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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丝地狱》第5章 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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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河的梦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美丽极了,那种美即使穷尽世上最华丽的词藻也难以形容。苏河第一次见到她便被她深深地吸引,从此,她便不间断地经常出现在苏河的梦里。

因为是在梦中,那女人变得鲜活起来。她还是在金黄色的相框里露出半截身子,但她已经可以微笑,已经可以用她的眼神来告诉苏河,她也可以成为像她一样美丽的女人。苏河喜欢这种感觉,每回与那女人相会在梦中,尽管她们之间从来不曾说些什么,但是,女人的美丽让她眩晕,只要能与那女人面对面站着,她已经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喜悦,还有像春天的种子萌芽那一瞬间,激荡在体内的无比冲动与激情。

苏河后来一直坚信一点,是那女人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河经常在梦里身处险境。在那女人出现之前,她做过最多的梦是在一个窗台上。窗台在城市里随处可见,你站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那些窗台都像一只只眼睛,在无声地窥视着你。出现在苏河梦中的是那种老式窗台,没有任何的修饰,只有窄窄的十几公分宽,它们的背景要么是洁净的玻璃,要么是花俏的窗帘。窗里窗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而苏河显然身处窗外的世界之中,而且,要命的是每回她都是坐在窗台上。

更要命的是窗台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上,她几乎伸手就可以抓住在天空飘的云彩。

苏河看见自己的身子紧紧贴着玻璃,两只手死死地抓住窗台的边缘,或者徒劳地敲打着玻璃。苏河知道自己那时迫切想要窗户里面出现一个人,那样,或许那人会打开窗户放她进去。

可是,不多的两次她看到窗户内有人影走动,但任她如何拍打玻璃,嘶哑了喉咙发出凄厉的尖叫,窗内的人影仍然无动于衷,像根本没有察觉她的存在。她只好继续呆在窗台上“嘤嘤”地哭。

窗台实在太窄了,它根本没法让人坐在上面。风吹过来,苏河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每一次她都以为自己会从窗台上摔下去,摔下去,便会从此进入一个无声无息的世界。

可事实上,每一次苏河都坐得稳稳当当的,从没有摔下去过。

但同时,每一次,她又都知道这一回自己肯定是要摔落下去了,那种即将坠落的恐惧从梦中追随她到梦外,让她的现实的生活里也充满了行将坠落的味道。

那不是梦,那是她生命中的劫数,她在劫难逃。

苏河还记得那是个起风的初秋傍晚,她穿着一袭曳地的白色棉布长裙,走在风中的街道上。秋风骤起,风中飘荡着丝丝的凉意,西天的夕阳也在凉意里蜷缩起身子,让一天的霞光渐渐消散。城市的傍晚是倦怠的,经过一天的忙碌,人们都放慢了行进的节奏,人流车潮缓缓地移动,置身其中,你会觉得生活的意义就在于忙碌过后那一刻的轻松。

苏河喜欢傍晚时在街上行走,等待华灯渐渐上满城市的街头,那一刻,街道的橱窗会神奇地变得炫丽起来,让你真切地感受到一个城市的精致生活。还有那么多悠闲的行人,他们在街头驻足,身体的温暖弥漫在你四周,那种真实的、触手可及的人群的气息,让苏河无比留恋。

这天傍晚,她在一家音像店里呆了半个多小时,买了一张她所喜欢的水木年华的新碟。水木年华的歌每一首都烙上青春与校园的印记,她希望自己的校园生活中能有这样一些歌声来陪伴。然后,她在一家中式快餐店里吃了东西,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大约九点钟的时候,她打算回学校。然后,她在路边辩别着方向时,忽然觉得这一处的街道竟是如此陌生。

城市太大了,在城市里,你是不是偶然也会有迷路的时候?

