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发现那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军人,而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半老头子,他身上的军装也是很老式的,根本不是现在军人穿的那种,至于他手上那枪,只不过是一杆土制的猎枪。所以那老头很快就拉我离开了那儿,他也有车,是一辆破旧的北京吉普。
“要是那孙子反应过来报了警,麻烦可就大了。”老头一边猛开车,一边跟我说。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老伯?”我问他,我觉得刚才的事儿就像做梦似的,完全不可思议。
“因为我觉得你小子胆子够大!”老头回答道:“而且也不笨,你那什么艾滋病,是说着吓唬他的吧?”
“这么说,你都看到了?”原来这老头早就在那儿了,还目击了整个过程。
“唔,我刚好在矿井附近那一带转悠,都看到了。”
我突然沉默,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救我,他又不是真的解放军,他干嘛要冒险多管闲事?这与我所知的社会常识完全不符。他一定是在打我的注意,我想,他不会是要那些钱吧?又或者,他是个人口贩子,要把我卖了?
“我是有艾滋病。”我回答他,我希望这能让他有所害怕,我已经在他车上了,只有这个能让他有所顾忌。
“嘿!好小子!”他忽然大笑:“有艾滋病更好!”
我更担心了,他连艾滋病都不怕,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对了!他不是要我替他贩毒吧?他会不会认为像我这种亡命之徒为了钱什么都敢做?得了艾滋病的人虽然死定了,但听说有些人就去贩毒,早晚也是死,不如为家里人做些好事;当然,也有些人是不甘心,病死之前也要赚钱享受,不枉到这世上走过一回。
我越来越相信自己的怀疑,我就是那种亡命之徒,否则刚才怎么做得出胁迫老板那种事!这老头一定是因此看上了我,要让我替他贩毒;也只有我这种人,才是贩毒的最佳人选!我越来越紧张,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连一声都不敢再吭,只想着怎么才能逃走。
车子很快跑出了那片矿山,又开了十几里路,进入了一个小镇,在一个招待所门口停了下来,老头招呼我下车进门,我不敢轻易行动,他有车有枪,我必须要找准时机再跑。
老头背了一个大旅行包,带着我走上了招待所的二楼,他拿钥匙开了一个房间门,示意我先进去,然后自己也跟了进来,关上了门。看来他早在这儿住了。
“坐吧!”老头说。
我不敢反抗,听话地坐了下来,这房间很小,没有凳子,我就坐在床上,还好这是个标准间,有两张床。老头也放下大旅行包,坐了下来,不过他很快又站了起来,拿起热水瓶泡了一杯茶,然后递给了我。
我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拿在手上没敢喝,这狂冒着热气的玻璃杯一定很烫,可我当过矿工的糙手就像没感觉似的,一直拿在那儿。我想他一定是要跟我说贩毒的事儿了,所以才泡杯茶来跟我示好。
果然,老头开口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昊。”我老实地回答,我想告诉他个名字应该无所谓。
“您呢,老伯?”我接着问他,我也得知道他的底细。
“我姓罗,叫罗水土,喝水的水,土地的土。”老头详细地跟我说明,这也难怪,他口音太重,不说清楚谁知道是什么字。
“哦,罗老伯,您是哪儿人呢?”我继续调查他,虽然他未必说真话,但话说得多了,总会露出破绽。
“我是湖南人,湖南长沙望城。”老头说。
“湖南?我听你口音怎么不像是湖南人?”其实我也没听过湖南话,我只是故意这么说,因为他很有可能在骗我。
“我小时候在湖南,后来天南地北到处跑,口音就慢慢地杂了。”老头回答。
“小子,你是河南人吧?”他又问我。
我只好点点头,他要真是跑过天南地北,那当然很容易听出来。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老头继续问我。
来了,终于进入正题了,我想,可是我不能落入他的套!“我打算回家去。”我说,语气非常肯定。
老头听了果然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又说:“唉,其实以你这块料,何至于去干挖矿,干什么不比干那个更有出息!”他还不死心,明显想诱惑我,如果我向他请教,估计他就要指点我一条“明路”了,可我偏不能顺他的意。
“我挖矿,只是为了锻炼锻炼,吃点儿苦对以后有好处。”我对我的急智感到满意。
“这么说,那你是没得艾滋病了?”老头呵呵笑了起来。
我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好你个老小子!没想到这么阴险!被对方看穿了底,我觉得自己像只赤裸的羔羊,完全暴露在了坏人的屠刀之下。说不得,不行只好和他拼了!
