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是这么说的。”岳不群肯定地回答着它。

“你愿意……和……一个骷髅……做朋友？”骷髅的说话流利了一些，已经可以听出它话语中的颤抖。

“为什么不愿意？”岳不群反问道。

听了岳不群的话，骷髅的情感波动得更加厉害，不用声音来表达，岳不群和法斯祺就可以感觉得到，那是无言的悲痛，那悲痛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三个人之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凝重起来。

又过了好久，骷髅才继续问道：“我们骷髅一直都是人类的奴隶，你真的……愿意……同……一个奴隶……做……朋友？

骷髅的声音流利了许多，它把“朋友”二字咬得特别重。

“世上没有哪一种生物天生就是另一种生物的奴隶。”岳不群的声音中仿佛带有奇异的魔力，他本身也是一具骷髅，涉及到有关于自己目前所属种族的话题时，他的立场显得极其坚定。

虽然岳不群所说的不一定正确，但这句话听在骷髅耳中，却仿佛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仙乐。

骷髅犹豫了半天，最后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向前走上两步，小心翼翼地对岳不群说道：“那么，您能允许我成为您的……仆人……吗？”

说完，它那空空洞洞的眼洞死死地盯着岳不群，岳不群能感受到它的复杂的情绪，有渴望、有忐忑、有豁出一切的决绝。也有害怕、焦虑和担心。

“不能！”岳不群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听到岳不群回答，骷髅绷得直挺挺的身体一下子矮下去半截，连法斯祺都能感觉得到它心中的绝望。那是唯一的希望被人在一瞬间粉碎得干干净净的绝望，那绝望是如此的深沉、如此的强烈，就连灵魂歌者那超越了世间一切的冰冷的心都被这强烈的绝望所感染，那隐藏在心底几乎从来没有被拨动过的某根弦就像被人狠狠地拨动了一下，只觉得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差点忍不住去求岳不群改变刚才说过的话。

“我不要仆人，我要的是朋友。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把后背交给他的朋友，你愿意吗？”岳不群温和的继续说道，同时又一次伸出了那只像征着友谊的右手。

骷髅又一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全身的骨架因为颤抖而不断地相互碰撞，发出咔咔的响声，几乎都要散架了。事情转变得是如此的突然，脆弱的骷髅承受不了这情感上的大起大落。它一把抓住岳不群伸出的右手。然后跪倒在岳不群的脚边，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我愿意……”

回家的路上，多了一个新加入的伙伴。

岳不群奇怪地询问着骷髅：“骷髅兵不是依靠召唤师所提供的魔力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且只听从召唤师命令的吗？你的召唤师是谁？”

“不是的。”交到了朋友的骷髅变得开朗了许多，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的犹豫和迟疑了：“您不知道吗？我们骷髅是分为两种的，一种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是被魔法师从异空间召唤出来，依靠召唤师所提供的魔力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在魔法师撤去所提供的魔力后，就会消失。而另一种则不同。他们是死灵法师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的骸骨所制作出来的，是属于这个世界上的生物，并不需要额外的魔力，所以在制作他的法师死去之后，还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就属于后一种。”

“哦……”这种事情岳不群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骷髅也有不属于死灵空间的。

一路上，法斯祺一直都用那极为复杂眼神在注视着岳不群，看着岳不群与骷髅亲切地交谈，在快到住处的时候，法斯祺对岳不群说：“你真是一个复杂的人，在角斗场中你显得是那样的暴烈，可以那么残忍地对待你的对手，而在角斗场外，你却又显得是这样的平和，会吹奏那么动听的音乐、吟唱那么美丽的歌曲，甚至可以对一个地位如此低下的骷髅兵这么好。我原本就觉得你很复杂，跟在你的身后，就是为了能够看透你，可是经过这几天，我却发现，更加的看不透你了。”

回到住处，老巫师与尼可拉对于岳不群带一个骷髅回来表示惊讶自不必提。吃过晚饭，大家各自回房睡觉，骷髅被岳不群带回自己的房间。

两个都是不用睡觉的死灵生物，这一夜，岳不群与骷髅一直交谈了许久。

这个从公园里拣回来的骷髅是死灵法师用人的骸骨所制作出来的，很多死灵法师都喜欢制作一些死灵生物作为研究，后来那个死灵法师死去了，失去了主人的骷髅变成了没人管的流浪汉。

它在古列斯的国内四处流浪，直到现在，已经度过了二百个春秋。常言到人老精、鬼老灵，骷髅生存的时间长了，也就有了智慧。

在这二百年中，它饱受欺负，死灵生物在古列斯存在虽然已经被所有人所习惯，但骷髅是最没有地位的，它们在古列斯就相当于奴隶，大多数的地方是禁止它们进入的。从来没有人用正眼看过它，更别提与它交朋友了。

除了岳不群这类人之外，大多数的智慧生物都渴望能够与别人交流，骷髅也不例外。于是，有人发现了它拥有智慧，有几个魔法师抓住了它，用来作研究，在研究之余，还利用它来作一切依靠体力的工作，骷髅的骨架不是很结实，很快就残缺了许多，可是却没有人想到过给它修补。

骷髅不想死，于是在魔法师们休息的时候，它自己去寻找人类的遗骨用来修补自己。魔法师们很快发现了这个现象，他们开始有意的使它损坏。为了知道它自己修补的速度，甚至用铁锤把它身上的好骨头敲下来。