苏河不喜欢迷路的感觉,刹那间,那些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进她的心里,她下意识地就抬起头,看街边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厦,还有大厦上遍布的窗台。这天是周末,大部分窗台后面都是黑暗的窗户,黑暗在这里似乎隐喻了一些什么,苏河冷漠且仇恨地盯着它们,胸中弥漫着行将坠落的恐惧。

这时,她停在一家商场的橱窗外头,橱窗内亮着柔和的灯光。苏河凝视着倒映在橱窗玻璃上的影子,从自己的面孔上看到了许多让她深恶痛绝的东西。

她忽然想赶快逃离这陌生的街头了。

那一天,街道上很多人都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孩拔足飞奔的情景,她将裙摆拎在手中,一头长发纷乱如麻,还有她白皙的脸上露出的绝望神情,让很多人都在猜测发生在这女孩身上的不幸。

苏河喘息着弯腰却步,额头上已渗出细细的汗珠,一些碎发贴在煞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有了些病态的柔弱。有些路人诧异地盯着她看,她便低着头很快退到了路边,并且转过脸去对着橱窗,这样,她想也许就没人会再注意她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那个改变她生活的女人。

女人的照片就在她面前的橱窗里,是那种金黄色的像框,足足有半人多高。对着它,苏河的神情渐渐显得呆滞起来,她竟有些不相信那女人身上的美丽是真的。女人的美丽你已经不能用词汇来表达,而且,隔着橱窗,苏河都能感觉到一些晕眩。她坚信是女人的美丽让她晕眩,面对着她,你就像面对着一群魅惑到了极致的女人,她们在万众瞩目的耀眼光影里走动,而到了最后,众星捧月般走在中间的必定是她。这样的女人当你面对时,你会不会也生出跟苏河同样的晕眩?

那是个成熟的女人,头发淡淡地染成了浅黄色,自然舒展地卷曲在肩上。微微上挑的眉梢,带着些出尘的味道;盈盈的水波在眼中荡漾,与她的目光凝视,你的周身会被一层氤氲的气息包裹,像中秋的月华温柔地萦绕在周身,冷冷的,带着些妖冶的媚惑;女人的整个脸庞也像倒映在水中的月华,泛着些不真实但却触手可及的光茫。

苏河不知道面对着橱窗站了多久,她记得自己笑过了,又哭过了,有过刹那间彻骨的寒冷,又最终沐浴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中。

这样的美丽好像蕴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角落,她坚信它不该出现在这尘世之中。她像一个来自远古的深宫美人,又像是缥缈在天际的天外飞仙,带着让人不敢冒昧仰视的气息迤俪而来,并最终走进苏河的生命之中。

苏河后来走进了那家店铺,穿着浅绿色制服的小姐微笑着引她入座。

这是一家影楼,苏河想,那么,橱窗里的女人一定曾经是这里的顾客吧。也许,她就是在面前这位小姐的引导下,坐在了现在她坐的座位上。这样的感觉深深地诱惑了她,但是,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在这影楼里留下任何一张照片。

她痛恨自己的模样,她在梦中看见自己时,都恨不得将这张脸撕裂开来。

“您这样漂亮的小姐,如果不给自己留下点美丽的回忆,那将是件非常可惜的事。”绿制服的小姐浅笑着说。

苏河知道自己是美丽的,这样的恭维她从很多人的嘴里听说过。但那是让她痛恨的美丽,跟橱窗里的女人相比,她的美丽是卑贱的,而且,愈是美丽愈能映现出流淌在她身体里肮脏的血液。

她的脸若寒霜。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她早就要拂袖而去了。

因为心里有一个非常强烈的目的,所以,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除了美丽,她的聪明是她惟一的安慰。

“我想在下个周末来拍一套写真,我想像外面橱窗里那女人一样美丽。”这样说话的时候她觉得有些心虚,那样的美丽,岂是一个凡夫俗子所能拥有的。

绿制服的小姐笑得更开心了些,她非常娴熟地将各种套系都介绍了一遍,然后满怀期望地盯着苏河。苏河随手选了其中的一套,价格不菲。绿制服的小姐这会儿笑得都有些谄媚的感觉了,她更加热情地要为苏河办理预约手续。

苏河知道,预约是要交订金的。她端坐不动,保持那种冷峻的矜持。

“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就是希望能拿到一张外面橱窗里那女人的照片。”苏河很好地掩饰了她心里的担忧。影楼里估计不曾有过这样要求的顾客,绿制服小姐会不会拒绝她的要求?那不过是一张照片,她为什么在索取照片时心里会这么紧张?