“其实哪有得艾滋病的还在干苦力的?不是等死,就是去害人。”老头解释:“我当时在矿场就看出来了。”
“你厉害!”我不得不佩服他:“可那些人都被我吓住了。”
“不见得。那孙子,就是给你钱那个,依我看,他主要是怕死,未必就真的信了你。”
“那他干吗不敢跟我动手?”我不服气地说。
“嗨!你小子的命能跟他比?他那是不敢冒险!万一出了点意外,他赚那么多钱岂不是无福消受!”
我立刻明白了自己当时在矿场的行为有多么危险,如果那老板不是个胆小鬼,恐怕我已经被他手下打死了,或者,是被扭送公安局,进去个三五年,后果不堪设想。这老头总算是救了我,而且他早就知道我没有艾滋病,那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罗老伯,刚才您救了我,我得谢谢您!要我怎么报答,您尽管说吧!”我索性把话挑明了,要是他提出不合理要求,我只能严词拒绝,再不行,那就只有动手。
“唔,我不是要你报答,我早说了,我看你胆子够大,人又不笨,想教你一项本领,你要是学会了,这辈子不愁吃喝。”
“那是什么本领?不是要我去犯罪吧?”
“不是不是!这怎么可能!”老头急了:“我只是想教你堪舆之术。”
“什么?看鱼之术?”我显然没有听懂。
“堪舆就是风水,看风水你总知道吧?”
“看风水?”我顿时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您也会看风水?”
“嘿!我罗水土好歹也是救贫先生的传人,怎么不会看风水!”
“救贫先生是谁?”我更糊涂了。
“救贫先生杨筠松是唐朝人,是风水学的大宗师,凡是学风水的人,都要叫他一声祖师爷!”老头得意地说,似乎颇以身为救贫先生的传人而自豪。
我点点头,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不过我心里觉得很荒谬,所以没有答他的话,现在还相信风水的,恐怕只有我爷爷那些老古董了,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人,相信的是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怎么可能再去信这些封建迷信的糟粕,更不用说去学这所谓的看鱼之术了!我刚想该怎么委婉地拒绝他,忽然又想到了我爷爷,自然就想到了我家的祖坟,说也奇怪,这祖坟被迁的事儿,似乎已经成为我的一个心结,每当我哀叹自己倒霉命运的时候,总要不自觉地把它归咎于祖坟的迁移,否则,之后我们家发生的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总也不会这么凑巧吧!我猛地一惊,难道我也开始迷信了?对了,如果我学会了这老头的风水术,是不是就能把祖坟的风水也改一下,让我们家从此时来运转?
老头看我长久地沉默,脸上还露出思索的表情,认为我可能是感兴趣了,于是又站起来从他那大旅行包里拿东西,我心里一跳,难不成他要拿枪逼我?不过随即看到他拿了个圆盘似的东西出来,放在我面前说:“看看,这就是罗盘!风水师必备的东西。”他这是在向我证明他的身份。
我朝那圆盘看去,只见一圈一圈的什么也看不懂,似乎里面有根针,还有些兑、艮、坎之类生僻的字。这东西看来是不假,可是我毕竟从小接受的是科学教育,对风水这玩意儿还是有些抵触,偶尔涉猎一下可以,没有必要当作一门本领来学。好吧,我就暂且答应他,等我学会了怎么改变祖坟的风水,就去改变我们家的命运,这就叫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是骗人的,可如果不灵,至少也没有坏处。
“我要是跟您学了,我也是救贫先生的传人了?”我说。
“那是当然!”老头笑了,我也跟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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