴车或是马车,例行检查的绿营兵不紧不慢的察看着,有赶路的人偷偷塞上一枚一分的银币,绿营兵的速度立刻就快了起来。
张际亮忽然明白自己回到了中国,他心中升起了一丝悔意,难道自己今天的言论开罪了皇上,如果这样自己的仕途不就完了,张际亮似乎如梦游一般走进了城门,三年在英国的所见浮现在张际亮的脑海,那些刻骨铭心的见闻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散,让张际亮好像生了错觉一般,以为可以大声的说话,大声的向皇帝表达自己的生平抱负,一时冲动也就忘记了这是中国,并不是英吉利的旅馆里和其他的生员们畅谈国事。就在后悔像一把锁住思想的枷锁一般,牢固的把张际亮禁锢起来时,他内心不甘心的念头被压迫的越发强大起来。张际亮转念又想如果国家仍然在沉睡中无人去唤醒他,等到国破的时侯再好的家也该亡了。人生在世,不过苦短百年,数十年间便如黄梁一梦,大丈夫不趁自己正当年富力强时建一翻事业,留名于青史,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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