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马车里，看着一脸慈爱之色的宇文化及，王小山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老天在作弄他。

据宇文化及讲，他身为宇文阀的嫡出子弟，婚姻大事都不是由自己做主的，所以娶的老婆并非他所爱。但是十多年前他出外办事，和一名江湖女子结识并且感情甚好，可没过多久就被家族里来的人把他们强行拆散了，那时女子都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了。后来他逐渐成为权臣后，也派人四处打听那江湖女子的下落，却是毫无所得。而今天见到王小山，第一眼就觉得他眉眼之间极像那名女子，待掏出那宝石一看，宇文化及便肯定王小山就是那女子和自己生的孩子，因为这宝石是当初宇文化及送给那女子做定情信物的，并且，他们早就定好了孩子的名字，那就是——宇文山。

受此刺激，王小山神情恍惚，脑子一片大乱。宇文化及见他神色不对，也不多说，只是运功把他体内的寒气化掉之后，让人把他装上马车，留下些人搜寻寇徐二人的踪迹，自己则是陪在王小山身边。

“娘的，这种恶俗桥段居然发生在老子身上！可就算硬要给我安上个亲爹，也得是宋缺、宁道奇或者是李渊啊，偏偏就是这个宇文化及，这不是玩我是什么？”

看了看宇文化及，王小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也就是宇文化及真正的亲儿子是个白痴，所以一点有用的记忆也没留下来，包括他的母亲，所以面对这个面目有些冷酷、此刻眼中却满是暖意的男人，王小山也没有丝毫“血融于水”的感觉。

清清嗓子，王小山勉强出声道：“这个……爹，你们抓到我两个结拜大哥了吗？”这一声爹喊下来，王小山大为不爽，生出认贼作父的感觉。

宇文化及见他开口了，顿时高兴起来。他把往事告诉王小山以后，王小山没有太大的反映，只说自己的母亲早就去世，自己讨了七八年的饭，近三年才过上舒坦日子，至于父亲的事情，母亲去世时自己才四岁，没有听说过。见王小山神情漠然，又听到心爱之人已经去世，宇文化及顿时黯然神伤，此时听得王小山叫自己一声爹，心情也好了许多。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刚才搜寻他们两人的将领已经回报了，没有找到他们。《长生诀》，是在他们那里吗？”宇文化及说道。

王小山心道：“你是别想从我这里弄到《长生诀》的秘密。”略一思索说道：“是在他们那里，不过，这长生诀尽是用甲骨文写的，我看过以后发现尽是些所谓的修仙之术，荒诞不经，真要练了，必死无疑。爹，你是想把这东西交给昏君，让他练死？”

宇文化及惊讶道：“山儿，你懂甲骨文？”

王小山自嘲道：“我怎么说也在学堂里学了两年文，甲骨文却是难不倒我。对了，你们怎么会那么快就追上我们？”

“山儿不愧是神童，三年时间就创出‘三龙剧团’那样一份事业，还能提前把长生诀弄到手里。不过你始终是嫩了些，为父在扬州眼线极多，稍微有些影响的人物平日行踪都会有人记录，你们三日不出现，已经惹得为父怀疑，所以，那套雇小乞丐盗书的方法也很快被查知了。你们的行踪虽然隐秘，但是毕竟武功不行，对于潜行、隐藏行迹等法一窍不通，所以第七天就被为父率禁军里最精锐的飞骑军追到了。”宇文化及解释道。

果然是因为对方的情报机构太厉害了！看来不早日建立自己的情报机构，一切都要受制于人啊！现在自己成了宇文化及的儿子，也算是门阀中人了。虽然宇文阀没有前途，宇文化及也非家主，但是眼下他可是个权臣。对于王小山来说，以前的计划已经全部推翻，自己也不能再和双龙共闯天下了，必须根据目前的情况，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王小山深吸一口气道：“果然如此。不过孩儿还是想请爹放过我那两位大哥，毕竟，昏君的性子古怪，新奇念头层出不穷，此时恐怕他不久就会忘记。届时孩儿再暗中进献几个新奇的玩耍方法给那昏君，他欣喜之下，怕根本就不会降罪于爹，反而会有赏。况且，真要除掉昏君，只待北方一乱，昏君逃到江都来，爹你掌控着禁军，要杀他，好比杀一只狗。”