骷髅经常缺手断脚，有时魔法师们甚至只给它留下一只手。看到骷髅用这仅余的一条手臂在地上艰难地爬行，去寻找能用的骨骼，再艰难的装上，魔法师们决定把它仅余的一条手臂也敲掉，看它还能不能修补。

骷髅不想死，但是它没有办法，魔法师们的力量是弱小的骷髅所无法抗拒的。那一段时间，它没有感觉到恐惧，只感到无尽的悲哀。它不明白那些魔法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它。为什么一定要致它于死地，或许，这就是它的命吧。

它已经认命了，没手没脚的骷髅是绝对无法生存的。可它是多么的不想死啊！虽然这个世界对它是那么的不公平。可是它依旧眷恋着这个世界，眷恋着它曾经看到过的一切。

骷髅没有死，魔法师们的对头找上门来，他们打了起来，魔法师们全都死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只剩余一条手臂的骷髅，它幸运地活了下来，艰难地补全了骨架之后。它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它又被人类有意无意地伤害过好多次，到最后。它学乖了，再也不敢相信人类，再也不敢让人知道它拥有着智慧。

可它仍旧孤独，死灵生物虽然拥有无尽的生命，可骷髅很脆弱，由于种种自然或人为的损坏，像它活了这么长时间的骷髅非常稀少，而且就算能够活到这么长时间，也不一定就会拥有智慧，就算拥有了智慧，在饱受人类摧残之后，也会学得同它一样，把自己的智慧隐藏起来。

它没有朋友，没有与之交流的对象，人们就算不去伤害它，也不会用正眼去看一个没用的骷髅，它走在哪里，都是被人忽视的对象。

孤独是可怕的，它虽然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可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它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如果没有遇到岳不群，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孤独折磨得崩溃、自我毁灭。

在那个公园中，听到岳不群与法斯祺那美丽的乐曲，它很喜欢，那优美的乐曲仿佛能平和它那快要崩溃了的灵魂，反正也不会有人去注意它，于是，它就一直呆在那里，听着那美丽的音乐。

可是它没有想到，岳不群竟然会注意到它。

当岳不群向它招手的时候，它傻了，这是它所没有想到的，它一直在期望着有人能够注意到它，同时它又害怕别人知道它拥有着智慧，再抓它来做研究。

那一刻，骷髅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究竟是继续装傻，还是走过去？继续装傻，依旧去面对那压抑得它几乎疯狂的孤独，还是走过去？

骷髅害怕孤独，极度的害怕。可是走过去呢？走过去，被人知道了它拥有着智慧，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被抓去作研究，就算它幸运，不被人抓去，可那又能怎么样？人类与骷髅做朋友的事情，它已经不敢去奢望了，那个人叫它过去，会不会是想同它说话？

在继续装傻和走过去之间犹豫了许久，骷髅最后做出了决定，它向前走了一步，这在人类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步，却代表着一个饱经苍桑、饱受摧残、被孤独和寂莫折磨得要死的骷髅用自己的全部去赌。

它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自己的所有，只为换取那渺茫得可怜的同别人说上一句话的机会。

它真的只想同别人说上一句话，只要说上一句话，就一句。

之后发生的事情极大的超出了骷髅的期望，岳不群对它说的第一句话，用的竟然是“朋友”这个词！

天哪！朋友！这是多么动听的词语啊！这是骷髅早已不敢期望、却又深刻在灵魂深处的渴望中的词语啊！

它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那一刻，它的思维都中断了，意识停止了活动，满耳只有这两个字在回荡。等它的思维重新开始活动，在那一瞬间，千百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酸甜苦辣、二百年来受到的伤害、冷遇、孤独历历出现在眼前。

当它梦游一样的终于得到确定的时候，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高兴？喜悦？不，高兴和喜悦没有这么强烈，那是二百年来所遭受到的一切在一瞬间都得到了补偿的感觉，还附带着高得不敢想像的利息。

听完了骷髅的叙述之后，岳不群基本了解了这个骷髅的一切，从岳不群口中说出的朋友二字那当然是骗鬼的假话，或许伪君子心中也有朋友这个概念，但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是，伪君子们心中的朋友是用来利用的。

岳不群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在看着屋顶发呆，实际上却正在琢磨这个骷髅，从得到的信息上来看，只要他略施手段，这个骷髅立刻就会对他死心踏地，忠心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这个骷髅太弱，基本上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用视线的余光看着这个可怜的骷髅，岳不群飞快地转动着脑筋，他自己也是一具骷髅，屠杀了大量的死灵生物才积累到如今的力量，这个骷髅与自己不同，不是属于死灵空间的，不知道死灵空间中骷髅积累力量的方法能不能用在它的身上。

忠心的手下可不大好找，如果这个骷髅肯死忠于他的话，岳不群会想方设法帮助它的，没有利用价值，就得看它是不是可造之才，能不能提升力量了。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

这个骷髅看起来很善良，被人欺负了二百年，心中却连一点恨意都没有，只有无用的悲哀。它从来都没有生出过哪怕一点报复人类加诸于它身上的伤害的想法，只想和人说句话。

善良这个东西岳不群可不需要！既然想利用这个骷髅，那么就有必要转变它的想法。

“知道你为什么老是被欺负吗？”岳不群问骷髅。

骷髅不知道，这是它二百年来一直都想搞清楚，却又始终都没有弄明白的问题。

“因为别人不尊重你。”岳不群继续道。

不尊重？这可是骷髅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它只想能和人说上句话，只期望人们不再那么的无视它的存在，别人的尊重太奢侈了，它又哪里敢奢求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