绿制服小姐怔了怔,显然对苏河的要求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但看着苏河坚决的目光,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笑吟吟地答应了,甚至没有问苏河要照片的原因。

“那位小姐上个月刚在我们这里拍过照片,因为漂亮,所以我们留了一些当作样片。如果您现在跟我预约您的套系,我现在就去美工室替您找一张。”苏河用一百块钱订金换取了那张照片,她离开影楼的时候,与一个着装新潮的男孩擦肩而过。那男孩好像很紧张,还差点撞到了她。她出门后,又在橱窗前与那女人凝视了一会儿,然后,这才到路边打车回家。

当天晚上,照片上的女人从枕边第一次走进了苏河的梦里。她打开窗户,轻柔地挽着苏河的肩膀,让她进到屋里。然后,那女人微笑着对苏河说:“你也会成为像我一样美丽的女人。”苏河哭了,因为心里的快乐。

就从那时候起,她的心里就坚定了一个信念——她也要变得像照片上的女人一样美丽。

那一年,苏河大学毕业已经三年,加上四年大学生涯,她已经在那座南方城市生活了整整七年。这年夏天的时候,她一个人回了趟老家,当她再次置身那所她所有梦魇中心的老房子里时,一些久远的记忆让她全身变得彻骨地凉。

她用最快的速度变卖了老宅,然后匆忙逃离了那座城市。

她决定这一生再不回来,甚至她要将整个关于这城市的记忆都从脑海里删除。她还发誓,从此以后,一定要快乐地生活。

快乐地生活,岂非是所有人心中的梦想?

马灯的光亮越来越微弱,但幸好,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雨还在不停地下。

黄涛打开门的时候,雨声如同猛兽般疾奔进来,带着些清凉与舒爽的感觉。一夜不眠已经让黄涛与秦歌异常疲倦了,孤灯枯坐甚至是比雨中跋涉更辛苦的事情,而且,你还得打起精神来,提防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还有这小楼中浓烈的腐朽味道,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黄涛打开了门,一眼便看到雨中有个人影正慢慢向这边走来。

在雨中还能如此悠闲地行走,黄涛立刻警觉起来。他招呼满脸倦意,正打算趴到桌上睡会儿的秦歌。秦歌精神一振,飞快地奔到门边,与黄涛并肩而立。

外面的雨幕连接起了天与地,这样大的雨在秦歌记忆里似乎从不曾见过。雨幕让人的视力变得有些呆滞,依稀可以见到远处的群山蜿蜒巍峨,稍近些的山峰刀削过般陡峭险峻。小楼伫立在一片平坦的山谷上,如果是晴天,视野应该颇为开阔。前面慢慢走来的人影离小楼大约还有五六百米距离,隔得远,看不清楚,你只能感觉到他的行走十分缓慢。黄涛与秦歌此刻倦意全无,他们瞪大了眼睛,盯着雨中的人影。

在这时看到有人出现,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至少来人会告诉他们身在何处。但黄涛和秦歌都高兴不起来,那个在雨中慢慢走来的人,现在虽然只有小小的一个人影儿,但却透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气息。

——独自在荒山中行走,而且冒着这么大的雨,行走得还能如此悠闲。

人影渐行渐近,那是个男人,穿着白衫衫和米黄色的长裤,衣服此时全都紧贴在身上,让人可以看出他的削瘦。那实在是个很普通的男人,如果换一个场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但秦歌与黄涛此时,却同时发现了他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走路的姿势很特别,似乎肢体有些僵硬,因而每一次提膝抬腿对他都好像是件挺费力的事。他的身子在行走时有些摇晃,因而两只手得端起来掌握着平衡。还有他的脑袋耷拉着,好像根本就不看前面的路,但他行走的方向却正对着小楼。