宇文化及听到王小山寥寥数语，就为自己出了个主意，顿时高兴于自己有了这样一个有才能的儿子。他近年修炼冰玄功近乎大成，已经绝了男女之事达十年，正妻和二妾都无所出，现在能够幸运的找到挚爱留给自己的儿子，而且这个儿子如此出色，真是让他心情大佳。

见宇文化及的欢喜之色不似作伪，王小山心中对他的恶感也低了一些：“算了，不管怎么样，这具身体是他生的，我就勉为其难给他当一回儿子吧。他虽然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但是对于感情，却是异常坚定，也算是个有情有义之辈了。”

“既然这样，长生诀的事情就此作罢，爹探察过你体内情况，虽然没什么真气底子，但是经脉却是异常宽厚，不用担心学武太晚。等回去以后，爹就请你叔公，也就是我们宇文家的家主来教你冰玄功！”宇文化及温言道。

虽然自己对宇文阀没有任何归属感，但是能和宇文伤这样的当世大高手练功，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高门大阀会接纳自己这样一个私生子吗？

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后，宇文化及脸色阴沉的说道：“当年族中元老干涉为父和你娘的事，造成你娘不幸早逝，我父子分别十五年，真是可恨！不过孩儿你大可放心，现在为父无论是在朝堂上或者家族里都是大权在握，你叔公虽是家主却多年只修武功而不问世事，谁还敢不让我宇文化及认回自己唯一的儿子？不用多久，为父就要你认祖归宗。”

王小山暗道不妙，若是自己成了宇文阀一员，今后若是宇文化及兵败身死，宇文世家衰败得一塌糊涂，对自己的前途是大有影响。不过，宇文化及言语中对自己的关切也让他感觉并不坏，对这个便宜老爹的观感又转好了些。他说道：“既然这样，那也好，我这十几年都没有家，现在总算有了家，有了亲人了。”宇文家原本就是北周皇族，现在自己成了宇文家的人，倒也不是坏事。

“山儿，你放心，为父一定要好好的补偿你，让你再也不受一点苦了。”

“这倒不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爹，如今天下大乱，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很多事情都懂。宇文家现在处境并不好，爹你要早做准备才行。”王小山想了想，还是决定帮这个便宜老爹谋划谋划，也显示一下自己的不凡，让他更看重自己。

宇文化及已经知道了这个儿子近三年来的作为，毫不怀疑他是个神童，于是肃容说道：“山儿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宇文世家虽然是北周皇族，但是皇朝建立的时日实在不多，武帝又有毁佛之举，所以就算打出复国的旗号，也得不到什么民心。杨坚虽然篡位，但是对于宇文世家还是很优待的，而杨广则更是对爹你委以重任，尽管这里面是出于权术的考虑，可是在世人眼里，隋朝没有对不起宇文世家。”

“孩儿早就看出爹有杀昏君复国的心思，眼下昏君只要驾临江都，爹手握大军，时机一到，杀之如屠狗耳。只是，杀了隋帝，世人就会认为爹和宇文世家背信弃义，届时怕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过，不杀的话，受尽昏君压迫的百姓、各地的义军以及怀了二心的将领们就会认为宇文世家是昏君死党，将来若是大隋完了，宇文世家也没有好下场。这对于爹来说，实在是一个两难之局，杀，或是不杀，长远上讲都没有任何好处。”

这一番话其实是王小山自己看史书以及大唐原著后归纳出来的，正是宇文世家的症结所在，听得宇文化及是目瞪口呆，陷入了沉思中。

半晌，宇文化及抬起头来，说道：“我儿果然不凡，年纪轻轻就把问题看得如此深远。没错，为父是想杀昏君，复我大周，也想过杀了他以后会面对极大困难。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我怎能不杀？昏君已经决定不日就要南下，若错失良机……”

“其实，宇文世家现在最大的问题倒不是杀不杀昏君，而是根本就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宇文世家虽然看上去位高权重，但缺乏根基，我指的根基不是说财富或者人脉，而是土地和百姓。从古到今，所有成大事者，如秦始皇、汉高祖、以及北周先祖皇帝，都是先有自己的地盘，再逐渐扩大势力，最后大功告成的。做什么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当初在街上要饭的时候，都会时常留些可以贮存的食物，以免饿死，虽然这样打比方有些不伦不类，但是请爹试想，若万一事败，没有预先就打好的地盘，家族去哪里？投靠别人吗？”

宇文化及连连点头，喜笑颜开，说道：“上天对我何其不薄，虽然失去了小娟，但是最终还是把这么好的儿子还给了我！”

王小山暗自苦笑：“这次是真真正正的认贼作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