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山这个地方，好啊！这里的水特别养人。就从咱们这个村子里，也不知道出了多少个状元老爷。当今皇上的宰相，就是咱村人。村口的祠堂，不就是他前年亲自派人来修的么。”

年近花甲的老妇人摇着扇子坐在门前，闭了眼悠哉地向蹲在她面前的几个后生小子们讲着自己家乡的光辉历史。

“可也出过强盗啊。三年前那伙剧盗的头子，叫什么双翅虎杜庆的，不就是村东头老杜家的老二么？”老妇人的大儿子说着，把装好烟丝的烟袋递给母亲。

老太太睁开眼睛，狠狠地横了大儿子一眼。“那个老杜家，你们知道么？他们早年是从山西逃荒来的。难道你们就没见他家卖肉那阵，紫云山人，有那么黑心的么？你这小子却不知好歹，给人帮忙口袋里多了几个臭钱就开始口无遮拦！”

大儿子见老太太气呼呼地，忙掏出火镰来点着了烟袋。老太太重又闭了眼睛，接过烟袋吸了几口，才不做声了。

“但是赶走那些强盗，并且一剑剁了杜老二脑袋的竹眉姑娘，她却是咱紫云山人啊！”老太太的二儿子眼睛盯着不断吐着眼圈的烟袋，心里却在想着自己偶然在山中清潭边看到的……“仙女啊！”他心里说。

“当然了！”老太太一下子睁圆了眼睛，烟袋也丢开不抽，目光盯着大儿子的脸。“竹眉从来都是咱紫云山最秀气的姑娘。她的人，她的魂，都是咱紫云山的！”

竹眉把饭下锅，转身回到竹床边，开始缝补一件青衣。

竹儿一会就应该从村西范先生的私塾里回来了。他回来一定会大叫：“娘，我好饿哦！”

后天便是重阳，谢师的礼物早就备好了。范先生真是个怪人。他的学问，明明可以去做状元的，却非要在村子里开私塾。竹儿那天，便穿这件缝补好的褂子去罢。

竹眉想着，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大笑。

大笑好像从一开始就在她的门前，歪靠了门框站着，怀里抱着他那把用青布胡乱包裹的刀，背对着夕阳正在向竹眉微笑。

竹眉站了起来，从床头的竹箱中取出一个紫砂壶，走到一口大缸前，轻轻揭去缸盖。

一阵浓厚的醇香恶狠狠地迎面扑来。

“芳魂醉！”

竹眉细心地将酒壶装满，放到桌上，随手盖好缸盖。

“这个地方说实话真的很不好找。七年前我打听到你在这个地方，三年前我才找到这个地方。”大笑走到桌前坐下，开始打量茅屋的每个角落。

竹眉还是不说话，回到床边坐下，继续缝补那件青衣。

“你知道我的来意。我也知道你一定不会跟我回去的。但我也知道一个法子，却是可以让你答应我任何一个要求的。”大笑说着，把刀放到桌子上面，缓缓解开青布。

竹眉的眼睛闪过一丝傲气。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大笑的眼睛，所以他笑了。

竹眉努力让自己低下头去，脑海里翻腾着的，是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哭叫的婴儿，满目乞求的女人，手拿宝剑面无表情的大哥。

“住手！！”她嘶声喊道，飞扑过去。

宝剑插进女人的胸膛，鲜血飞溅。床头的红烛邪恶地跳动着火焰，映出一张惊恐的脸。

她颤抖着从女人的怀中抱过嚎哭不止的婴儿，轻轻合了那双淌着血泪的眼睛。

“风清贫！我恨你！”

萧瑟的秋风，荒芜的古道，满面杀气的少女。

竹眉闭上了眼。

十八年了，十八年了啊！

够了吧？

够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脾气？”

“因为，”大笑尴尬地笑了。“因为我喜欢你啊。你知道，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知道那个人的一切的。”

“那么如果你胜了，你希望我答应你什么要求？”

“带着竹儿，回家。”

茅屋里静了片刻。

“好吧。倘若你胜了我，我便带了竹儿回去。”

“我可不可以再提一个要求？”

“什么？”

“如果我胜了，你可不可以嫁给我？”

“我好像并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就当我自作多情好了。只是我想要这么说，于是我便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