秦歌与黄涛已经有些悚然了,因为那人行走的姿势他们并不陌生。他跟昨晚从客车一侧走过的“僵尸”竟然走得一模一样。

那“僵尸”全身煞白,面无表情,真的犹如传说中的鬼魅一般。还有后来他在崖上敲响的鼓声,是那鼓声引导车上的人来到了这幢小楼。现在,雨中那人的行走跟“僵尸”一模一样,但他的身形显然与昨晚的“僵尸”不同,他向着小楼直直地走来,带着那么浓的诡异气息。

秦歌与黄涛全神戒备,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已经走到了门廊的底下,他一点停留的意思没有,继续向前迈进。

这时候秦歌与黄涛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那人面色惨白,神情呆滞,眼睛里泛着种死灰的颜色。他与昨晚见到的“僵尸”不同,那“僵尸”经过客车时曾有过片刻的停留,目光还与车窗里的秦歌对视。他的神情虽然也很呆板,但空洞的目光里却透着野兽般的杀气。

雨中的男人目光空洞得像是一个死人。

秦歌的双拳已经握紧,他决定只要那人再往前迈三步便要出声喝止他。如果他不听,那么,他只能冲出去阻止他了。边上的黄涛显然也是同样的心思,他的肩膀动了动,似乎正勉力抑制自己的冲动。

那人在离屋门还有五六米远的地方,忽然停住了。

他的头抬了抬,似乎在向门里的人证明他还活着,然后,他的嘴巴张开,一些嘶哑的呜咽声传了出来,但没有人能听清他说什么。接着,他似乎想再举步往前,但身子却晃动得更厉害了些。

在秦歌与黄涛惊诧的目光里,他忽然重重地向前直直倒了下去。

秦歌与黄涛再不犹豫,齐身奔出。他们小心地将地上男人翻转过来,只见他面如死灰,竟然连气息都已经消失不见。

俩人合力,将这男人架到屋里,再仔细检查一番,秦歌摇摇头,边上的黄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男人已经死了。

这样的事情委实匪夷所思,大清早,一个男人走到小楼前倏然死去。这个男人从哪里来?他的服饰以及肤色容貌显示他必定是个城市人,他是如何从城市来到这荒僻的群山之中?他朝着小楼笔直地走来,好像这小楼便是他跋涉的终点,他可知道自己在小楼前的死亡?

秦歌和黄涛忽然间都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个男人是走到小楼前才死去的,还是走来时便已经是个死人?

楼梯上有脚步声,秦歌回头,见冬儿和苏河从楼梯上露出脸来。他飞快地叫一声,冲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止步。冬儿和苏河诧异地盯着地上的死人,目光中露出惊疑的神色。秦歌不管她们,和黄涛将死去的男人搬到了一侧的房间里去。房间的墙壁真的涮得很白,里面飘荡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异味。

到这时,秦歌相信那就是死亡的味道。

回到外面,冬儿和苏河已经走了下来,她们迫不及待想问些什么,但秦歌不待她们说话,便抢先道:“小楼后面有间厨房,刚才我去看过了,里面有锅有灶,还有半坛子米。”冬儿不满地瞪着秦歌:“刚才那人是谁,干嘛不让我们见他?”秦歌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苏河这时一拉冬儿的胳膊,低声道:“我们还是去厨房看看吧,这一夜过来,再不吃点东西,谁都熬不住了。”“可是我想知道这里怎么会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人。”“这些事还是留给他们男人去处理吧,就算我们知道了也帮不上他们什么忙。”苏河柔声道,“大家都饿了,我们还是去做些我们能做的事吧。”“要不要帮忙?”楼梯上忽然有个声音怯生生地道。

童昊和张松一块儿从楼梯上下来,昨天晚上,他们俩睡在一个房间。童昊此刻面孔胀得通红,目光迟疑不定地落在苏河身上,好像说出那句话是件多么费力的事情。

苏河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冬儿却笑嘻嘻地冲他招招手:“难得有男人主动要求下厨房,我们当然不会让你失望。”她再夸张地看看苏河,“行了,看来做饭没我什么事了,我在家时就最烦的一件事就是下厨房。”苏河牢牢地抓住她的胳膊,眼睛眨了眨,显然在暗示冬儿什么。

冬儿嘻嘻一笑:“你要我去,那我就去,只要你们别嫌我碍事就成。”苏河哭笑不得的表情里带着些怨嗔,那边的童昊更是浑身都不自在。冬儿似乎很快就把刚才见到那男人的事给忘了,她手背到后面,领头往厨房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向还停在原地的苏河和童昊道:“你们还等什么呢?”苏河与童昊闪电般地对视一眼,目光立刻分开,俱都低头无语跟在冬儿的后面,向着厨房走去。

后面的张松过来坐下,想问什么,欲言又止。

“现在,你们可以说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楼梯上又有人说话,秦歌等三人一齐转头看去,只见大胡子艺术家雷鸣正慢慢走了下来。

张松显然还记着昨晚的事,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不敢与雷鸣对视。秦歌皱着眉想一下,然后道:“如果你想知道发生什么事,自己去看看就明白了。”雷鸣怔一下,秦歌已经往摆放尸体的房间去了。雷鸣与黄涛跟在后面,张松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房间里,死去的男人仰面躺在一滩水渍之上,面容已有些煞白。没有谁怀疑他已经百分之百是个死人,就连房间里都飘荡着种你说不出来的死亡气息。雷鸣与张松神情都很严肃,秦歌又向他们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他们的眉峰都皱得很紧。他们也猜度不透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深山之中,又为什么会走到小楼前便离奇死去。

“如果我们中间有个医生就好了,这样,就能查明他的死因了。”张松低声说。他小心地看一眼雷鸣,似乎对他有些惧怕。

雷鸣微微点头,竟似已经忘了昨晚的事。张松眼中立刻有了光彩,他上前一步,离尸体近了些,他盯着尸体,喃喃道:“他的身上会不会有什么能表明他身份的东西?”秦歌在边上懊丧地一拍脑门,心里大骂自己居然如此粗心,做警察这么多年,连这最起码的事情都没想到。他当即上前一步,细细地检查尸体的口袋。

没有任何证件,只有一张报纸。

报纸折成巴掌大的一块儿在后屁股口袋里,早就被雨水浸透了。秦歌两根手指拈着它,小心地将它展开平铺在地上。报纸是贵州某市对折四开的地方晚报,那个城市留给秦歌的惟一印象就是盛产香烟,都是大众品牌,秦歌有一段时间坚持只抽其中的一种。

黄涛雷鸣和张松都凑过来盯着报纸看,先是第一版和第四版,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秦歌把报纸翻过来,在第三版上,他们同时盯上了一条新闻。那新闻只有豆腐块大小,讲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在妻子离家出走后,找遍了整个城市未果,最后爬上了一家十一层大厦的天台,从上面跳了下来。

这样的社会新闻几乎在每一家晚报上都能看到,但这则新闻的边上还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正是跳楼死去的那男人略显狰狞的一张脸。

现在,秦歌等四人目光死死盯着那照片上的脸,谁都说不出话来。空气在这时好像也凝止了,那些死亡的气味更浓地飘荡在每个人的鼻间。张松的额头上有了汗,雷鸣的呼吸有些急促,秦歌与黄涛目光有些呆滞,仿佛那张照片比他们现在的遭遇更显诡异。

照片上的男人与此刻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男人一模一样。

难道他真的是到达这幢小楼前便已经死去?死人怎么会翻山越岭,怎么会笔直地朝着小楼一路走来?

如果说死人还能走路的话,那么,他就已经不是死人而是些别的什么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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